她相信,对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肯定很容易被说动的,倒时候她就能回来了。
经此一事,田芳是彻底对娘家寒了心了,只要婆婆愿意松口让她回来,以后她就和娘家断了联系,再也不来往。
田芳恳切地看着一旁的顾安安,泪眼朦胧的。
“你几个堂姐命苦,没有摊上你这样的好福气,你不心疼我这个伯娘,也要心疼心疼你几个堂姐,后娘多毒啊,我要是走了,你二伯再娶个媳妇儿,你那几个堂姐的日子该过程啥样啊。”
田芳用袖子抹着泪,抽抽噎噎的,她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和自家的几个闺女关系不错,好几次都看到她偷偷给秀妮儿几个塞零嘴了,用她们做借口,这小丫头一定会心软的。
顾安安听着对面人的话,都快无语了。
二堂姐她们是惨,可这惨是谁害的,换一个当妈的,就像是大伯家的大堂姐,大伯母这人算是糊涂的吧,心眼贼多偏偏没有匹配同样的智商,都被奶抓着多少次,骂了多少次了,你看看大堂姐的日子过得差吗,照样上学穿新衣,虽然比不上大堂哥,可是比起村里绝大多数的同龄人,都是略胜一筹的。
本来顾家在小丰村就有优势,舅舅是大队长,工分挣得多,粮食分的足,日子差不到哪里去,偏偏田芳硬要把日子过成个悲剧,把亲闺女养的像继女,家里是缺二堂姐几个挣得工分了吗,逼着十一岁的孩子下地挣工分,还说后娘呢,她自己和后娘又有什么区别。
“奶等会就回来了,你有什么事和奶说吧。”
顾安安捧起椅子上的小竹筐,转身朝屋里走去,这会功夫,家里就只有她和二伯娘两人,她还真怕这人一糊涂,做什么傻事出来,想要趁机溜回自己的房里,不去掺和这些事。
田芳一听苗老太快回来了,眼底闪过一丝畏惧,显然前些天的那一幕,至今还给她留着深刻的印象。
“你这孩子咋那么狠心呢,你是要眼睁睁看着你几个堂姐过苦日子啊。”田芳一声哀嚎,把顾安安的衣领拉住,一个孩子的力气哪里比得上大人,顾安安顿时就动弹不得了。
“就当时伯娘求你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没有顾安安预想当中的恼羞成怒,田芳居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个成年人,跪在了一个五岁的小娃娃的面前。
顾安安真的是要被田芳这样无厘头的举动搞疯了。
“只要你说动你奶让我回来,伯娘到时候给你买好多糖果,好多饼干。”田芳好像是魔怔了,双手紧紧抓住顾安安的肩膀,抓的极其用力,顾安安穿着厚实的棉袄,都觉得肩膀生疼。
“你抓痛我了。”
这辈子被养的娇娇的小姑娘还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呢,瘪瘪嘴,忍住想要哭的冲动。
田芳对顾安安的控诉恍若未闻,赤红着眼要的就是顾安安的承诺。
“你说啊,你快说啊,你保证你会和你奶求情的。”田芳摇晃着顾安安的小身板,一句一句地重复上头那句话。
“田芳,你给老娘找死。”
苗翠花在山脚搁猪草的时候,发现了一丛悬钩子,长得红艳艳的,正是好吃的时候,她仔细地摘下来用帕子包住,怕不小心被压着碰着,第一时间赶回家,给自己的宝贝乖乖。
在靠近自家院子的时候,苗翠花就看见了眼前这幕几乎让她发狂的场景,哪里还管的上什么野果子,手上的帕子往边上一抛,直接往屋里冲来。
田芳听到了后头苗老太那尖利的声音,吓得站起身往后一看,看着凶神恶煞朝她冲过来的老太太,脸色惨白,一阵头晕目眩,直接白眼一翻,厥了过去。
苗翠花正摩拳擦掌冲过来呢,看着直愣愣躺下的田芳,一时间都愣住了。
昏了,就这样昏了!
苗翠花在心里想着把人泼醒再打一顿是可行性。
☆、弃子
“那个挨千刀的。”苗翠花上前踹了田芳一脚, 田芳依旧一动不动,双眼紧闭。此时的苗翠花也没心思搭理她了, 径直从她的身上跨过,抱起愣住的顾安安。
“乖乖不怕啊,奶带你去王大夫那看看,她要是伤了你, 奶奶把她活撕了。”老太太咬牙切齿的,硬是撑着在顾安安面前露出一个艰难的笑脸, 比哭还难看。
说罢,也不管还躺在地上的田芳,抱着顾安安匆匆忙忙朝卫生站跑去。
找田芳的麻烦,什么时候都可以, 但是宝贝乖乖身子就不能耽搁了,谁知道她刚刚抓着乖乖的时候用了多少力啊。
老太太匆匆忙忙跑远了, 原本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田芳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 确定边上没人, 老太太也没有要回头的意思,赶紧一个骨碌翻起身, 拔腿就要跑,可这跑了几步, 她意识到不对,她能跑哪儿去,娘家是回不得了,她一个女人, 手上一分钱都没有,跑出去也是个死,干脆拼一把。
田芳咬咬牙,回到原地,又躺了回去。
大冷天,即便出了太阳,地底的寒气还是一个劲的往骨子里钻,透心的凉,田芳这些日子本来就身体不好,没一会儿,是真的开始头晕目眩了,打着冷战,慢慢失去了意识。
*****
“王大夫,王大夫——”
王柏松一听这熟悉的魔音,拿着药书的手都开始发抖了,那天魔星怎么又来医院了,他挠了挠头,恨不得自己会遁地术,现在就遁逃出去。
“王叔,你这是怎么了?”
徐娟正帮着王松波打扫医务室的卫生,这农村人也不怎么讲究,有时候刚下地,鞋底子的泥巴都不清一下就来卫生站买药,这地上,常年都是脏兮兮的,王松波一个老男人,再仔细也仔细不到哪里去,还是徐娟这姑娘来了后,卫生站的卫生情况才有了改善。
地面一天打扫两次,卫生站仅有的那张病床上的褥子也是五天就洗一次的,徐娟这姑娘逢人就笑,对待来卫生站的老乡们也很热情,现在村里人对这个知青姑娘的印象都不错,尤其是在闹腾偷懒的赵晶的对比之下。
“你不知道,咱们小丰村最难缠的老太太就要过来了。”王松波苦笑着遥遥头,“小娟啊,我可告诉你,以后遇上这老太太,千万别和她讲理,因为她啊,就不是个讲理的人。”
王松波对老太太的战斗力心有余悸,对着一旁印象还算不错的小丫头提醒道。
徐娟有些不解,但是在看到抱着顾安安出现在门口的苗翠花时,什么都明白了,这不就是那个在他们刚到小丰村的当天,拒绝她们入住,还间接讽刺了他们这些知青的刁钻老太婆吗。
徐娟一向都是微笑着的表情,这时候也有些撑不住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家乖乖来看看。”
老太太心里那叫一个急,拉着王松波就往病床边走。
现在天冷,孩子的衣服都穿的比较多,顾安安此时就穿了四件衣服,外头的大棉袄子,里头两件旧毛线拆了重新织的毛线衫,还有一件纯白棉布缝的里衣,除了这四件衣裳,最里头还穿了一件小背心,红颜色的,老太太认为穿红背心招好运,一口气给她缝了六七件,每天都是换着穿的。
顾安安的上半身被脱得光溜溜的,只剩下那件红色的小背心,配着胖嘟嘟、雪白的肌肤,看上去可招人疼了。
可就在那白皙肩肘上,几个青紫的印记,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苗翠花的牙齿格格作响眼泪刷地一下就往下落。
“杀千刀的,我的乖乖啊。”老太太气的双手直哆嗦,说话都语无伦次了,她的乖乖,她连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动一下,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哪里来的胆子。
王松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一个五岁的小姑娘,长得还那样可爱,此刻受了这样的伤,也有些不落忍了。
“这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啊,小孩子的皮肉嫩,骨头也脆,这样大的力气,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经脉。”
王松波让一旁的徐娟赶紧把药柜里头最好的那瓶药油拿来,自己则是试探地抬动顾安安的手。
“这样疼不疼?”
“不疼。”顾安安看着一脸心疼的奶奶,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痛呼,摇了摇头,一副乖巧的模样。
“疼就说出来,别瞒着。”
王松波哪里看不出来小丫头在骗人,只是他也猜到了是为什么,对顾安安的印象顿时好了很多,小小年纪,就知道担心长辈了,这样的痛,对于一个五岁的娇娃娃来说是很难忍的,怪不得老太太这样宠她,他要是有一个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他也把她放在心尖疼爱。
即便有老太太在边上虎视眈眈,王松波还是耐心仔细地帮顾安安检查了好几遍,确保这胳膊关节的骨头和经脉没有被伤着。
“还好这衣服穿得多,现在看来,只是皮肉伤。”王松波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了,穿着这么多的衣服,还把人小姑娘的胳膊抓成这样,那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苗翠花显然也想到了,眼底的火苗烘烘往外冒,连一旁的王松波都受了波及。
王松波却一点也不替那个被老太太盯上的人心疼,对这样一个乖巧的小姑娘下手,活该。
“王叔,药来了。”徐娟拿着药油过来。
“你帮这小丫头上药。记得要用点力,把淤血给揉散。”王松波对着徐娟叮嘱完,又和老太太解释了一遍:“这淤血早些揉散,对着伤有好处,只是难免要吃些苦头。”
老太太听着心里更痛了,看着自家乖乖,恨不得活撕了田芳。
“来,姐姐给你块糖块,喊着糖块,到时候就不疼了。”徐娟不喜欢苗老太,对顾安安这样可爱的小女孩却没有什么意见,她像是变戏法一样,忽然间变出了一颗糖果,还是涟洋县很少出现的奶糖,顾安安长这么大也只吃过两次,一次是顾建业去外头的时候带回来的,一次是顾保田的那些老战友寄过来的。
这时候的奶糖奶味很足,不是那种过分的糖精的甜,而是一股很难言喻的甜香,味道好极了。
徐娟看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模样,笑着把糖块外头的纸衣给撕开,将糖块塞到顾安安的嘴里。
“谢谢你啊小姑娘。”
老太太得罪过人,自己早忘了,看着徐娟这副模样,由衷的感谢。
也不知这是谁家的丫头,看样子快到找对象的年龄了,到时候她一定帮忙介绍一户好人家。
徐娟朝老太太笑了笑,将药油倒手上,搓热双手,往顾安安的胳膊上用力的揉搓。
疼!很疼!
顾安安现在终于明白了,打针的时候不是孩子胆小才哭的,仿佛这孩子的耐痛力比成人差了很多,饶是顾安安拥有了成人的心智,也忍不住痛哼了好几声,眼眶憋得通红,鼻头也红红的,和小兔子一样。
却不知,她这副忍耐的样子,比直接大声哭号,更加刮老太太的心。
“大夫,王大夫,你快来看看,这人是怎么了。”
老太太正心痛着呢,外头又一阵闹哄哄的,顾雅琴,顾建党,以及五六个村里人,抬着昏过去的田芳出现在了卫生站。
“妈,安安这是怎么了?”
顾雅琴心里正郁闷呢,她妈说是回去给安安送果子,送了大半个小时了都没回去,她心里担心,就回家了一趟,谁知道看到倒在地上昏过去的田芳,心里顿时就着急了,怕田芳有什么事,他们一家还要沾上腥,赶紧叫人通知了顾建党,把田芳送来了卫生站。
谁知道刚到了卫生站,就看到了坐在病床上的闺女,身上就穿了件红兜兜,胳膊上青青紫紫的,沾了药水,又被用力揉搓过,红通通的一大片,看着就更可怖了。
“怎么回事——”
老太太咬牙切齿,直接朝外头冲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桶冰凉的井水,直接朝田芳的头上浇了下去。
“妈——”
“苗婶——”
顾建党和边上的村民惊呼道,不明白老太太的用意。
顾雅琴却一下子被点透了,看着闺女凄凄惨惨的模样,恨不得把田芳丢回地上,让她冻死。
“安安啊,妈的安安啊。”
顾雅琴快步上前,仔细看着闺女手上显然被掐过的痕迹,田芳那个女人的心到底有多歹毒,她自己看不上自己的闺女,凭什么来欺负她的闺女。
她把自己的闺女当草,她顾雅琴的却是宝。
顾雅琴摸了摸闺女软乎乎的头发,一转身,就是头被激怒的母狮,朝着田芳冲过去,揪住她的头发就往地下拖。
田芳刚刚也只是短暂的昏迷,这被凉水浇了头,又没有防备地被人扯着头发摔倒了地上,顿时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孩儿他爸,建党,我知道错了,你让我回来吧,我爸妈逼着我嫁给同村的老鳏夫,我不能嫁,我不能嫁啊。”
田芳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踉跄着扯着顾建党的裤腿,大声哭号到。
终归是十几年的夫妻,看着田芳如此凄惨的模样,顾建党还是有些心疼的,可是看着他妈在边上虎视眈眈的模样,顾建党也不敢妄动。
“你不能休了我,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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