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身上的香味似乎有些不一样,却是不知从何沾染的?”
沈昕颜惊讶地望着她,心思一动,忽地想起曾经听大长公主闲聊中提起过,徐嬷嬷原是制香好手。
“是从一块久置不用的玉佩上沾来的。”她试探着回答。
“夫人可否让我瞧瞧那玉佩?”徐嬷嬷追问。
“自然可以,春柳,你速去将那玉佩取来。”沈昕颜哪有不允之理,连忙吩咐身后的春柳。
进了屋,果然见魏承骐端坐在下首,正认真地听着大长公主说话。
“……你母亲的意见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若是想,去国子监继续念书也可以,便是不用科举考试,可书读多一些总是好的。便连贵为侯爷的蕴福,这会儿也不曾落下在国子监的功课。”大长公主语重心长地道。
“祖母的话孙儿都明白了,只是、只是……孙儿还是想找份差事。”魏承骐脸上带着迟疑,仍是坚持道。
大长公主眸中有几分失望。
明明根本不喜欢当官,只想一心搞学问,可因为母亲不同意,故而连坚持一下都不敢了么?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再管不了那般多了。
“既然你坚持,那祖母便遂了你的愿吧!”
祖孙二人此时也看到了走进来的沈昕颜,一番见礼后,魏承骐便告辞了。
“可有霖哥儿的消息?”大长公主一见她便问起至今未有半点消息传回来的长孙。
“暂且未曾收到消息。”沈昕颜摇摇头。
大长公主长叹一声,忧心仲仲地道:“我也是昨日才知晓,霖哥儿将他祖父留给他的那些人都带走了,你说他到底办的什么差事,竟像是要倾力而为?”
沈昕颜心中一突,连脸色都变了。
“要不明日我请蕴福打探打探?”
“我都已经问过了,蕴福那边也是不清楚。”大长公主忧色更深。
婆媳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待沈昕颜离开后,一直候在外面的徐嬷嬷才走进来,手上捧着的正是装着当年给宁王府信物的锦盒。
“殿下,我有一事要禀,只怕当年长宁郡主那场病是人为!”
福宁院。
“玉佩徐嬷嬷带走了?”回到屋里,沈昕颜才从春柳口中得知此事。。
“夫人若是觉着不适合,我再去要回来。”
“不必了,带走便带走吧,徐嬷嬷能把它带走,想来有了眉目,此事到最后,怕还是由母亲作主,如此更好,倒让我省事了。”沈昕颜摇摇头,阻止意欲出去的她。
***
魏承霖是在半个月后回来的,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侍卫平砚的骨灰。至于那些活着归来的执墨、侍书等侍卫,身上也带着大大小小的伤。
魏承霖自然也不会例外。
看着长孙腹部那道长长的刀伤,大长公主一口气提不上来,立即便晕厥了过去。
顿时,屋里乱作一团。
待一切重归于平静后,大长公主拉着魏承霖的手泪流满面。
“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啊!”
沈昕颜紧紧揪着手上的帕子,至今无法从方才太医的话里回过神来。
“……世子此伤……怕是日后于子嗣上有些艰难。”话音刚落,才醒过来没多久的大长公主再度晕厥过去,但连沈昕颜也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
子嗣艰难?
头发花白的老太医满脸的同情,这般出色的男子,若是不能有后代,那真真是可惜了。
“祖母……”魏承霖苦涩地勾了勾嘴角,“命该如此,孙儿不敢怨,所幸还有祥哥儿。只是到底辜负了祖父多年悉心教导。”
大长公主抹着眼泪,只拉着他直唤‘老天不公’。
上一辈最出色的长子没了,小一辈中最大的希望又落得这样的……
门外的方氏将一切听得分明,激动得身子都微微颤了起来。
子嗣艰难?那真真是老天开眼才是!
坐了不属于他的位置,怎会有好下场!
没有子嗣,他还凭什么坐在这世子之位上?二房没了魏承霖,难道还要靠那个奶娃娃魏承祥?可见老天爷还是眷顾着她的。
“母亲莫要如此,王太医治不好,咱们请多几位太医诊治便是,再不行,便遍请名医,总会有办法治好的。”她敛下嘴角的笑意,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走到大长公主跟前,柔声劝道。
“你是巴不得传扬得满京城都知道不是?!往日我只当你是个好的,不曾想你是包藏祸心,陷害霖哥儿克妻不成,这会又想让他得一个无子的名声,如此才算是遂了你的心意不是!”哪想到大长公主猛地发作,指着她的鼻子一通怒骂。
方氏被她骂得险些连呼吸都停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着道:“冤枉啊,儿媳是天大的冤枉啊!”
沈昕颜吃了一惊,随即朝着春柳使了个眼色。
春柳心神领会,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又吩咐了不准任何人靠近,这才远远地守在院门外。
“呸,你以为我是那老糊涂了?当年你暗地里做了什么?长宁郡主为何无缘无故便病重不起?那谢家姑娘好好的又怎会生出胆子与人私奔?这一桩又一桩,你是不是要我将证据直接扔到骐哥儿脸上去,让他好生瞧瞧,他的母亲到底是个怎样心肠歹毒之人!”大长公主双目喷火,一口往方氏脸上啐去,毫不留情地骂。
这些日子以来查到一桩又一桩事,已经给了她一记重重的打击,如今最器重的嫡长孙又出事,便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彻底便崩溃了。
“家门不幸,有此毒妇,也是我当年有眼无珠,才造成今日这般局面!”大长公主老泪纵横,万分悲愤。
沈昕颜不敢相信地瞪着方氏,看着她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下去,但仍旧强撑着死命喊冤。
“母亲冤枉,母亲冤枉,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儿媳无关啊!”
“所以,当年郡主险些性命不保是你害的?”魏承霖脸色铁青,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拳头死死地攥紧,仿佛下一刻便会冲出去,朝着那张伪善的脸重重地砸下去。
长宁郡主是他第一个未婚妻,若不是她突然得了重病,如今的他只怕早就将她娶了进门了。
他或许并不曾对长宁郡主动过心,但是那个深得祖母、母亲,甚至妹妹夸赞,又与他失之交臂的女子,总会在他心里留下一丝痕迹,无关男女之情,却又是不可抹杀的。
可是,那个女子险些命丧,却是他一向敬重的大伯母所为!
方氏拼命摇头。
她不能承认,不能承认,她不能让骐哥儿知道,不能让骐哥儿知道……
可是,当她看到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处的魏承骐时,整个人便如坠入冰窟。
“祖母、祖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对么?母亲,你、你当年真的险些害了郡主?又使了手段让谢家姑娘私奔?”魏承骐一张脸惨白惨白,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可仍朝着方氏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方氏便是有千般狡辩,对着儿子溢满了痛苦的双眸,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捂着嘴不停地摇头。
追着过来欲阻止魏承骐的春柳见状,慌不迭地又退了出去,这回亲自找了两名身强力壮的婆子一起守在院门处,坚决不再放任何一个人进来。
屋里那些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接下来有好长的日子,府里别想有片刻安宁了。
“不是我,骐哥儿,不是我……”除了来来回回地说着这一句外,方氏再说不出其他。
她怕了,真的怕了,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害怕,害怕看到儿子脸上的失望,那是对她这个母亲的失望。
她的儿子一向是乖巧孝顺的,从来没有逆过她的意,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在他的脸上看到对自己的失望。
“祖母,我想看看那些证据,可以么?”魏承骐没有再理她,朝着大长公主走去。
大长公主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现,而且出现的时机还是那般恰恰好,一时心情相当复杂。
对这个长子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她一直也是疼爱有加的。虽然性子懦弱了些,但心肠柔软,心思澄澈。
方才那番‘将证据砸到骐哥儿脸上’,不过是气言,她从来不曾想过要将那些污淖之物摆到他的跟前,打破他心里对生母、对亲情的美好。
她张张嘴正要拒绝,方氏已经扑了过来,跪在地上大声哭求道:“母亲,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那双泪目中,充满了祈求,求她替自己保留为人之母最后一分体面。
因为方氏很清楚,大长公主若是出手,查到的绝对不止这两桩事,必还有其他她做下的种种事。
魏承骐身子晃了晃,唇瓣微颤,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像是被东西堵住了一般,半句话也再说不出来。
“从今往后,你便在静德堂安心养病,除了侍候的两名侍女之外,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良久,大长公主深深地吸了口气,盯着哭得再无半点体面的方氏,一字一顿地道。
方氏伏倒在地,除了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养病,她哪有什么病可养,母亲她这是彻底厌弃自己了!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她便会无声无息地病逝了。
魏承骐‘扑通’一声跪倒在大长公主跟前,哑声道:“祖母,孙儿不孝,孙儿斗胆请祖母主持,让长房与二房分家。”
方氏哭声顿止,瞪大眼睛望着儿子,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居然是从她那个一向乖巧孝顺的儿子口中说出。
“骐哥儿你胡说什么,长辈在,哪里由得你一个小辈提分家!”沈昕颜喝止。
便是魏承霖也不赞同地望着他:“四弟,此话休得再说。”
倒是大长公主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你执意如此?”
“孙儿不孝!”魏承骐低着头,语气却是无比坚定。
“你疯了!你是想被人戳脊梁骨不是?!”方氏气急地扑过去欲捂他的嘴,不再他再说这样大逆不道之话。
若是分了家,长房便彻彻底底与爵位无缘了,那她做了那样多的事又是为了什么?明明如今魏承霖不能有子嗣,魏承祥年纪又小,爵位已经离长房又近了一步了。
“请祖母成全!”魏承骐避开她,声音又响亮了几分。
“好,你既然执意如此,那我便成全你。所有产业我都给你们分得清清楚楚,只是人却仍要住一处,只待哪一日我眼睛一闭,双腿一蹬,你们爱搬走便搬走吧!”大长公主无力地挥着手,整个人瞬间便苍老了不少。
沈昕颜连忙上前扶住她。
大长公主轻轻推开她的手:“你回去将账册与钥匙都拿来吧,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先把这家给分了!”
“母亲!”
“祖母!”
众人顿时跪了满地。
第129章
大长公主决定的事, 谁也没有办法再劝。最终, 各房还是在她的主持下分了家。
这家分得突然,但也分得相当顺利。长房的方氏犯了错, 已经再没有她说话的份;二房魏隽航未归, 沈昕颜本又是个家底丰厚的,并不会在于分得多与少;三房是庶出, 本就低一头, 见嫡出的另两房没有意见,自然也不敢多言。
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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