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埋进枕头里好一会，踢了踢悬空的小腿，高兴完之后才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间给自己发烧的脸降温。
    洗漱间光线明亮，安许莫朝脸上泼了好几捧水，抬头看向了毫无磨痕的崭新镜面。水珠顺着他精致的脸部线条滑落下来，“滴答”一声摔落在水池里。
    安许莫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改过剧本之后的第三十七场戏是什么？
    第41章 三十七场是什么。
    第二天早上起来, 麻老果然下了正式开拍的命令。
    拍摄的时间点选的还是主角们的少年时期, 主演们继续沿用了昨天的造型, 安许莫依然在旁边认认真真地看着，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出今天与昨日的差别。
    “卡！不行，凌斯航你的眼神太空了, 看着叶启生，盯紧他！这是你们俩人的戏，到时候剪出来可能只有几秒, 你得用这几秒钟的镜头让人看出你们俩之间的关系, 再来一遍！”
    麻老的音量本来就比较大，再加上他那个不离手的喇叭, 整个片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昨天一条过的镜头被他反复卡了五回，不说俩个主演, 就连现场的一群临演心里都有些发憷。
    不过等场记重新打了板，镜头中的众人又重新摆出了最认真的神态, 和第一遍拍摄时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这场主演在教室内说话的回忆戏份总共拍了七遍，第七回 结束之后，麻老才终于满意, 镜头外众人也纷纷忙碌着, 开始准备下一场戏的拍摄。
    今天的节奏明显比昨天加快了许多，气氛也不复昨日的悠闲。一旁看着的安许莫也不可避免地被传染了紧感，几次麻老喊“卡，重来”的时候，他都被小小的吓了一跳。
    但不得不说的是, 正是有了这种旁观的经历，才慢慢弥补了他在表演方面的空缺。
    剧本安许莫早已看得烂熟于心，昨天回顾过一遍现场之后，他还提前模拟了一遍今天要拍的几场戏。实际上，安许莫自己能想象出的内容几乎可以用匮乏来形容，但正是这种提前的模拟，才让他充分地认识到了自己和真实演绎的实力演员们之间的差距。
    就比如凌斯航和叶启生在教室内闲谈的那场戏，安许莫想的就是两个人分别说完台词，然后配合着展现出一些适当的表情。但是周谨沉和林瑞在拍摄时，却用到了很多的肢体语言，在细节中体现出了角色的性格——
    周谨沉在听林瑞念台词时，就一直在漫不经心地转笔，等凌斯航要因为叶启生所说的消息而惊讶时，他就一把握住了那只尚在旋转的笔杆，让笔尖在手指上戳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这场戏拍了四遍，周谨沉就在手上划了四回，擦掉笔痕的湿巾还是安许莫帮忙递的。
    不过有些自由发挥的部分，也会被麻老纠正。但无论可取或是不可取，演员们对角色的思考都从他们的表演中展现了出来，将剧本上薄薄的几行字变成了镜头中的立体画面。而安许莫也在这种观察中，如同海绵一样迅速地吸收着各种知识。
    他原来会的东西太少，能学习的东西就很多。麻老又是国内顶级的大导，片场的拍摄过程就能直接拿去当经典范例。对于安许莫来说，第一次演戏就遇上麻老这样的导演的确会有压力，但相应的，他的起点就比其他演员高出了一大截。
    就好比是一场考试，安许莫现在积累的就是考场真题和详尽的标准答案。虽然有很多步骤他还弄不太懂，但只要能背下来，之后总会有融会贯通的时候。
    巧的是，安许莫最擅长的就是记忆。
    他的记忆力天生就不错，直到今天，安许莫仍然记得哥哥给他的第一块奶糖的甜味。之后慢慢长大，周遭的恶意过盛，安许莫不得不学会集中注意力在不会伤害到自己的事情上。他的录取通知书就是这么拿回来的，之前练舞时，也是看一遍就能模仿出老师的动作。
    现在旁观片场拍摄，只要安许莫认真去看，他就可以把整场戏的全貌记录在脑中，包括演员对表情的细微处理，还有每一个展示性格用的小动作。
    他是片场里的第二台备用摄像机。
    一上午的拍摄在反复又紧张的重拍中度过，好在之前统筹时早已预料到了各种情况，最后一场戏通过时，距离原定的午餐时间还早了五分钟。
    众人纷纷收工准备休息，演员们也换下上衣，穿上自己的衣服，免得休息室弄脏了戏服。安许莫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人群中的刘姐，趁着这会还没开始发盒饭，迅速地表达了自己愿望。
    “你想要新的剧本？”刘姐微微一愣。
    “对，”安许莫点头，“我听说剧本有了改动，就想要一份新的来看看。”
    “是这样的，”刘姐把手里拿的东西夹到胳膊下面，双手掌心相对交握在一起，朝安许莫解释道，“麻老拍戏之前经常会改剧本，所以我们新印的时候也数量有限，就只给有改动戏份的演员，不然每次改都全印，等下次又改的时候，前一批就报废了。”
    安许莫迟疑道：“我知道了刘姐，不过我听说……好像改动的剧本里有我的戏份。”
    “哦，是这样的小安，”刘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那个男四号，是麻老一直在做改动的几个角色之一，到现在也没有最终定下来，就只有和你搭戏的几个演员拿到了改过剧本。”
    “但是现在你的部分还没有正式开拍，最终的戏份也没有定下来，所以我们呢，打算等麻老确定之后再把新剧本给你。”
    事已至此，安许莫也不好继续追问，他朝刘姐笑了笑，道：“好，那我就等着好了。谢谢刘姐，打扰你了！”
    “不打扰不打扰，”刘姐摆了摆手，笑呵呵道，“小安嘴甜，笑起来又好看，哪能说是打扰。”
    安许莫猛不丁被夸了一句，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他帮刘姐把盒饭领了回来，才拿着自己那份打算往休息区走。
    临走前，刘姐又补了一句：“哎对了小安，你要是真想提前熟悉一下新剧本啊，也可以去找两个主演试试，他们俩手里都是最新最全的剧本。”
    安许莫应了一声：“嗯好，谢谢刘姐。”
    “刘姐的友情建议哈，小安，你最好去找林瑞老师试试。”刘姐好心叮嘱道，“虽说你和周先生的年龄差距更小一点，不过周先生私下里可能会稍微冷淡一点。”
    安许莫又笑了笑，道：“好，我知道啦。”
    等他转身走远了，刘姐才收回视线，她掂了掂手中温热的盒饭，自言自语道：“多可人疼的幺崽哦，可别被吓着咯。”
    安许莫没听见刘姐的感慨，但是他对哥哥在众人眼中的普遍形象还是有数的。
    网上之前有媒体贴过对周谨沉的印象报道，那篇报道的传播范围还挺广。报道采访了许多不同年龄段的受众，上至七八十岁高龄老人，下至七八岁的小学生，各个年龄段都选了数量不少的样本。
    四十岁左右及以下的基本就不用看了，粉丝形势基本碾压。问题就出在除此之外的人群里，周谨沉虽然演过不少电影，但他没怎么演过老牌经典旋律，在五十岁以上的人群中知名度就不算广。测试人直接拿着周谨沉的动图去给受访者看，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有将近一半的大叔大妈们对他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好。
    “看起来太凶咧，这娃长得好看是好看，但一看就不好处捏，要是进到门里来，肯定会嘿媳妇儿！”（嘿：教训，凶）
    这段采访音频放出来的时候，是被当成片段剪进了集锦里去的，视频报道一出，周谨沉的粉丝们当时差点没笑死，因为周谨沉本人没微博，锦衣卫们就去了工作室微博排队，留言里一溜的“沉哥，嘿媳妇儿吗？”和“媳妇儿打卡等挨训！”。
    刘姐的儿子和安许莫差不多大，看周谨沉的态度自然就有点不同。不过说到底，安许莫也不可能绕过哥哥去找林瑞要剧本，他捧着自己的盒饭，就去找了一旁正打算吃饭的周谨沉。
    片场中人来人往，很是嘈杂。可是周谨沉站在旁边临时搭好的休息棚里，看起来却像是马上进行一场棚拍也没有问题。他从来都是万众瞩目无法埋没的一个，身材修长气质出挑，混在多少人里都能一眼看到。
    更何况，找他的那个人还是安许莫。
    一回生二回熟，安许莫主动和聚在一起的几个演员打过招呼，在周谨沉旁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一顿午饭边聊边吃，等盒饭吃完之后，其他人去拿剧组分发的饭后点心，安许莫才有机会和周谨沉说几句话。
    “谨沉哥。”
    安许莫刚叫了一声，周谨沉就放下筷子，侧头过来问他：“吃饱了？”
    安许莫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只需要每顿饭被惦记着的扑食饿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吃饱了。”
    周谨沉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安许莫被看得心虚，最后还是老老实实从大大的衣侧口袋里摸出了牛肉棒。
    五香味，孜然味，碳烤味，当然最多的还是没有太多香精的原味。安许莫今天穿的是特意准备的宽大款衣服，他把自己满满当当的库存亮给哥哥看：“唐唐提前帮我备好了。”
    周谨沉看了一眼，才道：“叫我有事？”
    安许莫道：“谨沉哥，你的剧本现在要用吗，我想看一眼关于白清池的部分，提前了解一下新做过的改动。”
    安许莫想着，这应该不是什么太过分的请求，他不会占用对方太多时间，只用看一遍记下来就好了，回头再去自己的剧本上改。
    没想到周谨沉神色微动，却没有立时答应下来。
    安许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见周谨沉迟疑，忙补充道：“不看剧本也没关系的，谨沉哥你先用，我不能耽误你。”
    闻言，周谨沉却是皱了皱眉，他道：“我不用。”
    安许莫还想再说什么，周谨沉已经抬手招来了助理。他从助理手里拿来了自己的剧本，递给了安许莫。
    “白清池的戏份改动不少，主要在第三十五场到四十场，还有七十八场以后的部分。”
    周谨沉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起伏。
    安许莫谢过他，正想翻到第三十七场去看，却听见近在身侧的男人又加了一句。
    “三十七的那场内容里，还加了一回白清池和叶启生的吻戏。”
    安许莫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
    “我……和谁？！”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莫以为自己在哥哥眼里是饿虎，其实真相是……[猫爪]
    第42章 弟弟腰软好推倒。
    坐在对面的周谨沉没有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安许莫愣愣地看了对方一眼, 又低下头火急火燎地翻到了剧本最前面的部分。
    印有演员表的那页纸张上, 并肩排在第一位的两个角色赫然是：
    凌斯航——周谨沉饰演 叶启生——林瑞饰演
    安许莫盯着叶启生和林瑞五个字来回确认了三遍，仍然觉得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抬头看向周谨沉，磕磕绊绊地开口道：“最, 最开始没有说，会有吻戏……”
    虽然没有表演的经验，但这种事一般不都是会提前通知给演员吗？确认演员能不能接受之类的……
    周谨沉的脸色也不是明朗, 只是安许莫被这个消息惊住, 没能像以往那样注意哥哥的神情。
    周谨沉道：“拍戏过程中会综合各种原因，剧本会做改动。”
    虽说问了这个问题, 但安许莫也知道，就算最开始他知道自己要拍吻戏, 但是从综合层面考虑来说，他也不可能放弃这么一个跟着大导出演的机会。
    可, 可是……
    安许莫小声地说出了一个自己最担心的问题：“我，我可能不会做这个……”
    无论是现实中，亦或是在镜头前, 他都没有过这种经验。
    别的表演技巧他还可以认认真真去学, 但是吻戏这种……
    就算他可以放下心中压力去努力完成动作的拍摄，吻戏也绝对不是简简单单可以只看动作的桥段。尤其是在麻老的要求下，安许莫肯定要尽可能地展现出角色当时的情感状态。
    他怎么知道接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理状态？安许莫欲哭无泪，而且看上午正式拍摄的进度，就算是周谨沉和林瑞两位都拿过影帝的圆圆, 麻老也会要求每一场戏至少重来三遍。
    安许莫的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可怜。他好不容易收敛了一下情绪，把剧本从最开始的演员表重新翻到第三十五场的部分，满满当当的字铺天盖地地涌进来，一时竟然有些难以分辨。
    安许莫自暴自弃地直接去翻到了第三十七场戏，他想去看一眼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页码还没翻到，手中的剧本就被人抽走了。
    周谨沉直接合上了拿回去的剧本：“别想太多。”
    他重新叫了助理过来，让对方把剧本拿走了。回过头来看时，安许莫的视线却还黏在渐渐远去的剧本上。
    “……”
    “先学好基础的部分，”周谨沉道，“你的角色还没开始，剧本也还没最终定下来。”
    安许莫的情绪慢慢恢复了一点，他不想再给周谨沉添麻烦：“我知道了，谢谢谨沉哥。”
    两人说话的时候，去拿点心的其他演员也陆续回来，准备开工进行下午的拍摄。
    开工之前，安许莫还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殊途》的情节。
    -
    《殊途》是一部商业类剧情片，将这部影片串联在一起的主线是三个犯罪手法近似的命案，每个命案之间恰好相隔十年。影片开场的时间正是第三个命案发生后，林城警方在侦查第三个案件的同时，发现了第二起命案的诡异之处，因此，身为第二起案件受害者家属的叶启生，以及他当年的发小凌斯航才会重新进入警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