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静玉都急坏了,问:“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我担心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沈怡这才说了他出门应酬差点被人送了暖床人的事。边静玉听着听着就乐了,道:“就为了这么一点事,你竟然吓得把鞋子都跑丢了?你若是真不耐烦被人伺候,直接叫他们坐远些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反应这么大!你瞧着吧,不出几天,京城里肯定就要传遍你的小道消息了,这不是凭白惹人笑么?”
沈怡不以为意地说:“他们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我又不在意他们。”说着,他压低声音凑到了边静玉的耳边,说:“我只管保住我的清白就好了。我只在意你,我干干净净的身子是要留给……”
边静玉赶紧伸出手捂住了沈怡的嘴。他面红耳赤地想,这人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啊!
还要不要脸了!
沈怡用实际行动表示,脸这东西其实没什么好要的。他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边静玉,说:“我刚刚是不是说得太小声了?你要是没有听清楚,我现在还可以再说一遍……对了,需不需要我发个誓?”
“你、你正经点啊!”边静玉恨不得能用个大黑口袋把沈怡整个人罩上。
沈怡道:“你若是知道我的心意了,那我就不说了。”
“好好好,我、我知道了!”边静玉连忙说。
眼看着沈怡的脸上露出了可恶的笑容,蹲在墙角的世子大哥目瞪口呆地想,世间竟然还有这样无耻的事!明明是沈怡差点喝了花酒,结果他竟然还能借着这个机会跑来他们安平侯府调戏他的弟弟!
————————
跑丢了鞋子这种事,后来被沈怡写进了自传里,“无鞋”便成了一个典故。
在后世,“无鞋”多用于形容某人对伴侣忠贞。所以后世有人在求婚时,就脱掉了一只鞋子,举着鞋子求婚。被求婚的人很感动,但因为发现求婚人有严重的脚气,只好心痛地拒绝了。
第73章
回到自己院子时,边嘉玉还在琢磨沈怡的事。明明差点喝了花酒的人是他,结果在边静玉面前表现得委屈不已的人也是他。边嘉玉仿佛重新认识了沈怡一次,这人的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呢?边大哥还忍不住代入了一下自己,如果他一不小心差点喝了花酒,他敢去妻子面前讨便宜吗?必然是不敢的。
柳佳慧见边嘉玉愁眉不展,问:“你又在想什么呢?”
“在想喝花酒的事。”边嘉玉说。
柳佳慧呵呵一笑。
边嘉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错漏,连忙补救说:“我在想,万一我喝了花酒了,我该如何去你面前补救……不对不对,我压根就没有去喝过花酒啊!我也不想去喝花酒!我就是有点好奇。”得,简直越说越不清白!在柳佳慧的冷笑中,差点被妻子赶去书房里睡的边嘉玉委屈地想,看来他和沈怡犯冲啊!
好在柳佳慧没有真因为边嘉玉的话生气——她总是劝自己不能和一个二货生气——她很快问出了事情的经过。得知沈怡的所作所为,柳佳慧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仿佛是吃了屎一样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在柳佳慧梦里,沈怡有着让世人难以理解的桃花运,红颜知己数不可数。最让人理解的事,那些心悦沈怡的女人,无论她们身份高低贵贱,她们总能姐姐妹妹地一团和气。大家都觉得沈怡一定特别会哄人。柳佳慧如今也知道,一旦涉及到边静玉和沈怡,梦里的事好像变得不那么可靠了。但这会儿从丈夫那里得知沈怡是如何哄边静玉的,虽其中最关键的话,沈怡是附在边静玉耳边悄声说的,没叫任何人听去,就只看边嘉玉从墙角听到的那些话,沈怡果真特别会哄人!柳佳慧真怕边静玉被哄了。
柳佳慧毕竟和沈怡见面得少,她不知道现实生活中的沈怡和她梦里的沈怡其实并非是同一个人。在她梦里,沈怡的魂魄离体后就再也没能回到身体中,于是他的身体被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占领了。
柳佳慧并不知道这些,便怕沈怡会像她梦里一样桃花盛开,然后对不起边静玉。
“擅长花言巧语的男人往往都是不可靠的,他今日能对这个人花言巧语,明日就能对那个人花言巧语。”柳佳慧很懂语言的艺术,明明心里怕沈怡对不起边静玉,嘴上却还在帮沈怡说好话,“当然,我不是说沈二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你如今也瞧出来了,弟弟被沈二一哄一个准,所以你得在旁盯着点。”
边嘉玉作为男人,毕竟和沈怡接触得多些,对沈怡的品性也有着更深的认识,道:“虽说我现在看沈二越发不顺眼了,不过他真做不出对不起静玉的事。他若油腔滑调,也是对着静玉一人油腔滑调。”
“那我就放心了。”柳佳慧道。
虽然在妻子面前说了肯定的话,但边嘉玉还是特意把沈怡叫出来喝了一顿酒。他最近很喜欢欺负沈怡,想要把沈怡灌醉了,好见到沈怡的糗态。结果,喝着喝着,边嘉玉倒先醉了,以兄长的身份说了一堆“你若是对不起静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话,把沈怡弄得哭笑不得。喝醉时放狠话放得痛快,等第二天酒醒,边嘉玉才发现自己又闹出个笑话了。做鬼也不会放过?这种狠话还不如不放呢。
恩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恩科分为两种,一种是小恩科,一种是大恩科。如果是小恩科,那么只加考会试、殿试。如果是大恩科,则加考乡试、会试、殿试。因玉米这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皇上心中大喜,这回加设的便是大恩科。边静玉身在京城,他早两年就已经是秀才了,这会儿考完乡试后,要是中了举人,就可以直接参加会试。不像外地的秀才,需要在当地参加乡试,哪怕乡试中了,却也无法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赶到京城来参加会试。不过,对于天底下的秀才们来说,能多一次参加乡试的机会,这也是好的。
边静玉在贡院里考试,沈怡就在考场外头陪着他。
考场的对面有一家状元楼。这酒楼是京城所有酒楼中离着考场最近的。它本来不叫状元楼。不过是每次科考放榜时,总有许多考生待在状元楼里等消息,人们为了图吉利,就把酒楼叫做状元楼了。
沈怡就在状元楼里租了个位置。
边静玉待在考场里一考几天,沈怡就天天到状元楼里报到,从早上开门一直坐到酒楼打烊。他临窗而坐,眼睛就冲着考场的方向。虽不能真看到考场中的场景,但也修炼出了几分“望夫石”的味道。
乡试要考三场。边静玉每考完一场走出考场时,沈怡总能在第一时间接到他。
这一日已经是第三场考试的最后一天了。沈怡和边嘉玉都坐在状元楼等边静玉。状元楼本就是书生们聚会时的上上选择。所以,楼里除了沈怡和边嘉玉,自然还有别人,满满当当地把整个状元楼都差不多坐满了。这些人中大都是书生,他们虽没有参与本次乡试,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关注本次乡试。
有书生的地方就有高谈论阔。不过,沈怡的心思从来都不在高谈论阔上。
边嘉玉悄声说:“我们左边那桌正在议论玉米,非说玉米这名字起得有深意,说玉字用得如何如何好,米字又用得如何如何好,两个字凑一起就有什么什么深意。你当初起名字时,真是怎么想的吗?”
沈怡摇摇头说:“他们是怎么说的?我没有注意听。”
“行了行了,你继续盯着窗外吧。就知道你已经快变成石头了,除了盯着贡院那边的动静,哪里还能注意到别处?你瞧瞧你,我觉得你比静玉本人还紧张。”边嘉玉见沈怡在乎边静玉,心里美滋滋的。
沈怡坦率地承认了,笑着说:“确实有些紧张。静玉弟弟不紧张,是因为他胸有成竹。我紧张,是因为我虽然相信静玉的能力,但我在意他,于是难免患得患失。不过,静玉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把“在意”两个字挂在嘴上?边嘉玉老脸一红,只觉得沈怡果然油腔滑调,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可对于脑内储存着海量垃圾信息的沈怡来说,直抒胸臆有什么错?
边嘉玉说:“待乡试结束,我就要赴任去了,赶不及看静玉参加会试、殿试。”瞧他这话说的,好像料定边静玉肯定能过了乡试了。好在他和沈怡坐在临窗的角落,说话的声音又极小,没有叫邻桌的人听去。否则,听见了他们说话内容的书生肯定要觉得他们狂妄自大,然后狠狠地鄙视他们一回。边嘉玉又说:“我走了以后,你要盯着静玉上进。”别整天说些叫人脸红的话,拉着边静玉一块儿胡闹。
沈怡说:“大哥放心。我爹说了,等静玉过了乡试,就让静玉来我家里读书。”
边嘉玉:“……”
更不放心了,有没有!
“我早已经把屋子收拾出来了。”沈怡很有心机地表现出了自己贴心的一面。科考选拔的是当官的人才,不是做学问的人才。本朝的乡试之后的会试,虽说也考学问,但对时事政策的理解更为重要,因为大题目的问答方向往往都和时事政策有关。沈德源久居官场,自然有很多东西能够教给边静玉。
他们俩正说着话,忽然有一人走到了他们的桌前。
沈怡抬头一看,见这人长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衣着也很普通,是自己不认识的,便以为他是来找边嘉玉的。却不想,边嘉玉也不认识这人。这人对着沈怡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说:“见过新诚伯。”
沈怡不知这人是如何认出自己身份的,微微颔首,算是受了礼。
这人自称姓陈,是个护卫。陈护卫又说:“我家主子说,今日能在状元楼里遇到新诚伯,定是缘分使然,欲请新诚伯上楼喝茶。”沈怡他们坐在二楼的大厅里,而状元楼还有三楼,三楼就都是包间了。
沈怡和边嘉玉对视一眼。沈怡问:“敢问你家主子是……”
陈护卫说:“我家主子曾见过新诚伯一面……”他指了指楼上,又说:“新诚伯,请——”
沈怡不是很想见陈护卫的主子,便说:“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家主子曾……”
“不是这句。”沈怡摇头。
“今日能在状元楼……”
“不是这句。”沈怡继续摇头。
陈护卫想起自己刚见到沈怡时的见礼,说:“见过新诚伯?”
“是这句了,你再说一次吧。”沈怡说。
陈护卫觉得奇怪,但还是照着沈怡的意思再说了一遍,道:“见过新诚伯。”
沈怡连忙说:“哦,你怕是认错人了。”
陈护卫:“……”
待陈护卫离开后,边嘉玉小声地对沈怡说:“如此扭扭捏捏不愿意表明身份的……这人的主子怕不是位女子吧?”一位女子上状元楼喝茶,这没什么。但是,她为什么非要请沈怡喝茶?还说什么缘分使然?难道她心悦沈怡?听柳佳慧念叨得多了,边嘉玉虽然相信沈怡的人品,却也怕沈怡桃花运太旺。
沈怡忙说:“大哥!反正这种奇奇怪怪的人,我肯定是不会去见的。”
————————
“新诚伯说属下认错人了。”陈护卫对微服私访的皇上如此回禀。
第74章
沈怡一开始并没有多想。他不愿意随着陈护卫去见他主子,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说君子坦荡荡,陈护卫的主子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透露,根本没有丝毫的诚意,沈怡拒绝见他是说得通的。
但是,被边嘉玉这么一说,沈怡也跟着想歪了。
这就好比是疑邻盗斧,一旦想歪了,人们总会顺着歪掉的方向给自己找各种的理由,把一件不存在的事脑补得像真的一样。边嘉玉压低了声音说:“是了!肯定是个女子。而且,怕不是良家的……”
不是良家的,那就是妓子了。
妓子分了三六九等,最高的那等不仅能卖艺不卖身,还能受到文人们的疯狂追捧。她们甚至是可以外出的,外出时身边也跟着十几位服侍的人。叫不明真相的人见了,还以为她们是某家的小姐呢!
“真正的大家闺秀会随便开口叫个陌生男人去她包间喝茶么?必然是不能的。”边嘉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叫你去见面,怕是想要借着你的身份抬一抬身价吧?”状元楼里总是坐满了书生。在边嘉玉看来,那位“妓子”坐在状元楼里,肯定是想挑个能替她抬身价的裙下之臣,这一挑就挑中了沈怡。
文人和妓子之间,有时候能够互相利用。
妓子需要一些缠绵悱恻的故事来传播艳名,文人同样需要类似的故事来传播才名。打个地方,坊间总有某某楼的花魁和某某文人相知相爱却不能相守的凄美故事,这故事若是传得广了,花魁的名声传出去了,那文人的名声也就传出去了。若是文人写了什么好作品,甚至可以先在妓子间进行传唱。
所以,如果真有妓子盯上了沈怡,这是可以理解的。
沈怡发现了玉米,随着玉米的推广,新诚伯这三个字将会传得人尽皆知。若真有一位妓子有幸成为了沈怡的红颜知己,叫沈怡怜她爱她,别说是艳名远扬了,就是在史书上记上一笔都是有可能的。
边嘉玉看着沈怡的目光顿时有些意味深长。
沈怡连忙自表清白:“大哥!不管楼上是谁,反正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你莫要因为外人疑我。”
他们正说着话,陈护卫又来了,手上拿着一块令牌。这令牌其实不能表明皇上的身份,却能够表明“平老爷”的身份。当初在种植玉米的庄子上,沈怡曾经见过微服私访的皇上,还和皇上有过一番交谈,皇上那时就是用平老爷自称的,因此只要沈怡见到了这块令牌,他应该就能猜出皇上的身份了。
陈护卫把令牌藏于手心。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只要他把手摊开放在沈怡面前,沈怡就能见到令牌上的字了,却又不会让周围的其他人看到令牌。然而,当陈护卫这么做时,沈怡连忙转开了视线。
“新诚伯,这物能表明我家主子的身份,你一看便知。”陈护卫说。
沈怡摇着头说:“你真是认错人了。”他被边嘉玉带歪了,怕那能表明身份的东西是妓子的私印一类的东西,说不定还有可能是绣了花名的荷包?沈怡哪里敢看这种东西!他眼睛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陈护卫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难搞的人!
温阁老坐在三楼往下看,虽然听不见沈怡说的是什么,却能看到沈怡疯狂摇头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道:“老爷,不如让我下楼去叫他吧。我虽做了一些乔装改扮,但他应该还记得我这张老脸。”
显武帝是一个很喜欢微服私访的人。他经常改换了形象在京城和京郊一带活动。
他们这次之所以来了状元楼,是因为显武帝想要听一听书生们的高谈论阔。之前接连出了舞弊案和高飞案两个大案,朝廷的公信力都下降了。不过现在玉米开始推广了,朝廷的声望肯定能上去了,显武帝想要听一听书生们是怎么说的,也好知道因新粮种营造出来的舆论环境有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而在状元楼里碰到沈怡,这是显武帝没有想到的。
他对沈怡印象很好,这种好感不仅来自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沈怡的表现,还因为温阁老总会恰到好处地在皇上面前为沈怡和边静玉说些好话。久而久之,在皇上心里,沈怡就有一个孝顺、真诚、懂得感恩的形象了。到了皇上这个年纪,他喜欢的年轻人自然是像沈怡这样的,只孝顺父母、关爱兄姐这一条就为他拉了不少好感度。再加上沈怡又是玉米的发现者,所以皇上才会想要请他上楼说话。
温阁老到底没有下楼,在陈护卫的强硬要求下,沈怡看了眼令牌,然后心里猛然一跳。
“竟是平老爷……小子失礼了。”沈怡起身说。他不敢叫破显武帝的身份。
竟把皇上当成了名妓……沈怡实在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边嘉玉不知道平老爷是谁,但见沈怡脸上的面色变化,也知道这应该是个非同一般的人。他跟在沈怡身边,被陈护卫领着——确切地说,应该是御前陈侍卫——老老实实地上了楼。走台阶时,沈怡故意扶了边嘉玉一下,说:“大哥小心些!”边嘉玉意会,走了两步后,故意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了。
沈怡心里觉得他和边嘉玉真有默契,面上只不动声色地再次扶了边嘉玉一下,说:“刚刚才说让大哥小心些,大哥莫不是没有听见我的话?别是和褚老头一样了吧?”他扶着边嘉玉的胳膊,当说到“没有听见”以及“和褚老头一样”几个字时,就加了力道一个字一下地捏着边嘉玉的胳膊,表示这是重点。
褚老头是安平侯府的前任管家,现已赋闲养老了。他年纪大了,如今有些耳背。耳背称聋。因此沈怡话里的重点在于“聋”。聋龙同音,而龙能指代皇上。沈怡这是在隐晦地告知边嘉玉平老爷的真实身份。他不敢把话说得太直白。毕竟,若他叫破了皇上的身份,皇上因此遭遇险情,他可承担不起。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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