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颂月,自然又是世家公子与贵女们相互较量大出风头的好机会。不拘泥吟诗作对,亦或是弹琴唱曲,凡是能与月沾边的,都可拿出来给在场之人品鉴。
凡有好词佳句,均有赏赐。
皇帝李肇心情不错,面对朝臣时也能挤出几分笑容了,时而还能哈哈大笑几声,尽显君臣和睦。皇后这边也很高兴,与贞常大长公主说的热闹,还不忘关切僖妃的身体,怕她过于劳累。
“你此时身体情况特殊,若是觉得疲累,万不可强撑。”
僖妃柔声回应:“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晓得的。”
皇帝听见二人说话,满意的看了一眼皇后,也对僖妃说道:“身体要紧。”
他神色关切,没有半分作假,席间众人见状都慎重的将此事放在了心上,甚至有人当时就对淮阳侯端起了酒杯。
众人都目光都聚集在僖妃以及连家人身上,云楚忱却在留意皇后的神色。
王皇后对于僖妃的受宠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在意,却时不时看向几位皇子。
云楚忱心中了然,看来皇后并没有被僖妃的盛宠冲昏头脑,她的心思都放在储君的位置上。
想到二皇子,云楚忱微微皱眉,控制自己没有朝二皇子看去。
她生怕与对方眼神相撞,撞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
心中恍惚着,云楚忱忽听众人议论纷纷,似乎是对其中一首诗赞不绝口。
皇帝也被吸引了注意,询问是谁的诗句。
淑妃连忙在一旁笑着说:“是臣妾的侄女。”
“哦?”皇帝自然也知道许琳琅的,这位刚死了未婚夫的小娘子似乎颇有才情,他扫了许琳琅一眼,说道:“读来听听。”
内侍得了吩咐,上前拿过许琳琅写的诗句,在席间大声诵读道:“凡鸟爱喧人静处,闲云似妒月明时。世间万事非吾事,只愧秋来未有诗。”
云楚忱闻声猛地抬头,蘅兰低低惊呼道:“姑娘,这……”
这是云楚忱的诗。
“许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蘅兰皱着眉头,显然对许琳琅的行径很是鄙夷,“拿姑娘写的诗去炫耀,算什么本事!”
云楚忱低声道:“她恐怕不是要炫耀。”
春芜道:“那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暗讽姑娘抢了她的姻缘不成?”
云楚忱没有做声,往许琳琅那里看去。
许琳琅的目光也正看向她,于是微微一笑,在一片叫好声中起身说道:“还请皇上恕罪,臣女并非有意欺瞒。”
众人一听都有些诧异,好奇的看着许琳琅,等着她的下文。
许琳琅说道:“这首诗,并非出自臣女之手,只是方才提笔凝思,脑中却来来回回都是这么几句,索性写了出来给大家品评,望皇上莫要怪罪臣女。”
“哦?”皇帝一听也来了兴趣,说道:“这首诗意境清远,近而不浮,远而不尽。与时人所说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相合,委实高才。”
皇帝虽然对政事不太上心,却对诗词上颇为擅长,评价的十分中肯,席间众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称作诗之人生性洒脱淡薄,颇有隐逸高士之风。
许琳琅温笑着转头看向云楚忱,“楚楚,未经你允许,便将你的诗句呈于人前,你不会怪我吧?”
众人闻言都愕然的看向云楚忱。
原本,众人都以为,兴许是许琳琅的兄长许修来所作,亦或是结识了哪位长者高人。
甚至猜测,是许琳琅那位英年早逝的未婚夫所作,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出自一名年未及笄的少女之手,纷纷露出惊讶无比的神情。
云楚忱被众人注视,从容起身上前施礼,“回皇上,此诗是臣女偶有所感随笔记下,不敢当皇上如此盛赞。”
皇帝一听真的是她,目光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衡阳郡主,倒也没因为这个不太懂事的侄女而对云楚忱有什么脸色。
他笑呵呵的说道:“倒不用如此谦虚,有才便是有才,朕也知道你素来有孝名,有才有德,是个好女子。不过你年纪轻轻就厌弃世间繁华,贪恋寂静落定,也不是好事。平日要多与姐妹友人走动,莫要太过冷清了才好。”
云楚忱闻言抬头,看向皇帝。
他竟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所求,而且用一种长辈的姿态来告诫她。
云楚忱的眼中霎时浮起雾气,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帝王,身处云端至尊之位,竟然能对她说出如此语重心长的话。
“多谢皇上教诲,楚楚谨记在心。”
皇上没有多说,叫人赏赐了些绸缎珠宝,便挥手让她落座。
席间众人都不由看向云楚忱,说起来,皇帝是衡阳郡主的舅舅,也就是云楚忱的舅公,看他方才说的这番话,倒是对这位没有血缘的孙侄女还算关切。
再一细想,这位云家大姑娘,虽然身份尴尬,但胜在品貌俱佳,为人妻为人母应当是个较好的人选。
云楚忱无暇理会其他人怎么想,她因为方才的事情受人注目,心中又有些伤感,便离席出去透气。
可没走几步,就有人紧追其后跟了出来,“楚楚!”
云楚忱回头,见是许琳琅,不由觉得一阵烦闷。
许琳琅说道:“楚楚,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经你同意就写出你的诗句……”
云楚忱几个呼吸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说道:“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琳琅松了口气笑道:“你不怪我就好,席间有些憋闷,不如咱们去那边亭子坐坐,说几句话可好?”
云楚忱很想说“不好”,但她忍了忍忙说道:“走吧。”
二人朝着月湖旁的碧波亭走去,约定好了一般,决口不提魏子修。
两人心思各异,没有发现她们进入碧波亭之前,有一道身影从亭子中翻身跃了出去,躲在了不远处的假山后。
许琳琅拉着云楚忱在亭中栏杆处坐下。
远处歌舞又起,她们在这里远远观望,虽然看的不甚清楚,却如同水中望月,别有一番滋味。
人说月下观君子,灯下看美人,许琳琅在月下灯影中打量云楚忱,发现这样的云楚忱竟然更美了几分,心下不由泛起一丝妒忌,她斟酌了一番说道:“楚楚,那日在洪福寺,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你莫不是有了什么误解?”
云楚忱转头看她:“误解?不知你指的是什么?”
许琳琅一听她这话,眼中竟然蓄起了眼泪:“楚楚,你还是怪我了是不是?”
云楚忱从前与许琳琅相交起码有六分真心,剩下那四分是她与生俱来对他人的防备,她自问不会做什么愧对许琳琅的事。
但许琳琅在魏子修这件事上的做法,立刻让她浑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开始全然防备起这个人来。
许琳琅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说道:“楚楚,你也知道,我从小指腹为亲,夫家落败后,我娘心疼我,想为我另寻他人,但祖父和父亲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做这样背信弃义的事,谁知他命薄,就这么去了。我娘觉得这是天意,定要为我寻得最好的夫君。我知道她的心意之后,想要说服她,可我又不能说出你……”
云楚忱道:“说我?说我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的亲事与我有什么干系?”
许琳琅看着她,满脸都是歉意,说道:“你我心里都明白的不是吗?”
云楚忱摇头:“我想你误会了,我对你的亲事并没有什么想法,我的亲事也自有长辈做主,实在不知道你今日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琳琅没想到她竟然这般谨慎,半点口风也不漏,不甘心的说道:“楚楚,我知道你这么说是在生我的气,但你我之前,何须视对方为洪水猛兽?”
云楚忱不想与她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说道:“这是在宫中,不宜在外面逗留太久,该回去了。”
许琳琅见她要走,着急的上前一把拉住她。
云楚忱没有防备,被她一拽脚下一歪,被许琳琅带着原地转了个圈。
身后就是月湖,云楚忱浑身寒毛都乍了起来,果真许琳琅瞬间变脸,大骇道:“楚楚,小心!”
紧接着,许琳琅双臂猛地一推,云楚忱瞬间朝着亭子外的湖里栽倒过去。
云楚忱方才已经有了预感,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扯出许琳琅的衣裳,生生将她拽住与自己一起落入了湖里!
许琳琅惊叫一声,紧接着扑通两声,随之便是宫人们的尖叫!
人来的太快了!
云楚忱落入水中的瞬间心里便明了,接下来肯定还有戏!
她扑腾着,努力将自己的头伸出水面,奈何她不懂水性,喝了不少水,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那边许琳琅也好不到哪去。
她听见春芜和蘅兰焦急的呼喊声,还有宫人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说道:“二殿下!云大姑娘和许大姑娘一同掉到湖里去了!”
二殿下?
云楚忱心中一怒,原来许琳琅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她若是被二皇子从水里捞出来,便是有了肌肤之亲,二皇子纳妃之日就是她成为妾室之时。
不过,许琳琅肯定想不到,自己会拉着她一同下水!
二皇子十分需要一个权臣之女来帮他成就大业,许琳琅落水,简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第七十二章 棒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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