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和她预想的截然相反,程遐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他平静地看着薄荧,让她无端感到一阵被看穿的慌乱。
他拉下薄荧的手,让她从自己怀里离开:“如果你是因为杨泽重即将公布的新闻而这样,大可不必。”
薄荧如遭雷击,僵僵地站在那儿。
“即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因此收回援手。”程遐说。
“你怎么知道……”
“为了洗清丑闻,我收买了光影工作室的人。”
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知道网络上有一股截然不同的势力在抹黑薄荧,第一时间知道一名叫熊凯的记者卖了一个情报给杨泽重。
她的计划,从一开始他就知道。
“而且,你的事……我早就知道。”程遐顿了顿:“我未经同意就调查了你……对不起。”
薄荧用了好一会才处理完这句话的意思,她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沙了:“……你都知道多少?”
“你的身世和经历……还有你的病。”程遐低声说。
薄荧笑了笑,那笑容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要从脸上破碎:“我的身世?你找到证明我身世的证据了吗?”
程遐看着她,没有说话。他查到的,也不过是医院从业人员之间的“听说”,薄荧的父母就像从来不曾存在似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查到证据,对吧?”薄荧还在笑着:“当然查不到证据了,因为那是我故意透露给杨泽重的假消息,只要他前脚曝光,我后脚就告他诽谤。”
“我的亲生父母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两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有着普通的工作,普通的外貌……也如同其他父母那样普通地爱着自己的孩子。”薄荧喃喃道,眼前浮现出来的却是那两人厌烦的表情。
每当她生病时,那如出一辙的厌烦就会充斥在他们的每一个毛孔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只有“怎么又生病了……”和“怎么又生病了?!”两种。
“他们只是走投无路了,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将我留在医院……”薄荧说。
她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懂事的,大约是在她明白父母是用看残次品的目光来看自己时。
大约是在她明白自己是个累赘时。
夜风透过她空洞干枯的心脏,冷进骨头缝里。
她的鼻子痒痒的,连眼眶也又痒又热,就像有一个无形的洋葱摆在了面前,她想哭,可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于是她望着程遐笑,笑得更加努力,更加美丽。
她的笑容像是一把钝刀子,在一刀一刀割他的肉。
“既然你不是那么无动于衷,一开始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痛苦当做武器?”程遐最初的神情还是平常无异的,但是随着语气的逐渐加重,他眼里痛心的怒意也渐渐显露出来:“你明明可以等我解决这件事,却偏要站出来作践自己,你为什么就不能爱自己?如果这是你的女儿,你舍得让她用伤害自己的代价来伤害别人吗?”
程遐直白的斥责让薄荧的笑容僵在脸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曾被温柔以待,所以忘记了他原本是一个多么冷酷的男人,尽管他们一个是曲意逢迎,一个是配合做戏,没什么值得伤心的,但是愤怒、羞耻、痛苦还是一齐冲晕了她的头脑,让她突然间彻底失控:
“我为什么不能爱自己?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爱自己——因为我从来没有被爱过!”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最后一句近乎失声尖叫:“因为——我恨自己!”
那张世间罕有的美貌面庞上第一次出现了因极度痛苦而可以称得上可怕的扭曲表情,她怒视着程遐,第一次在人前暴露了疯狂、歇斯底里、绝望、丑陋,真正的她。
从来就没有什么温柔的薄荧,她一直不美丽、不善良、不值得被爱。
就像她最讨厌的月亮一样,剥开伪装,她的心灵上满是丑陋的大洞和沟壑。
她恨为了一己之私生下她又抛弃的亲生父母,恨一手引导了孤立排挤和暴力欺凌的陈厚,恨对她施暴的福利院孤儿和学校同学,恨不愿多生是非、自找麻烦的学校老师,恨在路上看见她被屈瑶梅追着打,却只是诧异地看一眼就离去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路人,恨自己的容貌,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存在。她的恨统统集中在前十六年,这十六年的经历砍掉了她的自信自尊,抽去了让她挺直腰板走路的脊柱,扭曲了她人格里最核心的部分,成为她所有噩梦滋生壮大的肥沃土壤,和这些几乎把她的心划烂划穿的破口比起来,孟上秋戚容傅沛令时守桐等名字留下的伤痕完全不值一提。
所有人都在随着时光前进,唯有她好像被时间遗忘,依然困在十六年前。
“为什么我这么痛苦,他们却可以把我忘得干干净净,若无其事、开开心心的长大成人、结婚生子,恶有善终?!”被她一次又一次压抑克制的痛苦绝望愤恨从来没有消失,它们只是潜伏起来,等待一个像现在这样的机会,如山洪爆发般迅猛、突然地冲破理智的堤坝。
她浑身战抖,脸色白得不像样子,歇斯底里地朝面前模糊的人影尖叫,直到被紧紧地拥入怀中,她挣扎、踢打,像个野兽般咬上对方的肩膀。
“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知道,你很难过……”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在真切地为她感到悲伤,沉稳深邃的木香和他的体温一起传递过来,抽走了她的暴怒和全身力气,她的牙齿松开了程遐,身体无力地往下跌去。
程遐为了不让她受伤,抱着她让她慢慢坐到了地上,她的脸已经被泪水完全打湿了,激烈狂躁的情感消去后,她呆呆地平视着远处空无一物的地面,任由被泪水粘在脸颊的黑发留在那里,木然地就像是一个没有了灵魂的假人。
对大多数人来说,此刻的薄荧并不美丽,但是对程遐来说,却像是一记响锤,重重敲在他的心上,她就像是一个弱小的婴儿,一个失去了拐杖的盲人,她连呼吸都显得那么困难,必须有他在身边帮助,才能继续活下去。
这样的她让他心痛到难以自抑。
“程先生是因为女朋友的美貌而心动的吗?”威廉姆斯那时候问。
“不。”
他再次听到自己的声音,慢慢地、低沉地说:
“……我为她的伤痕而心动。”
程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在他心中缠绕多年,却因懂得太晚,而永远没有办法向那个人说出的话:“不要为了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
她依旧表情木然,但是眼泪却突然汹涌地流下。
“可是我好痛苦……我不能容忍他们在想起我时,用几句无心之举、年少不懂事来一笔带过,我不能容忍他们毁了我,却还能理所当然地将我埋进记忆无人所知的角落。”薄荧慢慢揪住自己胸前的衣服,连带着衣服下的皮肤和血肉,胸口的疼痛让她感觉自己从一个行尸走肉又活了起来:“我不要道歉,我只要他们和我一样痛苦……”
下一秒,那只手就被程遐握住了,他向来冷漠的脸上露着一抹不同寻常的耐心和疼惜,他小心但有力地拉开了她揪在胸前的手,然后像她无数次做的那样,将她的右手握拳包了起来。
“你可以去做任何事,只要记住我就在你身后。”
片刻后,她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薄荧慢慢垂下眼,脸上的表情正在趋于冷静,“……我想借用洗手间。”
程遐伸手扶她起来,这次没被拒绝。薄荧进入洗手间后,反锁上门扉,站到了清晰的化妆镜前。镜中的她前所未有的狼狈,红肿的眼眶和凌乱的黑发让她看起来像是刚受了暴行,亦或刚发了疯。她深呼吸一口气,打开水龙头捧着冷水不断浇在脸上。
混乱的人影在她颤抖的眼睑下交叠,几分钟后,她关掉水龙头,双手撑在洗脸台的两边,急促地呼吸。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动不动,镜中只有她安静的背脊。
许久后,镜中的人直起了背,她对着镜子,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从容不迫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丰姿冶丽的面庞上除了依然发红的眼眶外,丝毫看不出不久之前的歇斯底里。
他知道的,她早就知道。
她知道的,他永远不会知道。
她用痛苦锻造的不是武器,而是天下最大的网,对准的除了普罗大众——
“……还有你啊。”
镜中的年轻女人,慢慢弯起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千大章,为了剧情连续性没分成两章更新,so星期四就没更新了,星期六再见
☆、第235章
震动整个娱乐圈的“**丑闻”还未平息, 光影工作室于第一次爆料的第三天, 再次发布了一条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爆料, 让薄荧本就摇摇欲坠的“完美”形象彻底破灭。
长达五千字的图片爆料里有两个重点:一, 薄荧年入数千万, 却从来没有向抚养自己长大的福利院捐过一分钱;二, 薄荧的亲生父母是亲兄妹;三, 薄荧在福利院时期就风评很差。
薄荧的名声彻底烂进了泥坑里, 光影工作室这一手,摆明了是要搞死薄荧, 这下再有名人表态, 也就只是表态, 而不叫站队了——因为胜负已分。
在梁平发布分手宣言的当天就曾发微博@时守桐“好兄弟,随时陪你打篮球”的安安, 在丑闻曝光第二天同样发了一条若有所指的微博,等到光影发布足以把薄荧钉死在死刑架上的最新爆料后,她直接在一个小时后的直播中用一脸为难的表情回答粉丝的提问:“……虽然我们合作过一个综艺,但其实不是很熟, 因为各人性格不同, 就像我十分钟都坐不住老喜欢凑热闹一样,有的人就是比较孤僻、不合群, 不过演员嘛……摄像机一开, 也没什么区别。”
“时守桐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直播里活泼大方的安安在提到时守桐时有些害羞,含糊地说:“别的就随缘吧。”
自守荧cp惨烈的破灭后,守安cp又以火热的架势上升起来, 在飘过的弹幕墙里很多是尖叫的cp粉,但是泼冷水的弹幕也不少:
“自我**吧,微博上@时守桐那么多次,时守桐哪次理她了。”
“时守桐和薄荧分手后瘦得脸上都没二两肉了,明显的难忘旧情。”
“只认守荧恋,我不相信爱得轰轰烈烈的那两人会这么轻易就分手了。”
曾经和薄荧合作过的大大小小明星也纷纷出来表态了,生怕自己一个迟了就被划分为近墨者黑的人。
而另外一些始终不相信薄荧是光影工作室爆料里的那种人的人,在大势所趋下能做的也只有沉默,毕竟已有下场不好的前车之鉴:早先为薄荧出声的李阳州和林淮,现在个人微博已经被出离愤怒的网友占领,两人的粉丝在辛辛苦苦净化评论的同时,不断给两位正主发私信,恳求他们接下来和薄荧保持距离。
然而不久之后,最为提心吊胆的狍子粉丝还是见到了李阳州新发的微博,短短两句话,让她们看一遍晕厥一遍:
“她说不是真的,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信。@光影工作室欺负一个弱鸡算什么本事,有胆子来黑我啊?! ”
晕也不能放心晕,醒来后还要哭着给这位祖宗净化评论和搜索,隔壁的林淮粉丝看看自家偶像一声不吭的微博,自豪地感慨智商不同果然行事也就不同,殊不知自家偶像的微博密码已经被胆战心惊的经纪人在第一时间给更改了。
薄荧身上的代言品牌争先恐后地宣布和她解约,以挽回直线下跌的销量。
作为事件主人公的薄荧自然是所有媒体的目标,但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狗仔们使劲浑身解数,也挖不到关于她的一点现况。退而求其次,新专辑即将发布,正处于高曝光率宣传期的时守桐自然成了最好目标,利欲熏心的狗仔们忘了,这是一个比李阳州还要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在当天时守桐的歌迷见面会上,当无线的金属话筒擦着一个对薄荧口出不逊的记者头皮飞过,“咚”地一声砸倒一片打光灯后,记者们安静如鸡了。
面色阴沉冰冷的时守桐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们,他的温顺、他的阳光开朗,都只留给特定对象。
仅仅三天时间,薄荧从娱乐圈中人人称道的现象级流量小花变为人人喊打的人渣败类。
事到如今,人们都认为事情不会有什么变化了,不论光影曝光的那些事薄荧做了多少,这些丑闻都将跟随薄荧一生,她的演艺生涯已经惨烈的结束了,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即使是在大风演绎的官方微博宣布将在四小时后召开临时媒体招待会后。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次媒体招待会只是薄荧的一次垂死挣扎,即使她能澄清不实丑闻,也不可能再回复到出事前的人气了——更何况,别的是否真实不说,至少出道以来从未向北树镇福利院捐款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错不了,就是任何一个声誉未受影响的普通明星沾上这事,都免不了被贴上一个“薄情寡义”的标签,更别说公众信任度已经跌破底线的薄荧。
光影工作室爆出的丑闻像一片浓重的墨云,抹消了她身上的全部闪光点,让她从人人称赞的聪慧又刻苦,充满正能量的模范女星变为不仁、不义、不慈、不孝、人人喊打的两面派。
这就是明星们的悲哀,他们永远是漂浮于名为粉丝的水面上的一片浮萍,粉丝可以将明星捧上浪尖,也可以让明星瞬间覆没,再独立的明星,归根究底依然是依附在粉丝身上的东西。
无论曾经取得多大辉煌,被粉丝厌弃的明星只能坠落。
受邀参加这次媒体招待会的一共有三十名来自不同新媒体、杂志报纸的大v和记者,在众多响当当的业内俊杰中,熊凯作为一名刚刚展露锋芒不久的小娱记,受到了诸多好奇的注视,熊凯施展狗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很快就和身旁的几名大v打成了一片。
“真是可惜了,薄荧那相貌,原本可以在娱乐圈里走得更远。”微博id叫做“金牌八婆”的男人惋惜地说道,当年那篇大火的《三千星光不如你,今天就来八一八漫画里走出来的完美少女》博文就是出自他手,说起新媒体上的娱乐圈爆料大v,金牌八婆的影响力不在前三也在前五。
“谁让她原本塑造的形象太高大上,现在一朝打回原型,谁能接受自己憧憬的偶像其实是个道德败坏的人?”另一个翘着二郎腿,挺着大大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说道,他和金牌八婆一样,都是新媒体上举足轻重的媒体人。
“这应该是薄荧最后一场这么大的媒体招待会了,”坐在金牌八婆旁边的年轻女人说,熊凯往她胸前瞄了一眼,看见“上京日报”几个字,“她可算是撞到广电的枪口上了。”
“哎——对了,你不是那个爆料安安被富二代包养的娱记么?”金牌八婆无意间扫过熊凯名牌的时候忽然一拍大腿,想了起来这个名字熟悉在哪:“小伙子你挺有前途的,那篇爆料我现在还记得。”
“安安更是要记你一辈子了。”啤酒肚男人也跟着笑,男人那种心照不宣的笑,毕竟那篇爆料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些新奇的床上术语了。
“不被人惦记的娱记是一个失败的娱记。”熊凯一脸谦虚:“干咱们这行的,哪能有什么好名声。”
除了上京日报那位,附近的几名大v和娱记都露出了十分赞同的表情。
“你这话说到我心坎上去了。”金牌八婆感慨道。
招待会还有十多分钟开始,他们又从安安聊到别的明星去了,好像已经笃定接下来的招待会只是一场忏悔秀,不外乎就是薄荧憔悴现身,说几句对不起,然后哭一哭,最后求公众原谅——难不成还能翻出别的花样来?
的确能翻出新的花样来。
熊凯附和他们言论的同时却在心里怜悯他们接下来要措手不及面临的反转,今天过后,娱乐圈就要变天了。
八点整,由大风演绎主办的临时媒体招待会准时召开。
所有直播镜头一齐对准了台上还空无一人的主席台,获得媒体招待会转播权的各直播平台在短短半小时内就涌入了近千万流量,且还在随着时间的推进不断飙增中,与之相反的,线上线下的各个节目收视率正在大幅下跌,所谓现象级流量明星,就是即便在坠落的那一刻,也能散发出较之普通明星数百上千倍的热量。
自钟娴宁去世后,能被称为现象级明星的只有三人,分别是薛洋安、元玉光、薄荧,而如今成名最早,出道时间最短,最有潜力取代元玉光成为中国超人气明星第一人的薄荧,却因为突然爆发的恶性丑闻而永远失去了问鼎第一的机会,对某些人来说,是可惜,对某些人来说,是可恶,观看这场直播的普通人大多是想要看薄荧如何摔得更惨,而不是看她如何翻身。
第1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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