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宁公主嗤笑:“没错啊,宜兴郡主就是薛锦棠啊。”
“公主!”孙嬷嬷神色凝重,语气发寒:“这个薛锦棠就是那个薛锦棠,程驸马的女儿。”
“嬷嬷,你在胡说什么?”汝宁公主坐起来,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她每次见薛锦棠都有些异样的不适。
她认真回想了一下,还真觉得很诡异。燕地来的商户女,怎么会有那大的胆子?怎么会有那么高超的画技?还有薛夫人,怎么会认她为义女,甚至舍弃了白怜儿?
“快!”汝宁公主脸色变了:“把白怜儿叫进来。”
“公主,薛夫人的义女、宜兴郡主薛锦棠就是那个薛锦棠。”白怜儿一边脸花了,上面有很多疤痕,看上去十分狰狞:“她回来是要报仇的,她想把纪琅抢回去,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纪琅。”
汝宁公主神色骇然:“你是怎么知道的?”
“纪琅说薛锦棠感觉很熟悉,她知道他们从前的事,写的字也跟那个乳名叫盈盈的小姐一样。”白怜儿道:“纪琅还说,若不是我还在,他都要怀疑那个薛锦棠就是盈盈了。”
汝宁公主脸色发白,汗毛倒竖,她还记得,薛锦棠临死前的诅咒,说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除此之外,纪琅还说什么了?你还发现什么了?”汝宁公主扑过来,抓着白怜儿的胳膊,用力摇着:“说,快说!”
其实白怜儿并不知道这个薛锦棠就是她冒充的那个人,是小翠提醒她的,说薛锦棠被封为郡主,得了临海大长公主赏识,扳倒了第一才女李凝仙,还有一个燕王世子在追求薛锦棠。
薛锦棠害她摔坏了半张脸,一直缠绵床榻,药不离口,不报复薛锦棠她如何能甘心?
纪琅随口说薛锦棠跟盈盈小姐像之后,她就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现在看来,这个主意非常有效,汝宁公主相信了。只要汝宁公主出手,薛锦棠绝无逃脱的可能。这一次,她要薛锦棠死无葬身之地。她受的苦,要薛锦棠十倍、百倍地尝一尝。
白怜儿眸中闪过阴狠,添油加醋地说了起来。
次日一早,汝宁公主顶着惨白的脸,乌青的眼眶进宫。一见到萧淑妃,她就把人打发了出去,母女二人在寝宫说了半天的话。
萧淑妃半信半疑:“会不会只是巧合?”
“哪有这么多巧合?”汝宁公主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个薛锦棠是不能留了。娘,你让吴王弟弟安排一批死士,在路上截杀薛锦棠,杀了她,永绝后患。”
那些死士是他们最后的退路,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刻决不能出头。若是被皇帝发现,又是一件祸事。
萧淑妃摇头道:“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不能打草惊蛇,若是坏了你弟弟的打算,岂不是得不偿失。你别急,先让我想想。”
“不急,不急,我怎么能不急!”汝宁公主怒了:“什么事都以吴王为先,我这个女儿事事都要靠后。为了你,为了吴王的荣华富贵,我已经忍受了多少,放弃了多少,你们还不满足?”
汝宁公主咄咄逼人道:“娘!你天天拜的那个死鬼、你的姐姐小荷、我名义上的母亲的事情,薛锦棠可是知道的,你若不管,事情败露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萧淑妃心头一凛,沉下了脸,语气也放慢了:“你说的没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如今那薛锦棠有赵见深护着,皇上也视她为孙媳妇,想要截杀她不容易。所以,此事要好好计划。”
汝宁公主冷笑:“这有什么好计划的。不是要命,就是要她的清白。她若是与别的男人有染,赵见深也好,皇上也罢,只会恼羞成怒,治她的罪,绝不会护着她。”
萧淑妃沉吟了一会,觉得这个计谋虽然老套,但胜在简单有效,运作容易。
“那薛锦棠不接受赵见深,是因为她心里念着纪琅?”萧淑妃笑着拍了拍汝宁公主的手:“十天后就是中秋佳节,届时宫中宴乐,薛锦棠是郡主,一定会出席。把纪琅也叫过来,让他们唱一出好戏。”
宫中规矩森严,皇帝是个严苛的人。男女无媒苟合,□□宫廷,这罪名莫说是薛锦棠这个郡主了,就是汝宁这个皇帝最疼爱的公主都扛不住。要不然,萧淑妃与吴王也不会这般压着汝宁了。要不然汝宁公主也不会养个男宠都偷偷摸摸的了。
汝宁公主也知道皇帝忌讳厌恶这样的事,想着薛锦棠就要犯皇帝的忌讳,谁也保不住她,汝宁公主心里稍稍满意了一些:“那就这样吧。到时候我把纪琅绑过来丢到薛锦棠床上,再点了香,你派人过来抓奸就是。”
萧淑妃眉心嚯嚯地疼,她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一时心软,把汝宁公主从外头接回来,早知道她会长成这样莽撞、没有脑子的性格,还不如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呢。
但是人接都接回来了,再不好也是她的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汝宁公主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这个做娘的也有责任。
萧淑妃按住汝宁公主的手道:“这件事你不许插手,既然交给母妃了,母妃一定会安排好的。中秋宴乐你只管吃好玩好就是,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这些年你的确受了不少委屈。母妃都记着呢。你再忍忍,少则一年,多则两年,待你兄弟坐上了那个位子,你就是最尊贵的大长公主,谁还敢违逆你的意思?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母妃都由着你。”
……
转眼就到了中秋这一天,薛锦棠因为要进宫,就提前陪郑太太过节,晚饭吃的特别早。
饭后,她换了衣裳,跟郑太太辞别:“舅母。要是我回来早了,就跟你一起去逛灯市。”
郑太太笑着说:“舅母约了人出去逛灯市了,你不必担心我。京城比燕京繁华热闹多了,舅母才不会窝在家里等你呢,街上这么好玩,我怎么也要走走看看才是。”
薛锦棠摇了摇郑太太的胳膊,撒娇:“舅母结交新朋友了,就不疼锦棠了。”
郑太太摸了摸她郡主赤金冠,眼里都是疼惜依赖:“舅母最疼的当然是你了,舅母今天给你带个花灯回来。”
“谢谢舅母。”薛锦棠笑嘻嘻道:“那我走了。”
出门坐上马车,赵见深在马车里等着她,人刚进马车,他就拽了她手腕,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薛锦棠推了他两下:“别闹了,一会弄皱了衣裳,圣前失仪是要被斥责的。”
赵见深稍稍放开她,让她可以坐在座榻上,手却还是牢牢抓着她的手:“今晚你进去之后,不得在里面停留,立刻从窗户出来,不许跟纪琅单独相处。我会让范全一直守着你,你若是不听话,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要按着你,啪、啪、啪。”
他竖着眉,眼神森然,极尽威胁。一点都不吓人,反倒像个虚张声势的小孩子一样。
薛锦棠睥睨地笑:“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
“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美太漂亮,跟纪琅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以我才放心不下。”赵见深捏了捏她的耳朵:“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没?”
“记住了,记住了。”薛锦棠道:“如果我都做到了,那你要让我啪、啪、啪。”
赵见深嘿嘿笑,抓了她的手细细把玩:“好啊,你要怎样都随你。”
这么软这么小的手,打在他身上,那是享受。
薛锦棠哼道:“我说的不是屁股,是脸。”
赵见深的脸瞬间黑了。
……
在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赵见深下了马车,两人分开进宫。
这晚有资格进宫的王公大臣不少,宫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等薛锦棠进入宫门,天已经黑透了。御花园里高挂着各色灯笼,灯火并不甚亮,以免争抢了明月的光辉。
皇帝宴请五品以上文武官员与内外命妇,珍馐美味流水般端上来。酒到正酣,皇帝让众人作诗。
像这种场合,大家其实都早早就准备了几首诗,以备皇帝询问。明明已经有了,却还故意谦让,让皇帝先作。
皇帝举头,对着明月吟诵:“银汉无声转玉盘,暮云收尽溢清寒。浮云休想将月蔽,万里江山共团圆。”1
皇帝一边吟诵,起居官立刻挥笔记录,百官俯首称赞:“万岁文采斐然、胸中有江山万里,好诗!”
因为皇长孙一事,皇帝这几个月一直郁郁寡欢,不见喜色。今日见众人济济一堂,便开怀许多,听到百官赞颂,心里又觉宽慰。
“你们也作来。”皇帝笑道:“作得好的,重重有赏。”
吴王早就准备好了,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2
这首诗不论文采气度都是一流,他今天是要出尽风头的。只是红花还要绿叶衬,总要先站出来几位官员,做一些不怎么好的诗,他再站出来,方能显出他的好。
他冲底下坐的官员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人站起来,正要说话,突然被赵见深给打断了。
“皇祖父,孙儿有了一首。”
“哦?”皇帝看向赵见深,眼神表情都像普通人家的祖辈,慈祥温暖:“你今日倒是很快。不要卖关子,速速作来。作的好,有赏。若是不好,朕可要罚你。”
赵见深笑道:“一定好,皇祖父且把赏留着,待孙儿作给大家听。”
皇帝很捧场,文武百官也都放下筷子,看着赵见深。
赵见深穿着银白色王世子蟒袍,原本麦色的脸庞这几个月来白皙了不少,越发显得他英姿勃勃。
他从位子上起身,双手背于身后,仰头望月,如松柏般挺拔的身姿器宇轩昂,剑眉下凤目中映着月亮的清辉,十分的好看。
这个时候,不管是宫妃还是随父母进宫的小姐们,都觉得燕王世子英俊无比。莫说燕王系的人了,就是赵见深的政敌都此刻都不得不被他的风采气度所折服。
连一直明着暗着看净一法师的汝宁公主也忍不住看了赵见深两眼。
皇帝就更满意了。
这个孙子刚到京城时,十分的胖。他对他也不甚关注,不料遇到危险时,小胖子第一个挡在他身边。
小小的身子替他挡了一刀。他是天子,有真龙护体,自然能护得住他。他接了这个孙子住进了乾清宫,看着他日渐消瘦,看着他健康之后褪去肥胖露出俊朗英气的五官。
他没想到,这么多儿孙里头,竟然是这个孙子跟他容貌最像,也最孝顺他,跟他最亲。他功夫好,医术好,文采却是平平,不知道今天能吟诵出什么来。
赵见深声音低沉沙哑,却十分好听,他吟道:“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好!”
旁人还未说话,皇帝当先赞道:“好一个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不愧是朕的子孙,这份气度旁人也难及了。”
其他官员反应过来,也跟着夸,赞赏溢美之词跟不要钱似的朝外涌,明着夸赵见深,暗着是夸皇帝。说赵见深不仅容貌气度跟万岁相似,这份胸襟才气也继承了万岁爷的。
赵见深看了吴王一眼,投去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吴王、吴王一系的人脸拉得老长,吴王咬着牙,狠狠瞪着赵见深,脸色有些狰狞。
这是他的诗!这是他让人提前准备好的,赵见深怎么会知道?
是赵见深收买了他的人,还是本来他的王府里就有赵见深的眼线?
吴王越想越气,额头上的青筋都气出来了。不仅气,而且怕。赵见深连这首诗都知道了,他其他的计划,赵见深是不是也知道了。
回去之后,一定要将身边彻底清洗一番,所有嫌疑的人都处置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说吧。”皇帝被吹捧得高兴,看赵见深越发满意:“你要什么赏赐?”
赵见深笑道:“孙儿要什么皇祖父都会给吗?”
这话问得颇有几分深意,大家瞬间安静了,想听听皇帝的回答。
皇帝点头道:“当然,今天是夜宴,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朕答应不答应先不说,总之不怪你就是。你说吧,万一朕高兴,就赏你了呢。”
皇帝的答案更有深意,百官面面相觑,想着,该不会储君这会子就定下了吧。
吴王一系的人越发紧张,吴王咬着牙,腮帮子都鼓出来了。萧淑妃的手抓紧了裙子,屏住了呼吸。
赵见深见众人如此做派,就故作郑重,跪了下来:“既然皇祖父这么疼孙儿,孙儿就说了。孙儿想求皇祖父,待会您沿玉湖赏月时,允许孙儿搀着您。皇祖父鼎盛春秋,健步如飞,可孙儿却想敬敬孝心,请皇祖父答应。”
皇帝定了定,似没有想到赵见深会有这么个要求。他步履蹒跚了,从前扶着王大德的手是虚虚的搭着,如今却要重重地倚着。王大德也老了,说换个年轻的人来扶着,免得摔着了御体。他不想被人看出来,就没答应。
这孩子,必然是看出来了,才提出这个要求。
皇帝心中欣慰,脸上却不露出来,他笑道:“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求了,朕就给你这个体面,准了。”
赵见深大喜:“谢皇祖父。”
其他人松了一口气,有人庆幸、有人懊恼。
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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