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迟了,青雨剑借漫天狂风隐匿,悄无声息出现在徐冉背后。
她只来得及微微侧身,避开后心。
“铮——”
高速利剑的巨大冲力,一瞬间穿透肩胛骨,没入青砖,将她钉在地上。
“啊!”
剑上真元在血肉中爆炸,徐冉咬牙回头。
这是她第一次离这把剑如此之近,甚至能看清那些精密无比的符文。
原上求步步走近,忽一招手,青雨剑飞出,带起一蓬血花,雨雾般落了满身。
他微微俯身,声音很轻,恶意昭然:“你无法同时拿起双刀,你根本赢不了我。”
喧嚣震天,场外裁决开始倒数。但徐冉只听见这一句话。
程千仞一剑砍在门上,试图破开防护阵法,七八位督查队员联手压下他。
“还等什么!救人啊!她要没命了!”
谁也没想到,决赛开始不久,便迎来这等惨烈场面。恐惧之下,没有人为胜者欢呼。
原上求提着长剑向场边走去,一路血迹蜿蜒,人群避之不及。好似地狱恶鬼。
为了将血水洗刷干净,下午的比斗不得不推迟到第二天。
几日过去,关于这一切的讨论声依然铺天盖地,却很少有人再见过徐冉。
作者有话要说:
摘要出自张衡的《四愁诗》,原为‘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金错刀是货币,文中指刀。我乱用的~
第63章 他要是过的不好,我做鬼也不开心
“我早就想过会输, 只是没料到会输这么快。可见命运也是欺软怕硬, 你越怕什么,它越送什么给你。”
这是徐冉康复后说的第一句话。
她的眉眼笼在冰冷月光下, 显出淡淡倦意。
程千仞差点打翻酒碗, 再看顾二和林鹿, 也是一脸活见鬼的样子。
以徐大的粗神经,居然总结起人生道理了。青雨剑给了她多大心理阴影。
深秋时节, 寒意瑟缩, 南央城夜色依然浮华而温暖。金光照耀下,楼阁重重, 车马匆匆, 舞乐靡靡。
南渊四傻在程千仞家屋顶对月喝酒。
别人坐锦衾, 他们坐冷瓦,别人听丝竹,他们听秋虫。
一穷二白不外如是。
一场比赛的输赢、无孔不入的流言不算什么,他们都陷入过更糟糕百倍的绝境。
徐冉只是想说些话。
“我刚来青山院时, 心慌自卑, 又怕被人看不起, 第一天就跟对面班打了群架。我刀术课的先生说,‘月圆则缺,水满则溢,凡事最怕圆满,圆满就是走到头了。你事事都想求十全十美,要做第一不做第二, 这性子以后怕是要吃亏。’”
“后来他又说过几次,我都不明白。我不服。”
朋友们就静静听她说。
“金玉双刀,排在‘神兵百鉴’第四十六位。随家中先辈战千军万马,传到我这儿,连个疯子都打不赢。疯子说的对,我不能同时拿起双刀。”
“烈阳刀本来传男不传女,可谁让我家死的只剩我一个了呢?”
顾雪绛刚开始指导徐冉修行时,就对她的双刀颇有微词。
“男子武脉较宽阔,女子则更为柔韧,各有所长。如果练秋水剑之类的功法,你的武脉是优点。但你练了天下至刚的刀法,这就成了先天缺陷。”
徐冉挠头:“我知道啊。”
顾雪绛气的直抽烟。
“你非要继续练,也行。我给你指条明路。等你突破凝神境,真元数量足够,将体内真元一分为二,一道控制‘斩金’,一道控制‘断玉’。方可左右开弓,挥洒自如。”
“‘凝神’之前,你就老实用好一把刀,别想着同时拿两把,武脉受不了。”
徐冉现在右臂缠绕绷带,被林渡之嘱咐一个月不能用刀。
比起受伤,没能突破才是最坏的结果。
“我娘死之前对我说‘以后只剩你一个人了,要用功练刀,按时吃饭,拜师学艺,多交朋友。忘记这一切,替我们好好过完一辈子。’”
“不说翻案,不说诛杀奸臣佞党,洗刷冤屈重振门楣。因为他们知道我做不到吧。我拿不起双刀,什么也做不了……”
顾雪绛闷头抽烟。林鹿小小声说:“我觉得不是这样。”
程千仞仰头喝完一碗酒:“打住,这里就我养过孩子,我最有发言权。我在东川的时候,也给逐流说过,哪天我要出事了,你就跑,先活命最重要。”
“谁规定背着血海深仇就得活的苦大仇深?人生好长,他要是过的不好,我做鬼也不开心的啊!”
徐冉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放声大哭。林鹿轻轻拍她后背。
程千仞又灌自己一碗:“大义、荣辱、仇恨,重要吗?当然重要,多少人不惜为之一死。但在你爹娘心里,都抵不过对你的爱。他们活着的时候,想把最好的一切给你,他们死后,又怎么忍心让你孤独痛苦地活在世上?”
“所以啊,用功练刀,按时吃饭,多交朋友,你能做的事情很多。一天做不到没关系,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总会有个结果。”
徐冉慢慢哭完,哽咽问道:“真的吗?”
程千仞:“骗你干嘛?”
程家鸡汤,包治百病。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抹干眼泪,气势一振:“你没下注押我赢吧?”
程千仞:“没有没有。钱在,宅子也在。”
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徐冉被林渡之送回家,他周身气息平和,可使人心意安宁。
程千仞确定他们走远,问顾雪绛:“从前我杀人杀魔杀水鬼,都是为了活命。他与徐冉无冤无仇,何必下死手?”
“你不能拿正常人的逻辑与道理,去理解一个疯子。”
程千仞想了想,好吧,穿越之前的法治社会,精神病杀人还不犯法呢。
这个世界里,有人辛苦地活着,有人想疯就疯。
顾雪绛打量他:“你想做什么?不要冲动。”世道变了,居然轮到他劝程三别冲动。
“她自己输的要自己赢回来,我不喜欢谁代表我,也不会去代表谁。”程千仞站起身:“我只是受够了。”
徐冉的伤,顾雪绛收到的鸿门宴请柬,走在路上围观众人的各色目光。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烦闷,像胸口烧起一把火,不断消耗着赖以呼吸的空气。
程千仞恍然发觉,原来从莫名其妙变成修行者的那晚,送走逐流的那天,这把火就烧了起来。
厌倦穷途末路搏生机的东境,到南央为了过安乐日子,他开始习惯被人安排,被所谓的命运安排。
但现在他不愿意习惯了。
“我要看看这欺软怕硬的东西,能拿我怎么样。”
顾雪绛只见他立在冰雪似的月光下,风满袖袍,竟显得高华而冷漠。
***
决赛已经开始半月,文试武试交替进行,每天都有新消息传出。
场外观战的武修们分析参赛者打法,为胜者欢呼,也从败者身上汲取教训。他们有些是今年入学的新生,没有报名资格,有的初赛或复赛败北,计划明年再战。一场大规模比赛的意义,就在于台上台下,所有年轻人都在飞速成长。
州府、军部、宗门、世家的大人物们冷静地评估参赛者战力、未来潜力。南央城民众则喜欢讨论五光十色的法器,张口便说的天花乱坠,好像亲眼见过。
文试还需看运气。除了对手,抽到的题目是否擅长,揣摩出题者心意是否准确,都成了决胜关键。
“若扩建安国大运河,你认为支流应向西,还是向东开凿?”
“我朝是否应继续扩大疆域,发起第二次东征?”
胡先生出题一向大胆,辩难题目范围百无禁忌,毕竟在南央城的地界上,谁也不能让他闭嘴。
顾雪绛往返于演武场与赌场间,以他的眼力和经验,还真压中几个赔率极高的冷门,以小搏大,赢回一百余两。
平时以挣钱为乐的程千仞却没有动作,只是沉默地练剑、修行。
林渡之最怕的‘辩难’还是来了。地点在勤学殿,南北两院各出五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打分数,由先生选派二百余位优秀学子殿中观赛。
殿上设有扩音阵法,能将说话声清晰地传出去,响彻整个勤学殿广场,接受众人监督。
当朝辩难之道,起于北,盛于南,学者们探讨宇宙、时事、人生、道学、佛学等等,胡副院长年轻时乃此道高手。
每个人辩难风格不同,有人擅长剥丝抽茧讲条理,有人擅长煽动听众情绪。
顾雪绛的风格是如今主流——礼数周全,气势逼人,口吐华章妙语如莲,眼角眉梢却透着轻蔑。
有时场内没说完,场外两派群情激奋,先骂起来。
书生骂人,骂不出什么花样,翻来覆去无非几句‘忘八端’。若有青山院武修来搅浑水,喊一嗓子‘汝母婢也’,两边就像受了莫大侮辱,涨红脸皮要动手。
勤学殿外的督查队员,比演武场边的压力更大。他们往往还没听懂个殿内讲什么,广场众人突然就炸锅了。
这一日原下索与邱北对阵,殿外黑压压站满学生,大多刚看完上午的武试,没吃饭便跑来占位置。
原下索以棋成名,赢过不止一位大人物,而邱北是年轻一辈最出色的铸造师。除此之外,传言他们二人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晓地理。
北澜最负盛名的两位才子巅峰对决,南渊人等这场热闹很久了。
“我们来见证历史,少吃一顿饭算什么。”人们如是说道。
一个时辰之后,人群散去一半。
可能心里还骂了历史。
邱北讲话,字正腔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听得春波台最有耐性的老先生都坐立难安。
除了说话,他还要喝茶、吃糕点,心态特别稳。
趁他饮茶的间隙,裁决忍不住问道:“你的陈述结束了吗?”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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