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小萌找出一个盘状法器，掐诀令其变大，然后蹲下身，同南浔一起将那碎掉的肉渣捧入盘中，捧肉的双手抖如筛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南浔现在已经不哭了，她只是被那肉身突然炸开的画面吓到了，她知道阿冥还活着，他的元神没事，虽然……她刚才根本没有感觉到有元神从他身中抽离。
    阿冥那么厉害，她感觉不到元神离开是很正常的。
    她认定血冥的元神没事，还反过来安慰夭小萌，“人死不能复生，小萌你别难过了。”
    夭小萌抬头看她，对上南浔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还有那有些放空的眼，突然哭得愈发撕心裂肺了，“仙子姐姐，仙子姐姐……”
    此时，空间里的小八怒了，对面前的男人吼道：“你太过分了！这就是你让想要的，让南浔看着你死成一摊肉泥？你到底爱她还是恨她，竟要这样折磨她？
    王八蛋，你特么就是个王八蛋”
    小八作为一只活了很久的神兽，见多了人类的生死，对此事本该看淡了，可看到南浔这副失了魂儿还强装镇定的鬼样子，他有些难过。
    他见过南浔伤心欲绝的模样，可那些都不一样。
    这一次，她以为自己就是穿越到这个世界，重生成了洛水，这里发生的一切、这里的人和事对她来说都是真实的。
    不是游戏，不是旁观世界，也不能抽身。
    他感觉到了，南浔在难过。
    憋着的那种难过。
    血冥淡漠地扫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回前方。
    小八抹了一把脸，深深吸了口气，“我们谈谈吧。”
    血冥依旧看着画面中的南浔，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小八自顾自地道：“你是不是怨她从第一个世界开始就欺骗你？”
    “但这不怪她，是我反复跟她强调，让她把这些世界都当成虚拟世界，当做一场游戏，是我让她一定不能动感情。
    可是，她若是真的对你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她又怎么会生下你的孩子？你亲手杀了你们的第一个孩子，你还指望她全心全意地爱你，你做梦呢你！”
    血冥听到孩子两个字，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回头看人形小八，脸上有明显的震惊之色，“孩子？我和浔浔的？”
    小八冷哼，“不是你的，是死鬼的啊？”微顿，有些狐疑地道：“您老居然不知道？你跟了南浔这么多世界，我以为你知道。”
    血冥怔了片刻后，表情竟有一瞬的茫然，目光随即变得幽深。
    小八继续道：“以南浔的性子，她若是对你一点儿感情也没有，绝对不会生下这孩子。你这世间唯一的四爪赤血腾蛇死了，她要这孩子，便是为你留住了这最后一丝血脉。
    你不知道她的家庭环境，她是个有娘疼没爹爱的，她决定要这孩子之前，内心一定很挣扎。其实她心里精着呢，知道我能穿回过去，心里就琢磨着以后再穿回蛋蛋小时候，陪着他长大。
    当时我觉得她有个念想也好，这样后面的世界就能更投入一些，早早收集齐功德值，我便带她回去看看她的儿子。
    你知道吗，她有多爱她的蛋蛋儿子，几乎每个世界她都要念叨几句蛋蛋，顺便也念叨你几句。”
    最后小八来了一句总结：“妖王，南浔的心里有你，已经愿意为您老生孩子的程度，您老不能小肚鸡肠地报复她。”
    血冥的眼中划过一抹柔色，然转瞬即逝。
    他淡淡道：“我怎么舍得报复她，我只是想要她更爱我一些。”
    当初他自爆兽丹后元神破碎，记忆受损，直到她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他还未修复好的元神才追她而去，根本不知道她为自己诞下了一个孩子。
    记忆受损的他跟了她那么多世界，一边继续修复元神，一边又在破碎虚空的时候受创，以至他元神始终修复不全。
    元神不全，则记忆不全，经一世忘一世。
    唯到元神恢复完全的那一天，所有的记忆才重新回笼。
    在追逐的过程中，他早已忘了自己为何要跟着这个女人，只知道她对自己很重要，这几乎成了他心中的执念，胜过一切的执念。
    如今，那空间裂缝里的空间洪流早已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反倒将他的元神淬炼得更为强大，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
    他想要的不过她一份纯粹的感情，什么都不用顾虑的最为纯粹的感情。
    为了摘到最甜美的果实，他精打细算，步步为营。
    他知道她现在难过，他又何尝不难过？看着她哭，他的心在滴血。
    第991章 自此，再无瓜葛
    小八看他陷入沉思，虽神色难辨但表情松缓了许多，便趁热打铁，笑呵呵地道：“所以，您老是不是不要欺负南浔了？欺负得狠了，日后她可是会怨你的。”这话却不知道触犯了血冥的哪根神经，他神色蓦地一冷，元神回到肉身，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替我保护好她。”话毕，竟直接于这星辰空间里破碎虚空离去。小八气得原地跳脚，“麻蛋啊，劳资说了这么多，到头来你还是拍屁股走人了！你个王八蛋——”此时，南浔已经将那一地碎肉全部收了起来，原本一双纤细白皙的玉手变成了血手，还有血水在往下滴。明明随便掐个水诀便能洗净，连同那染上鲜血的裙摆也会变得纤尘不染，她却不愿。
    这都是阿冥的血，她不愿洗去。一身狼狈的南浔走到常长老面前，同他一起看向那莫玄韶，目光冰冷如有实质。
    “为何杀他？”南浔问。
    莫玄韶镇定地道：“这位仙子何出此言，我怎会杀腾道友？方才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莫非……是因为腾道友自个儿服用了什么禁药，以至于落到这般下场？”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他们方才也被吓到了，不知道那腾血冥好端端地怎么就突然身体爆炸了。
    难道真叫这莫玄韶说中，对方是因为服用了什么禁药，那禁药在打斗过程中产生了什么副作用，这才……
    南浔微微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忍了忍，没忍住，猛地一巴掌朝那莫玄韶扇过，手没挨着他的脸，那掌下劲风直接将他整个人扇趴到地上，一口血吐了出来。“倒打一耙的小人！”一下不够，南浔连扇几下。
    莫玄韶被她扇得连连吐血，浑身骨头也断了近一半。那坤云长老微微拧眉，一句话不吭，等南浔打够了，他才肃然道：“此事我坤云定会给擎山一个交代。”“交代？你要给什么交代？我亲眼看到他放出暗器，令我徒儿当众惨死，此等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之鼠辈，你们坤云莫非还有带回去慢慢审讯？呵，有何好审讯的，我要这人立、刻、去、死！”南浔的眼里闪着寒光。“暗器？我并未看到。”那坤云长老已有不悦，“白莲仙子，若方才莫玄韶有心杀腾血冥，他必动杀气，可我们并没有感觉到杀气。仙子不能因为腾血冥死了，莫玄韶活着，就将所有的过错归到他身上。我也说了，是非对错，等我将他带回坤云审过之后，自会给白莲仙子你一个交代。”
    南浔陡然间释放出分神后期大能者的威压，那离得近的低境界修士竟当场喷出血来。便是她身侧的常长老也隐有不适，常长老手一挥，护住了近处的弟子。
    南浔被这坤云长老激怒，朝他大喝道：“你自己眼瞎看不到，却质疑我一个分神后期大能？谁给你的胆子！”
    那坤云长老神色一变，竟险些屈腿跪下。好强的威压！比掌门还强！南浔直接拍飞那坤云长老，丝毫脸面不给，然后居高临下地看向那莫玄韶，嗤了一声，“是不是觉得有坤云做靠山你就有恃无恐了？”
    莫玄韶眼里闪过一丝惶恐之色，强装镇定地问道：“仙子这是要恃强凌弱？你说腾血冥是我杀的，他就是我杀的了？”“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痛下杀手之前，不就是因为我徒儿识破了你的身份？”莫玄韶神色微变，“我不懂仙子的话。”“你不是莫玄韶。”南浔死死盯着他，语气肯定。不及他再狡辩一句，南浔已经直接动手，食指中指并拢直戳他眉心。
    那人见之面色大变，大呼一声：“坤云长老救我！”
    “仙子手下留情！”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响如洪钟的声音。此事已惊动坤云掌门，是掌门顾匡来了。可南浔竟连停顿也不曾，两指点在莫玄韶眉心之处，然后猛地往外一抽。“啊——”
    等坤云掌门赶来之时，南浔已经生生将这莫玄韶的元神从身体里抽了出来！元神一般是看不到的，除非那些已经实体化和办实体化的魂体，但修士若是将灵力聚于双眼之上，便能短暂地看到魂体。那被南浔抽出的元神竟跟莫玄韶的样子判若两人，双眼发绿，竟是一只已经有了不浅道行的千年小鬼！众人神色皆是大变，那刚刚赶来的坤云掌门也瞬间黑了脸。小鬼在南浔手中挣扎求饶，“仙子饶命，小的也是奉主上之命行事！”南浔目光微动，冷声质问道：“奉何人之命？又行何事？”小鬼道：“奉巫山老祖之命，打入坤云内部，窃取上等内功心法，再毁坤云藏书阁。我若在这切磋大会中拔得头筹，必能受到坤云长老重视。”坤云长老和众弟子闻言，大怒。“你为何会我坤云剑法！何人教你的？”那坤云长老大喝道。虽然莫玄韶在打斗中使了很多新招式，但坤云剑法他也使了不少，且那熟练程度不逊于坤云内门弟子，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端倪。
    “是巫山老祖教的。”小鬼为了活命此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本来是一位魔婴魔修养的小鬼，后来那魔修被巫山老祖弄死了，我就成了巫山老祖的手下……”“仙子，方才那夺命爆破针也是巫山老祖中入我体内的，我本来打算留到关键时期保命用的，哪想到那小子当场识破我是假的莫玄韶，差点儿脱口而出，我一急之下就将这保命用的夺命爆破针给提前用了，我真不是故意啊——”小鬼的话戛然而止，发出了一道尖锐刺耳的叫声。他竟被南浔当场捏碎，就此灰飞烟灭。女子面无表情地看向坤云掌门，脸上花掉的血渍让她看起来犹如索命阎罗，“我徒儿死无全尸皆因你坤云督查不严，让魔修混入门中，这笔账我一半算在你坤云头上，顾掌门认不认？”顾匡面色肃然，沉默片刻后方道：“此次确实是我坤云职责，是我——”“顾掌门愿意承认就好。”南浔打断他，“顾掌门放心，我不会找你坤云麻烦，擎山与坤云依旧交好。”
    顾匡刚刚松了口气，便听对方冷冷地道：“但日后我活着的数千年乃至上万年里，不会给任何一个坤云弟子好脸色，不会出手救任何一个陷于困境的坤云弟子，我洛水从此与你们坤云不再有任何瓜葛！”南浔说完这话，直接带着血冥破碎的尸首飞走。
    空中一道流光划过，很快便消失不见。夭小萌揉了揉红肿的眼，连那切磋大会奖品也不要了，直接御剑飞走，尾随南浔子离开。
    第992章 腾血冥，你个王八蛋
    南浔站在青竹峰颠，俯瞰那山上熟悉的景色，不由发怔。青竹峰的景色其实变了许多，以前这里葱葱郁郁的，一片青色，后来阿冥砍了一半的竹子，那些秃掉的地方并未再种竹子，而是种了许多花花草草，五颜六色的，好看极了，香味儿也不浓不淡，闻着竟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阿冥，你说，我把你的尸首埋在哪里才好呢？”南浔对着空气轻声问了句。
    “你死得这么难看，我也不用当着别人的面葬你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已身死道消。”
    “……我思来想去，还是将你葬得远一些，来个眼不见为净。”
    南浔喃喃自语几句，神色亦变得越来越平静。
    夭小萌赶到的时候，南浔已经将血冥那一堆碎烂的尸骨挖了个坑埋了，地方选的很偏，在山腰处的一块小土坡后面，她很少去那儿。
    夭小萌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神色悲戚。
    “他是不是死得很难看？”南浔突然问她。
    夭小萌喉咙动了动，哑声道：“……是。”
    “小萌，别难过，我之前便同你说过，阿冥会假死一次。他还活着，没死。”南浔语气肯定。
    这话没有安慰到夭小萌，反而让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下子涌了出来。
    怎么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
    夭小萌突然抱住她，哽咽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当初如果不是我一直介意你们的师徒身份，你也不会让小黑师弟假死，可哪想到……”
    是不是因为假死，小黑师弟才放松了警惕，以至于假死变成了真死？
    一想到这儿，夭小萌的眼泪便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流。
    南浔轻拍她的后背，“别哭了，就算你不介意，别人也会介意，我总得为擎山考虑考虑，不然以后别人一提到青竹峰那对师徒狗男女，就会提到擎山，这多难听啊。
    还有，我没骗你，阿冥这次真的是假死，他的修为看着不高，其实已经能够元神出窍了，肉身炸裂的时候，他的元神已经离开肉身。”
    夭小萌已经肿成核桃的眼睛微微一睁，“真的么……”
    “真的。”
    “小萌，你先回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顺便帮我给掌门递个话，不要让诸位峰主来安慰我了，我这几天想清静清静。”
    微顿，她叹了一声，“算了，还是我自己给掌门发一道风信。”
    “去吧。”南浔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是阿冥最喜欢做的动作，他最喜欢揉她的头了，总把她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南浔的目光不由一暗。
    夭小萌吸了吸鼻子，“好，那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仙子。”
    她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忍住了，只是深深地看了南浔许久，一个人默默离开了青竹峰。
    小时候她说过要保护小黑师弟，可到最后，她没能保护小黑师弟，也没能保护仙子。
    是她太弱了。
    是不是只有变得更强，才能守护那些对她重要的人？
    一时之间，夭小萌有所感悟，心境瞬间提升，隐隐有突破之势。
    她自嘲一笑。如果境界的突破要用所在乎的人的性命来换，她宁可这一辈子不突破……
    南浔给掌门发了一道风信后，一个人飞回了竹楼，站在那二楼走廊上，眺望着远方。
    她等了整整一日，没等到血冥的元神，却等来了掌门。“此事的来龙去脉我已知晓。洛水，我知道那孩子是你的爱徒，你在他身上倾注了不少心血，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这修真界每一天都有很多修士身陨道消，日子总要继续，仙途也要继续，你若过不了这一坎……”
    若过不了这一坎，轻则修为倒退，重者生出心魔。
    “我没事，只是需要一些时日来适应一下阿冥不在的日子。您帮我传个话吧，这近一个月我都想一个人静一静，诸位峰主长老不用特意来劝慰我了，我的心态挺好的。”南浔淡淡道。
    掌门看她片刻，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了一句叹息。
    他活得久了，这生离死别的事情见的不少。年少时，他也曾在历练的时候亲眼看着同门师兄弟被妖兽杀死，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又怎会不明白洛水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