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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2章 长安道傍多白骨(续

    “贼怒坊市百姓迎王师,乃下令洗城,丈夫丁壮,杀戮殆尽,流血成渠。”
    《旧唐书·黄巢传》
    ——我是分割线——
    在隐隐轰鸣作响的炮击声中,这些满脸狂热和狰狞的乱兵,突然就像是受惊的鸟雀一般哄然而散了。又像是骤然崩决而泄的涨潮,只剩下相互推搡践踏下留下的一地尸体和伤者。而浑身紧绷汗流浃背的王审潮,才像是一下子脱力般的跌坐在地上,却觉得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得。
    “大兄,你可还好么。。”
    半响之后,在隆隆持续响彻的远近轰鸣声中,赶过来支援的队伍里别任他处的堂弟王彦复连忙搀扶住他道:
    “娘地,老子难得硬气这么一回,却是差点命都没了啊。。接下来这又是什么章程?”
    使尽全力也没能站起来的王审潮,颤颤巍巍的喘声道。
    “你且安心,大都督已然回城收拾局面了。。”
    王彦复随即又说了一个更大的好消息。
    与此同时在相反的方向里,眼见事态失控而自觉不妙的赵子日,却是带着最后一点人奋力的推开人流脱离而去了。
    他们就这么逆着人潮又跑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才在一处人生越发稀疏的沟桥边上,如同死狗一般的纷纷瘫坐下来,而任凭赵子日囔囔自语道:
    “怎会这样,难道这些太平不早有预谋,要与我大齐做上一场么;”
    “这事就不能这般轻易了乐,回头还得去寻将主们说明厉害,好好味大伙出气出头才是啊!”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视角背后,那些劫后余生的残余士卒们,却在某种面面相觑的眼神交流当中,露出异样的神色来。
    当他自顾自地的说了好一通之后,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反响和呼应,反而突然一个重物狠狠的桥在他的后脑上,将他砸的偷换眼花天旋地转的再也站立不住;
    当他想要奋力挣扎起来,却又被人从背后捉按住手脚,合力推进了桥边丈深横沟之中,一头栽进了了大蓬的水花之中,耳边犹自回荡着最后一刻的只言片语:
    “都是这个祸害的错,”
    “到了这一刻还想再牵累别人么。。”
    “把这厮埋了就一了百了了。。。”
    ——我是回归的分割线——
    “这件事情怎么就还是发生了呢,或者说自己怎么就忽略了这么一劫呢。”
    “难道是胜利之后的顺风顺水之下,让人也变得麻痹大意起来了么?”
    “是高估了黄巢对于自己麾下的控制力,还是低估了这些大齐将士,可能进行擅自报复行为的决心?或者说还是某些人的丧心病狂程度?”
    坐在马车上驰进广夏门的周淮安,也在脑中急剧思量着利害得失。
    明明自己已经给予进入长安之后的大齐势力足够影响和改变,并且还亲自出力帮助对方打败了官军,避免了长安陷落后路断绝的危局;怎么在七拐八弯的发展演变之后,还是不可避免发生了这种残逞百姓的惨剧呢?
    而且伴随这场嬗变而来的,还有放在他膝盖上的却是还有另一份在城中起获的文贴,上面赫然写着:
    “自从大驾去奔西,贵落深坑贱出泥。
    邑号尽封元谅母,郡君变作士和妻。
    扶犁黑手翻持笏,食肉朱唇却吃虀。
    唯有一般平不得,南山依旧与天齐。”
    《承天门诗帖》作者:秩名。如果周淮安记忆里的印象没错的话,这首诗也导致长安四千多名士子和儒生,被大齐尚书令尚让下令处死的大事件。
    不过,时空明明已经被大为改变了,为什么这么一手讽刺诗还会在某种无形的修正力作用下,伴随着黄巢麾下的滥杀事件,而重新出现在长安城中呢。
    只是这一次是出现在了太平军尚且的地盘里,而周淮安留下监守的柴平等人,也不会傻缺到不分青红皂白,就先把各种能够写诗的读书人,拉出来杀一波这种傻事。
    要知道另一个历史线上的黄巢,可是在长安四面皆敌的情况下至少坚守了好几年,就像是被清军的南北大营堵在南京城附近的太平天国政权一个套路。
    在这种情况下把滞留在京城中的士子、文人给狠杀了一场,这是生怕失去人心和败坏民声还不够快么吗?要知道能够满天下进京赶考和求学的士子本身,基本就代表这个时代知识阶层的精华所在。
    更别说他们本身所牵扯出来的各种社会关系和家庭渊源,差不多就把整个社会中下层掌握知识和学术传承的士人、学子都给推到了同仇敌忾的对立面去。
    只是在这个时空长安城里的士子之流,大多数都在此之前被各种渠道变相分流(贩卖)到南方去,接受重新安置和改造了,所以根本没有多少煽动起来的土壤。
    再加上太平军一贯强调(输灌)的教育体制和思想建设,就算出现这么一份嘲讽和引战性质是的东西,也不挑拨足让太平军的将士们也加入到长安城中的杀戮中去。
    当然了,相对于这件计划外的突发状况,其实还有在回归路上刚刚送达两个,并不怎么让人意外的好消息,而多少调剂了一下他糟糕的心情。
    第一个是南方太平军控制的地界之内,已经分段兴建了许久的从岭南的桂州到荆南的荆州,再到山(南)东(道)的商州;以及从荆州到浙东的江宁,再折转向浙西越州的,横跨东西和南北向的一横一纵两条主干道,及其相应的连接、拓宽和改造工程已经基本完成了。
    并且成功实现了其中大部分的硬化泥胶碎石路面。其中位于江东的部分虽然嘴晚入手,但是工程量和地质结构反而最简单。工程大多数难度和进程障碍主要集中在湖南与岭南之间,需要大量运用火药来开山劈石的五岭地段。可以说从太平军出岭外的哪一天开始就在不断的进行了。
    期间不是没有人不断进言和建议过,既然有灵渠和湘水在内的诸多水运河系,可以作为了络绎往来的通道,又何须多此一举劳民伤财的再重复建设和修缮陆路通道呢?但整个过程却被周淮安给一力坚持了下来,哪怕是在太平军物质相对匮乏的艰难时期,哪怕一些工场都已经减产也没有真正停工过。
    因为,伴随着太平军政治中心和经济基础的不断北移,为了保持住对于岭外基本盘的控制力和往来政令、执行力的通畅,不受季节性涨落影响的陆地通道也是必然先决条件。而这些古人也根本无法理解后世的新中国政权,对于国家基建工程执着追求的影响。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能够拿出来的最合适的,还是这种硬化泥胶碎石路面。尤其是再缺乏大量的沥青来源,仅有的水泥产能也供不应求于工业生产的内部消化情况下;用古老的三合土作为黏合剂胶合筛选过的碎石子,铺在夯土卵石的路基上所碾制而成的硬化路面,无疑是最高性价比的选择。
    具体需要投入的器材和工艺也相对简单一些,只要又足够充裕的人力和系统工艺规范的指导而已。比较适合于人力低廉而技术落后、没有大型器械可用的古代社会;而这种的道路本身的承受能力也不差,后世一些道路支线甚至一直沿用到了二战期间,而依旧可以通行中轻型坦克在内的装甲、机械化部队。
    唯一的缺陷就是在多雨的季节和地区,需要专人来进行相对频繁的定期维护才能保证基本的实用效能。但在这个人力成本低贱的古典时代就完全不是问题的问题了,因为,按照具体路段来维持养路队的成本,远不是相应道路连通之后所创造的经济流通价值,以及生产力隐形增益的好处可比的。
    其它的东西不用说,光是沿途地区那些原本只能自产自销,到了成熟季节吃不完用不了就只能烂在地里的出产,将得以籍着道路延伸开来的野市和小市,就此加入到了地方农副产品的经济循环中去,而直接或是间接创造出更多的增生价值来。
    另一个好消息,则是从岭南转移到荆州的蒸汽机试制,取得了阶段性的突破和成果。大抵就是作为初号机的蒸汽动力设备,经过多次升火实验之后已经能够保持了最少二三十天的持续运转效能了。有了这个成功模版之后,下一步批量化生产就不再是停留在纸面上了。
    虽然其中很多关键性的构建还需要手工打磨和校准,而导致成本居高不下;另外受限于机体减震和密封垫圈等材料强度有限的问题,需要更进一步的改良和缩小才能安装到水轮车穿上作为持续航行的动力;但是用在场地和基座相对固定的工厂锻造冲压加工,矿山开采、输送和抽水,水利工程的吊装和挖掘,却还是有着颇为广泛的适应性。
    这样就可以解放出更多的劳动力和熟练工来,调配和投入到其他领域当中的生产去。为什么古典农业社会会很容易发生人口膨胀后的内卷效应?就是因为空有庞大的人口基数却没法办法将其转化成相应的社会生产力,乃至社会形态进步的发展动力。
    而事实上,在进入工业化社会哪怕是最初级的工业化社会之后,都会长期面临人手不足的劳工匮乏问题;所以才有了将农民赶出土地的“羊吃人”运动,也有了打破封建领地经济封闭循环的法国大革命等诸多近代大事件。。。
    乃至是从非洲贩卖奴隶来填补种植园的原料产能,利用法律和经济手段将本土的妇女儿童都送进工厂,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无间断劳作,而鼓吹扭曲劳动使人快乐的本意,宣称不肯996就是对不起资本福报的诸多妖蛾子。
    下了马车的周淮安一边回味和思索着这些,一边来到了城楼之上。柴平率领的一干留守军将,也忙不迭的迎上前来大声汇报到:
    “启禀都督,城中的乱杀已经扩散到了西延平门附近的丰邑坊,到东春明门的长乐坊一线,。。”
    “因此,我们在中、南部城坊外围安排的各支巡逻队,已经相继主动介入或是被迫卷入相应事态了。”
    “按照留守的职分和对应预案,已经已经编成多支机动打击团队前往支援和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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