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脸上的伤，是沈卓打的？”
    韩阳发动车, “我皮实, 他的手更严重。”
    乔意垂眼看手帕，血渍吸干净了, “手帕脏了，以后还新的你。你……记得督促他去看医生。”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
    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 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踏进胡宅高门大院, 乔意仿佛走了一生，她今天扑了很厚的粉底才勉强盖住脸上红肿。
    “客人贵姓？”袁姨知道乔意, 今天是头一回见。
    “乔。”
    “乔意？”
    乔意点点头。
    袁姨上下打量她, “你就是乔意……比姓白的小妮子强。”袁姨小声嘟哝了一句。
    “什么？”乔意没听清。
    “没什么。”袁姨似无奈叹了声气, “沈卓妈妈在等你, 跟我来。”
    乔意跟在袁姨身后冷冷淡淡目不斜视，就算这宅子修得像皇宫乔意也没心情惊叹。
    东院，一整个独立门户都是沈卓的房间。胡惠兰像普通家庭主妇一般模样打扫卫生，这是乔意第二次刷新对胡惠兰的印象。
    “阿袁，等会儿让人把新窗帘全部换上。”胡惠兰自顾对袁姨交待并没看乔意一眼。
    床上四件套，沙发套，窗帘，甚至杯垫都是一个色系，杯子全部要朝同一个方向角度都要一致，严重的强迫症也是病。
    乔意只是静静等胡惠兰交待完繁琐的安排。
    “你比我预料的来得快。”胡惠兰突然回身看乔意。乔意扫一眼窗明几净的房间，“不是都在您掌握中吗？”
    “沈卓什么时候回来？”胡惠兰直接问。
    “杨家的宅子什么时候解封？”乔意本来就是来谈判。
    胡惠兰深深看她一眼，“人要先自保，再权衡要不要帮别人。”
    “我什么也不需要，只要你把杨家的宅子还回来。”乔意拿出离婚协议，“我已经签了字，律师随时可以寄给沈卓。”
    “重回职场重新翻盘的机会都不要？”胡惠兰有点意外。
    “那些我靠自己就够了。”靠着胡氏乔意能一夜重回巅峰，分分钟替杨毅把宅子买回来，不差钱。但是，这天下哪里有白吃的午餐，乔意一辈子就要被胡惠兰捏在手心，“谢谢沈太太的好意，人要先自保没错，我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职场上的手段也不少，但唯一有一点底限，无论什么事但求问心无愧。”
    胡惠兰小幅弯了弯嘴唇，觉得可笑，“难怪你永远被人压着只能做个小小的猎头。”
    “沈卓宁愿做一个小小的猎头也不愿回家做总裁。”乔意也擅长踩人痛处。
    胡惠兰果然一下变了脸，很快恢复常态，“离婚还不够，你要保证以后都不会跟沈卓有联系。”
    乔意笑笑，“明白，不辞而别，白露第二嘛。”
    “白露走了，他身边出现乔意，乔意走了，他身边还会出现新的人。”胡惠兰说的是现实。
    再刻骨铭心也抵不过岁月的风化。
    可是，心还是会痛，原来心真的是会痛的。乔意痛到背都塌下来，她撑住不弯腰，“真到那个时候，我会衷心祝福他。”这一句是自欺欺人的昧良心话。
    一个星期，乔意把自己所有能变现的东西全部换成钱，除了那间九十平米的房子，法律上还是她和沈卓的共有财产她一个人没法处理。这些日子，沈卓一通电话一条信息都没联系过她。她直接让律师给他发离婚协议应该够伤他一阵子吧，等他回过神，她已经走了。
    记得杨毅劝过她，她和沈卓不会有好结果，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真到要流浪的那一天，我会比谁都走得潇洒。”
    乔意这些年的积蓄全部转到杨开诚住院账户，够他们请最好的护理。能做的，能给的，她都给了，剩下的，真的无能为力。
    收到杨家宅子解封消息那天，乔意立刻就订了机票。那意味着，沈卓回家了，他们终究还是败给现实，明明就是她一手促成，心竟忍不住生出悲凉。呵，人心真是复杂又虚伪。
    乔意无聊地想象胡惠兰和沈卓母子“团聚”的场面，胡惠兰会不会对沈卓说，“以后都不要相信女人，越漂亮的女人越不能相信越会骗人。”乔意想到此不禁笑起来，一抬头，登机的提示已经报第二遍。
    再舍不得，还是要离开。她都来不及最后看一眼那间九十平米小屋，最美好的时光，都在那里。
    登机提示报第三遍。
    乔意起身，腿有点僵，坐麻了。检票口已经是一条长龙，乌泱乌泱队伍，乔意一加入就淹没在人群。
    “乔意——”隐隐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那声音由远及近暴躁越过一个又一个人。乔意巡着声音看过去，一米八几的杨毅这会儿就显出优势了，杨毅也在人群中锁定乔意。
    “乔意！”杨毅一脸怒气暴戾，不管不顾撞开人群闯到乔意面前，“我跟你说过，我们杨家就是死也不要沈卓的帮助，他想这么便宜就赎罪，做梦！”乔意还没反应过来，杨毅一把将房产证塞进乔意手里。
    “这房产证不是沈卓……”乔意要解释被周围人群打断，大家都赶时间检票。乔意没办法，只得先将杨毅拉出人群，杨毅咬牙切齿，“你去告诉沈卓，别以为他卖掉长远给我赎回房子就能弥补他们沈家害我爸进医院，他们沈家欠我的，我会自己讨回来！”
    “你说什么？什么沈卓卖掉长远给你赎房子？”乔意听得云里雾里，杨家的房子不是胡惠兰还回去的？
    机场大厅液晶电视正播实时财经新闻，“以李傲为首的科技集团于今晨9：00宣布放弃收购g.p集团的计划，相关人士预测是触动了g.p的毒丸计划，李傲集团此次不但收购失败而且损失惨重……”
    第三十八章
    杨毅握紧乔意手臂, “天坤的事我知道了, 别走。沈卓保护不了你, 我可以！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打败沈卓打垮沈家, 替我，替你, 讨回公道。”
    乔意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这么被杨毅拉了回去。
    韩东守在机场门口, 看着乔意上了杨毅的车才打电话给沈卓。
    “知道了。”沈卓右手绑着固定, 医生说再不注意就要手术钉钢板了。杨毅是沈卓引去机场的，摧毁、放逐, 妈妈的套路他再了解不过, 沈卓也很清楚, 现在只有杨毅能留住乔意。
    破云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攀着沈卓背影落在他鼻尖, 阴影之下唇角上翘, 他明明是笑了，却看着让人觉得苦涩。
    身陷沙发的身材魁梧大胡子男人等他放下手机才开口, “终于深刻体会到你们中国文字中‘冲冠一怒为红颜’是什么意思。”
    沈卓转一转身，背光, 五官像打了高光般立体, “你离开联创的时候不就深刻了吗。”
    derrick笑着耸肩，无奈道：“你做了这么多, joy知道吗？”
    她不需要知道, 她喜欢赢, 他让着她, 没机会，创造机会让她赢。他喜欢看她站在顶尖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她高兴他就开心。
    联创derrick搞大董秘肚子的“丑闻”是沈卓费了好大劲漏给乔意的，他当时倒真没想着要给g.p找军师，只想看乔意赢的样子，她高兴，什么都不是事。
    只是，外人都以为derrick是因为搞大董秘肚子不想负责所以离开联创，只有沈卓知道，这个操着不熟练的中文看上去放浪不良的大胡子男人对那个董秘是真爱。为了那个女人，derrick宁愿放弃一切。也为了那个女人，derrick答应沈卓去g.p里应外合暗中启动“毒丸计划”。毕竟搞大了肚子，养娃老费钱了，derrick权衡利弊还是靠着沈卓这棵大树好乘凉。不管怎么斗，他沈卓始终是胡氏、长远唯一继承人，真正的大佬。
    多少作秀的恩爱，多少被误解的真爱，过好自个儿就好。
    大概因为derrick的烂名声，所以入不了胡惠兰的眼，更别提合作了，胡惠兰只顾着拉拢李傲漏掉了derrick。胡惠兰了解沈卓，同样，沈卓也了解她。
    韩东回来得快，进门才脱掉帽子，“二嫂已经跟杨毅回去，我偷偷跟着，他们没发现我。”
    沈卓握了下拳，“他们去了哪里？”还是在意的，他的老婆，怎么会不在意。
    “杨家宅子。”
    沈卓皱眉，没作声。
    “哥，对不起，你和二嫂……”搞成现在这样韩东知道有自己的责任。
    沈卓拉开抽屉拿出文件，那是乔意的律师寄给他的离婚协议，乔意已经签了名。沈卓伸手拿笔，右手捏不稳，他很艰难在签名那一栏写上“沈卓”两个字。
    “快递到杨宅，乔意收。”他递给韩东。
    “那是离婚协议！”derrick高声提醒道。
    韩东也不接，“哥，你这是……？”
    “这离婚协议加急快递给乔意，越快越好。”沈卓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一点都没在开玩笑。
    “why？”derrick完全看不明白，“都冲冠一怒为红颜了为什么要离婚？”
    沈卓没回答derrick，只是对韩东说：“你帮我做完这件事，以前那些，我都不怪你。”
    韩东僵着手接过离婚协议，嘴唇抿了抿，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
    “沈，why？那你做这么多有什么意义？”derrick完全懵一脸。
    沈卓右手稍稍一松懈，钢笔从手心掉到地上，墨水飞溅，像碎片，破碎的碎片。乔意有一句说得很对，爱一个人不是一定要在一起，而是看肯为对方付出多少。
    他不需要意义，只要那是她想要的。
    这是乔意第二次来杨宅，不过短短数十天，钟鸣鼎食的宅院竟满目萧条。
    “我妈几乎就住在医院，你这段时间可以住在这里。”杨毅打开大门，灰尘扑面而来。
    “你爸爸，怎么样了？”她想问“还好吗”，怎么可能好。
    杨毅拉开客厅所有窗帘让阳光充足照进来，“医生说，恢复得好的话也许能坐轮椅出去晒个太阳。”
    乔意见过脑溢血中风的人，脸抽搐嘴歪流口水，生活不能自理都是说得好听的。
    她心里刺刺的难受，“你应该多陪着你妈妈，她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那你呢？”杨毅看着她，两人之间光柱里的尘埃滚滚，乔意几乎要看不清杨毅的脸，她扇扇睫毛，“我很好。”
    “我还心存侥幸，沈卓，至少能保护你。”杨毅咬牙，“我绝不会放过他！”
    “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沈卓卖掉长远是什么意思？”乔意还是担心沈卓的。
    “他卖掉持有的所有长远股份，以为赎回房子我就会放过他？”杨毅冷笑，“derrick不愧是你选中的人，一早就留了后手，李傲一叛变，他马上低价大量增发新股，摊薄股权，李傲集团没办法达到预期的控股只能选择放弃止损。”
    “毒丸计划？”derrick成为反转的关键人物乔意真没料到。
    “对！derrick不光启动毒丸计划，还暗中用低廉的价格买下沈卓的长远股份，你知道沈卓有多少长远股份吗？”杨毅说激动了，“足够我们吞掉整个长远集团。等我吞掉长远，下一个就是胡氏财团，我也让沈卓尝尝败家之犬的滋味！”
    “条件是什么？”乔意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什么？”杨毅没听明白。
    乔意目光锋利，看他，“derrick这样帮你，条件是什么？”
    杨毅怔楞了一下，“derrick帮我不就是帮他自己吗？他从联创跳槽到g.p早就无处安身。”
    不对，这里面，不对。乔意无意识咬住拇指，咬到充血。
    门铃声震得乔意心里绷紧的那根弦差点扯断。
    “谁？”杨毅不耐烦接可视对话。
    “请问乔意是不是住这里，有一份她的快递请她亲自签收。”快递站在门口。
    杨毅皱眉，“什么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