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顿时感觉到，有一把无影无形的凿子，狠狠贯穿了自己的大脑，把他的脑神经网络，变成了纵横交错的岩浆洪流。
    他被盘古族发现并锁定了！
    这名盘古族脸上的漠然瞬间瓦解，逐一浮现出警惕、兴奋和凶残的表情，活像是一头人形的霸王龙。
    李耀心中一动，隐隐捕捉到了微妙的变化。
    盘古族脸上不应该浮现出如此鲜明和浓烈的表情，他们不是被封印了情感吗？
    就像当初在昆仑秘境和他大战的那名盘古族，即便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脸上的“愤怒”也仅仅是一闪而逝，似乎很害怕自己会生出情绪一样。
    但眼前这名盘古族却肆无忌惮，尽情释放着原始的、蛮荒的、如野兽般的情感。
    他的封印被解开了？他重新获得情感了？
    李耀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就感到一阵猛恶而腥臭的劲风呼啸而来，老天，这名力大无穷的盘古族竟然攥着霸王龙的后腿，把几十吨重的巨兽提了起来，在半空中飞快抡了两圈，朝李耀狠狠砸了过来！
    李耀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瞬间窜出去上百米。
    “轰！”
    霸王龙的尸体被盘古族狠狠砸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好似陨石轰落，竟然砸出了有若实质的冲击波，飞溅的泥土足足有十几米高。
    “嗷嗷嗷嗷！”
    盘古族一击不中，发出愤怒的吼叫，竟然学着大猩猩的样子，上蹿下跳，愤怒地锤击着胸膛。
    “搞，搞什么，这么野蛮？”
    李耀的脑子乱作一团。
    既然对方明显解开了束缚情感和意志的枷锁，李耀自然不想简单粗暴地一杀了之。
    他从整体上对盘古文明并无恶意，彼此是父子文明的延续关系，甚至就是一个文明的不同阶段，在苍茫寂寥的宇宙以及毁灭一切的洪潮面前，难道就没有并肩携手的机会，至少，就不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谈吗？
    “我不想和你战斗！”
    李耀一咬牙，张开双手，向盘古族示意，“你能听懂我的话吗，至少看清楚我的姿态，我没有恶意，我们谈谈，谈谈！”
    有那么一瞬间，盘古族脸上流露出一丝迷茫。
    但他的眼珠，很快就被杀戮的红色占满，随手抄起一块巨石，朝李耀丢了过来。
    “白痴！”
    李耀在心底狠狠咒骂一句，不知道是骂无法沟通的盘古族，还是骂自己幼稚，他化作一道虚影，轻盈无比地躲过了巨石，想了想，用闪电生命刚刚传授给他的全新能量构造，将一束“脑电波”封装起来，朝盘古族输送过去。
    “我们谈谈，就算真要战斗，也不妨碍我们先用一分钟时间谈谈，至少，一边打一边谈都可以！”
    李耀在脑电波中，封装了这样的念头。
    盘古族最擅长心灵感应，如果人类是他们的造物，是他们的奴隶，那他们一定掌握向人类下达指令并接收反馈的能力，双方肯定可以沟通的。
    但李耀的脑电波却似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不，不是毫无反应，片刻之后，就有一道无影无形的闪电，如烧红的开山巨斧，狠狠劈中李耀的天灵盖，几乎把他的大脑都劈成两半。
    盘古族竟然对李耀发动了精神攻击！
    李耀痛不欲生，怒不可遏，更是陷入深深的迷茫。
    为什么，双方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令这名盘古族一照面就要置他于死地？
    还是说……
    这名盘古族被龙扬君所说的那种“病毒”感染，解开情感和意志封印的代价，就是尽情释放杀戮和毁灭的本能，他并非针对李耀，而是针对视界之内的所有生灵？
    不容细想，对方又攻了上来，就像是一头灵活百倍的霸王龙。
    如果还是昆仑秘境之中，元婴期的李耀，在没有巨神兵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招架这样的精神和蛮力双重攻击。
    但现在，修炼到分神境界的李耀，却能一边操纵身体精妙躲闪盘古族的进攻，一边用闪电生命刚刚传授的能量构造，在脑海上空搭建一道“脑电波护盾”来抵御对方的精神攻击，甚至还能分出一部分计算力，游离于战场之类，极度冷静地分析一切。
    这名盘古族的战斗力，远远比昆仑秘境中那名盘古族的战斗力要弱。
    不是境界和绝对力量的问题，而是说，昆仑秘境中的那名盘古族，明显是拥有理智的文明人，而且掌握着不可思议的神通，比方说“虚空画符”，“言出法随”之类的能力，随手结印，就能施展强大的必杀技。
    而眼前这名盘古族，从头到尾都是凭借一身惊人的怪力在蛮干，即便他施展的精神攻击，也是毫无章法，将自己的脑电波激荡到极限，朝李耀轰过来，实在太简单粗暴了。
    野蛮人，他简直是一个披着盘古族皮肤的野蛮人！
    而且……
    李耀注意到，激战还不过三分钟，这名盘古族的胸膛就开始剧烈起伏，皮肤渐渐从灰褐色变成了深紫色，皮肤的褶皱间还喷涌出一道道热气腾腾的白雾。
    光溜溜的脑袋上，浮起了几块明显的红斑，就像是有无数道高热火焰，要从大脑深处窜出来。
    他源源不断劈向李耀的“精神战斧”，亦变得散乱起来，很多攻击根本没有瞄准方向，就白白让宝贵的精神力，湮灭于空气中。
    李耀心思电转，瞬间明白。
    虽然结论非常荒谬，但道理应该和刚才那头恐龙的死因一样，这名盘古族并不适应周遭的环境这里的重力对两米左右的人类来说非常舒适，空气中的氧气含量也刚刚好，反过来说，对于十几米高的巨型碳基生命而言，就显得太重，而且氧气太稀薄，或许空气中还蕴含着各种对盘古族有剧毒的成分。
    盘古族原本就是对生存环境非常挑剔，相对“娇弱”的种族。
    要不然，也没必要制造人类这种“全天候全地形泛用性多功能工具”，代替他们拓殖三千世界了。
    这名盘古族刚刚在追逐恐龙的时候，就不知道跨越了多少种不同的生态环境，吸入了多少“致命杂质”，原本就和恐龙一样，处在筋疲力尽、摇摇欲坠的状态。
    见到李耀之后，他又不顾一切发动了超高强度的精神攻击，偏偏他空有蛮力，并不掌握控制脑电波和心灵力量的神通，在过度激荡脑细胞的过程中，就要把自己“烧死”了！
    “喂喂喂喂，你，你在开玩笑吧！”
    李耀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在枝桠间灵动跳跃着，躲避对方越来越愤怒也越来越混乱的攻击，不断释放封装好的脑电波过去，“你真的处在清醒状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这里不是你的战场，而且你连灵焰都没有激荡，连保护自己的强化外骨骼都没有穿戴，你是硬生生用血肉之躯在抵抗超高重力啊！住手，快住手！
    “再这样下去，你会把自己玩死的，不要再毫无节制地激荡脑电波和心灵力量了！你完全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在用最快速度烧掉自己的整个大脑，你是在自杀，你究竟明不明白！”
    很明显，对方完全不明白。
    巨人对李耀的劝告置若罔闻，继续徒劳地攻击，知道皮肤彻底变成深紫色，褶皱间喷涌出的白雾都断断续续，整个脑壳更是被烧红到晶莹剔透，隐隐能看到大脑的程度仿佛他的头盖骨，变成了一整块透明的玻璃。
    李耀无计可施，却也用最直观的方式，了解到了洪荒战争中，看似渺小的人类能成为最终胜利者的原因。
    生存的竞争，从来不以体型大小和力量的强弱来区分胜利者和失败者。
    即便盘古族和女娲族都是顶天立地的巨人，掌握着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神通，依旧要遵循能量守恒的定律。
    体型越大，质量越高，承受的重力束缚就越严重，新陈代谢和能量循环系统就越精密，越容易损坏，要消耗更多的能量，并排泄更多的废物。
    要释放强烈的心灵闪电，就势必要燃烧自己的大脑，稍有不慎，就会令大脑整个儿烧掉。
    如果在质量较高、引力较大、空气中含氧量较低而资源相对匮乏的环境中，或者在高强度的战场上，施展太过复杂的神通，其结果，很可能就像眼前这样，自己打垮了自己。
    “轰！”
    在释放出一道惊天动地、有若实质的精神攻击，却和李耀擦身而过之后，这名盘古族终于倒下。
    从头到尾，李耀并没有主动向他发出过一次攻击，他纯属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过度透支脑力和体能，活活把自己榨干了，烧空了，玩死了。
    “这究竟叫什么事儿啊，这家伙根本连一丝一毫的智能都没有，完全不会掌握自己庞大的力量，是字面意义上的‘白痴’和‘野蛮人’。”
    李耀在远处观察，冷静思索，“但从他下半身的器官来分析，又分明来自盘古文明高度发达的后期，不应该连如何掌控身体和大脑的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第3032章 盘古族的构造
    这名盘古族还在挣扎。
    从他身上找不到半点儿“文明人”应有的开化和睿智，却是充满了洪荒凶兽般的质朴，莽撞和野蛮，他丝毫不畏惧死亡的降临，却是尽情挥霍着自己最后一点一滴的生命力，一次次试图手脚并用站起来，又一次次失败。
    到最后，他彻底倒下，胸膛急促起伏，发出蛮牛般的吼叫声。
    这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他死了，不再放出一丝一毫的脑电波，脸上桀骜、蛮横和凶残的表情，凝固成了茫然和失落。
    李耀耐心等待了很久，又让小黑上前查探，确认这名盘古族的生理机能完全断绝，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
    站在山丘般的尸体前面，李耀沉吟片刻，决定进行一次“尸检”。
    倒是不用真的开膛破肚那么鲜血淋漓，只不过是用双手的超高频震荡，模拟超声波的原理，探测一下这名盘古族体内，是否植入了什么东西，令他狂性大发。
    李耀围绕着盘古族转了一圈，回到了脑袋附近。
    盘古族的脑袋有李耀合抱粗细，李耀竭尽所能，双掌才抵住他的太阳穴。
    双掌瞬间化作两道灰雾，掌心更是射出一缕缕微弱的生物电流，顺着盘古族的太阳穴进入体内，仔细感知着他逐渐熄灭的大脑之光，以及体内的每一条经络。
    这是一名十分典型的盘古族，和星耀联邦在昆仑秘境以及盘古地宫中发现的尸骸没有什么不同。
    和人类相比，他们的特异之处是，在左右两半大脑之间，还镶嵌着“第三大脑”，类似于人类的“松果体”实质化，或者说，天生就拥有肉眼可见的灵根。
    这个“第三大脑”是盘古族能释放出强大脑电波，实现超远程心灵感应和大规模心灵网络的物质基础。
    亦是盘古族能沟通各种不同碳基智慧生命，成为“盘古文明联盟”盟主的天赋神通。
    只可惜，万事万物，有利就有弊，任何进化的优势，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盘古族在进化方向上走错了路，或者说，他们在大脑方面的进化实在太极端了。
    “第三大脑”固然拥有释放脑电波，实现大规模高速率心电感应的能力，但其发热量、耗氧量以及能耗，都是天文数字。
    或许，最初的盘古族无意间发现了心灵沟通和精神攻击的奥妙，最擅长心灵沟通和精神攻击的那些盘古族，在激烈的生存竞争中取得了先发优势，所有人都朝这条路去进化。
    在漫长的岁月中，为了搭载越来越巨大的“第三大脑”，并处理心灵感应输入和输出地海量数据，就不得不进化出越来越庞大的左右半脑以及颅骨，包括一套人脑所没有的“冷却系统”，还用供应超级大脑的特殊能源传输和存储系统……为了容纳这些系统，盘古族的体型也越来越大，直到最后，身高平均都超过十几二十米，堪比体型最大的爬行类。
    换言之，盘古族实际上并不需要这么庞大的身体，仅仅是因为他们长了一个超级巨大的脑袋，才不得不匹配这样一具巨大而笨拙的身体。
    那么，改变进化思路，只长一个硕大无朋的脑袋，身体依旧保持原样，甚至完全退化掉，是否可行呢？
    很多幻想小说中，都出现过这样怪诞而奇妙的生物，包括吕轻尘的“虚灵计划”，也是走这样的路子。
    但碳基智慧生命的身体，是非常精妙而紧凑的系统，所谓身体，可不仅仅是支撑大脑移动而已，它还负责吞噬和消化大脑所需的养分，要源源不断供应大脑熊熊燃烧的氧气，特别是盘古族的大脑，时常需要超高强度运转来实现心灵沟通和精神攻击，动辄提升到上百度的高温，为了降温，他们还有一种不同于血液，类似“冷却液”的体液，这种体液需要在全身高速循环，通过皮肤的褶皱排放热流来降温，非要有一具庞大的身体和面积足够大的皮肤褶皱，才能令冷却液在循环一圈之后，恢复极度低温，再次保护高热的大脑。
    大脑，情感的凭依，思维的载体，神魂的居所，虽然重量不足人体的二十分之一，却要消耗三分之一以上的氧气和营养，像李耀这样的修炼者，大脑更有可能消耗掉十之七八的氧气和营养，没有一具强壮的身体，怎么行？
    所以，“只有大脑，没有身体”的怪胎，除非有全套机械和生化循环系统来支撑，否则绝不可能在大自然中进化出来。
    正如大自然中的生命，绝不可能进化出“轮子”这种看似高效的器官一样。
    李耀估计，在盘古族的原生星球上，庞大、沉重而笨拙的身体，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很多生物学家、宇宙学家和考古学家都认为，盘古族的原生星球很可能是一颗密度和质量都比较低，但含氧量比较高，气温又比较低的星球。
    质量低，引力就低，再加上含氧量高，生物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生长，哪怕几十吨的重量，也可以身轻如燕，疾走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