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耳边隐隐听到几声水滴落下的声音,徐九微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片刺眼的光亮,好不容易等到眼睛适应了这种光线,她才有心思思考发生了何事。
她记得,跟着莫蓝鸢上了城楼时,四周突然发生爆-炸,她甚至都来不及喊出声,就被莫蓝鸢拉着往后退,然而,那爆-炸的范围太广,她很快很被迎面而来的热浪灼伤,失去了意识……
“莫蓝鸢……”想到昏迷前他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徐九微忍不住皱了皱眉,暗忖不知道他有没有事。
“醒了?”
耳畔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愣了下,甚至有种产生幻觉的恍惚感。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这才发觉目前的形势是怎样的。
看样子是身处于一处仅有一米宽的狭窄过道里,地上和墙壁上都用水泥抹过,非常平整,约莫两尺远的地方还有一盏小小的壁灯。头顶被凌乱的巨石挡住了,不时有水滴下来,看起来是外面落进来的雨。
她背靠着石壁坐着,莫蓝鸢就一手搭再膝上,就在她的旁边。左右两边同样堆满了乱石,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成了独立的一隅。
胳膊和腿上都有不少蹭伤的地方,一动就一阵火辣辣的疼通,徐九微“嘶嘶”倒抽着凉气,不忘问莫蓝鸢:“这是哪里?”
“皇陵的出口。”
徐九微一愣。
皇陵所在的地方离城南隔着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出口居然在这样远的地方。
“你应该庆幸没被石头砸死才对,还有闲心去管皇陵远不远。”直到听到莫蓝鸢带着嘲弄的话语,徐九微才发觉不知不觉把心里的疑惑说出了口。
这厮动不动就话里带刺,徐九微早已习以为常,她无视掉他的讽刺,打量了一眼四周:“这……我们要怎么出去?”
莫蓝鸢仰首望着头顶的石碓,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不知道。”
“……”
徐九微讪讪闭上嘴。
闲下来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乱想,在发生爆-炸的时候她听到了魏谨言的声音,透着无法言语的凄然破空而来,令她心中窒痛。
地上湿漉漉的,石壁上亦不断有泥水顺着滑落下,现在徐九微和莫蓝鸢谁也顾不得干不干净的问题了,她蜷缩着抱住膝盖,努力忽略心头的不安。
她怕魏谨言以为她死了,更害怕真的出不去,再也见不到他了。
“冷?”余光瞥见她紧紧缩成一团,莫蓝鸢冷漠的面上稍稍缓和了些。
徐九微眸光微滞,原本她是下意识地抱紧自己,仿佛这样就可以驱散那些无边无际的恐惧感,被他这样一说,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冬日的夜晚本就很冷,如今他们又是在地底下,衣服上沾了不少鲜血和泥水,湿哒哒黏在身上,那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
见她半晌没说话,脸色凝重,莫蓝鸢就知道她刚才反常的原因并不是觉得寒冷,恐怕是觉得害怕了而已。
“你现在担心的是谁?我和你,还是……魏谨言?”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的声音骤然变得阴冷。
徐九微愕然看向他。
莫蓝鸢现在看起来很狼狈,苍白的脸上有好些擦伤,额头最严重的一处甚至还有鲜血沁出,身上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大伤小伤必然少不了。不知是不是提到了魏谨言的关系,他的眼神冷得骇人,让人望而生畏。
“莫蓝鸢……”她唤他的名字。
他皱了皱眉,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平静喊着他。
不知从哪里窜来的风灌入衣襟,他的发丝随着微微拂动着,那张美得妖异的面庞上瞧不出情绪,一双深邃的褐眸却突然闪烁了下,似乎意识到她即将要说的话定然是他不想听到的,他气急败坏地低吼道:“闭嘴!”
屏息凝视着他片刻,徐九微张了张嘴,终是开口:“我……喜欢魏谨言。”
他的肩膀晃了晃,待到看去,又似没有动过。
她依旧执拗地注视着他,重复道:“我喜欢魏谨言。”
即使知道她说的话很绝情,甚至残忍,但是她不想骗他,更不想这样不清不楚下去。
他闻言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也没有质问,仅是嗤笑着问了一句:“……为什么?”那话中隐含的怆然与悲伤,她不想去辨别,更不想去听清。
她闭了闭眼,轻声道:“既然你知道如今我是借尸还魂,那你应该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吧。算上这一次,我与他已经认识四世了。第一世,我是他的王妃。第二世,我是他身边的暗卫。第三世和这一次,你看见了……”
他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一方面觉得荒谬到极点,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相信。
她分明已经死在了浔阳城,三年后她成了锦荣郡主,这件事就摆在他的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从第一世开始,我就喜欢他。”似乎是想到了魏谨言,她的唇边挽起一朵清冽的淡笑,温柔得让他眼中一阵刺痛。
她回眸看他,微微抿唇:“所以……你……”
不用她说下去,他也明白会是什么。
“我让你闭嘴!”他急急打断她。
其实根本就不用她说明,她对魏谨言和对他的态度如此鲜明,让他想忽略都难。
奈何人总是喜欢自欺欺人,所以他不愿意承认。
她呐呐噤声,别开眼看向那一盏点亮的壁灯,起初她还疑惑为什么这种阴暗狭窄的地方还没有熄灭,这会儿她才看清,里面放着的是一颗夜明珠,灿烂的光辉比灯光还要明亮得多,让通道内亮堂得仿如白日。
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更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静谧无声得有些让人害怕,徐九微刚开始还能保持镇定蜷缩着身子,没多久双腿就麻痹得失去知觉,她将手合拢放在嘴边,呵出热气,借此让已经冻得僵硬的手指能舒展开来。
莫蓝鸢的视线一直不曾离开她,看到她冷得浑身战栗,忽而有种报复的快感,甚至非要用言语将对方刺伤才甘心:“你喜欢魏谨言,那你可知道你如今落到这不田地,都是他的杰作?”
徐九微一怔。
没有错过她眼中的迷茫,他冷笑道:“无缘无故城楼上怎会发生爆-炸,这一切不过是魏谨言早就设下的陷阱。”
徐九微闻言沉默了一瞬。
莫蓝鸢的话,在她醒来的时候她就想到了。
几日前她最后见到魏谨言时,他告诉她,只要三日就会让一切都了结,那时她不明白他所说的了结是何意,如今她知道了。
魏谨言想要的不是皇位,也不是权势,他是想毁了这座王城!
至于莫蓝鸢,魏谨言恐怕是想让他在这场爆-炸里彻底死去。
徐九微一直都低估了魏谨言心中的阴霾,他看着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淡然模样,以至于她都快要忘记了,他的心中一直有着复仇的念头。
“我知道。”过了许久,她轻声说道。
他动了动唇,哑然无语。
两两无言。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周遭越来越冷,兴许是掉落到这里时被石头嗑到了,头顶一阵隐痛,加诸长期处于这种近乎封闭的地方,她的眼前一阵晕眩,控制不住地就想闭上眼睛昏睡过去算了。
就在她冷得浑身都快失去知觉时,莫蓝鸢突然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扯入怀中,衣料摩挲间响起沙沙的轻响。
徐九微浑身一僵,想要挣扎,却因为他恶声恶气的话而停住不动。
“不想死就别动!”
他略微调整了下姿势,将她完完全全纳入怀中,没有去看她瞬间变得复杂的眸光。
她被迫靠在他怀中,脸埋在他的胸口,差点忘记了呼吸。
感觉到她的脑袋在怀中蹭来蹭去,他冷冷地叱道:“别动!”
“我快要……被憋死了。”她闷闷的声音传来,似乎都快窒息了。
他抚着她背部的手蓦地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按住她后脑勺的那只手稍稍放开了些。
总算能好好喘口气了,徐九微顾不得还被他抱着,努力平稳着呼吸……
明亮的光挥洒在狭小的一方天地间,徐九微不知是冷得失去了意识,还是太困,很快就陷入沉眠。
闭上眼睛前,她模模糊糊想着,也不知道魏谨言如今怎么样了……
莫蓝鸢的目光一直放在对面的石壁上,看着那不断滑落下的泥水发怔,仿佛那是世上唯一值得他注目的东西,当感觉怀中的徐九微突然安静下来,他低头看去,才看到她睡过去了。
“你倒真是心大得很。”他低低嗤笑着,微凉的手指却温柔地撩开她脸上那一缕挡住眼睛的头发。
夜,还长着。
***********
一夜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被困在地底下的徐九微和莫蓝鸢来说,无疑是极其难熬过的。到了后半夜,气温骤降,莫说身子骨极弱的徐九微,就连长期习武的莫蓝鸢都觉得快要受不了。
尤其是……
在这种情况下,徐九微发烧了。
从未照顾过生病的人,看着烧得满脸绯红的徐九微,莫蓝鸢有些难得的手足无措。
“水……”
她无意识地低吟出声,干涸的唇瓣轻抿着。
莫蓝鸢抬头看了看头顶顺着石缝里滴落下的雨滴,几乎都顺着石壁变成泥水滑落下了,怎么也不可能喝得下去。
沉默着凝视着她许久,他抽出腰间的一柄匕首,在手腕上轻轻划了一下,殷红的鲜血顷刻间就冒了出来。
一手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张开嘴,他将不断有血滴落的手腕放在她的唇边。
这会儿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有些不太清醒,徐九微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流入口中,下意识地就咽了下去,待到她尝到那腥甜的味道终于清醒时,挣扎着张开双眼。
“你……”
入目即是他流着血的手腕,徐九微狠狠一呆,慌忙推开他,哑声道:“你疯了?!”
不紧不慢将手上滴落的那一滴血舔去,莫蓝鸢忽而扯唇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虚弱:“面对救命恩人,你就是这种态度?”
她脸上骤然一白。
看着他仍然沁着血的手,她用力咬着唇,连发烧带来的晕眩感都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手忙脚乱地从衣袖上撕下一块布,她颤抖着缠在他的手腕上,最后绑好。
做这些时,他一直不曾推开她,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扇阴影,面颊上还有着未完全褪去的绯红,横生了一种涂抹了胭脂的艳丽感,刹那间,心笙摇动,他情不自禁抚上她的脸,低声道:“你……”当真要跟着魏谨言走么。
她疑惑地抬起头望着他,看到他愈发苍白的面容时脸色越发难看。
“你没事吧?”她忙抓住他的胳膊。
未说完的后半句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口,莫蓝鸢默然盯视着她。
她的惊慌失措他都在眼里,却不是因为真的担心他,更多的应该是愧疚。
“在浔阳城时,我救过你一次。”他突兀地说道:“后来你死在我手上,算是两清。”
徐九微不明所以,愣愣看着他的侧颜,不懂他为何忽然间要说起这件事。
“可是今夜……我又救了你,若不是我,你早就葬身在那场爆-炸里。”回头直视着她,他嘲讽地勾起唇角:“徐九微,这次你要拿什么还我?”
第1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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