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沈凤聆笑了起来。
    太意外了，不都说江一苇要么乱投资一塌糊涂，要么爱飚戏一往无前，怎么还挺幽默呢？
    “我喜欢有幽默感的人。”
    江一苇就更无奈了：“我是那种……其实没有幽默感，但别人总说我有幽默感的那种人。”
    沈凤聆不由扬起眉毛，端庄如播音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
    她望了望摄影师，对江一苇道：“还没开始采访，咱们可以先放松说说。”
    “哦，我都没注意。”江一苇也向摄影机看了一眼，“我一直挺放松。”
    沈凤聆更意外了。
    她做了很多功课，发现江一苇复出之后，一举一动都备受赞誉，沈凤聆很怀疑江一苇是受了什么高人的指点，充分研究了受众的喜好，给自己立了人设。
    而她，沈凤聆，为什么能在专访界独树一帜，靠的就是“鉴矫达人”的本事。
    她是存心要来戳破江一苇的。
    就如同她上午戳破欧文静那样。她要让所有装逼的人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而江一苇居然说她一直挺放松的，可能吗？
    沈凤聆看了一眼江一苇，手中空空如也，问：“采访题纲节目组应该发给江老师了吧？”
    江一苇点头：“有呢，我都看过了。不过……”她突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那是你唬弄我的吧？”
    这是反杀吗？
    沈凤聆都呆住了。这采访还没开始，江老师就要开始制造火要味儿了吗？
    真是个不怕死的啊。
    “江老师要不带题纲，我可就更好唬弄你了？”沈凤聆看似开玩笑，实则话中有话。
    江一苇却完全没听出来，她对沈凤聆不设防，所以并没打算过动调动她那些珍贵的脑细胞去对付沈凤聆。
    她只专心对付采访本身。
    江一苇笑呵呵道：“题纲上那些常规的问题，都是我在其他访谈里说过好多遍的。沈老师采访从来都有鲜明的主题，题纲上没有看出来。”
    有点意思了。
    这才是一个能复出翻红的女星该有的智商和敬业。
    沈凤聆眼中开始闪出期待的光芒：“江老师看过我采访？”
    “是的。经纪人说帮我写题纲，我说不要，我看几场你的经典采访，知道你大概是什么风格就可以。看过之后，我就更确定，你发过来的题纲是个幌子。”
    “但一场优秀的访谈，必须要双方都有所准备的。”沈凤聆开始祭出她特有的犀利。
    可江一苇就是那样温柔的性格，沈凤聆的犀利抵达的那一刻，江一苇以坦诚相迎，居然，奇异地消融了对方的犀利。
    江一苇坦然道：“我所做的准备，就是我的这里，和这里。”
    她指了指头脑，又指了指心脏。
    “我一切的经历和感悟，都在这里，等着沈老师来探究。”
    她笑得那样真诚，让阅人无数的“反矫达人”沈凤聆，都有了刹那间的疑惑：难道她真的不是伪装？
    数秒的对视，江一苇的眸底清澈如水。
    上午沈凤聆也这样的注视过对面的那双眼睛，那双影视圈著名的有故事的眼睛，当你真正面对她时，只看得出疲惫和戒备。
    那才是大多数中年人的眼睛，甚至不是演技能掩盖得住。
    可江一苇不一样，她明明眼角有细微的皱纹，可她的眼神却和年轻时一样清亮。
    单纯、热情，全然信任对方的那种清亮。
    被信任，这是一种好奇妙的感觉。尤其对于沈凤聆来说。她见惯了各色眼神，但防备和奉迎是常态。
    偏偏从未见过像江一苇这样，将自己全然交出的坦然。
    沈凤聆没有说话，只微笑着向江一苇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摄影师。
    “开始。”
    江一苇还是那样，眼神清亮地望着她，并没有因为摄像机的开始而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她说的“一直很放松”，是真的。
    “江老师从今年回归影视圈复出演戏以来，人气和口碑都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对此你是感到意外还是意料之中？”
    江一苇几乎没有思索：“决定复出拍戏时候，其实没有想这些。当时公司破产，我欠了银行好多钱嘛，就是想着工作可以赚钱还债，至于人气和口碑，根本没有想过。”
    “就没有‘意’，也就谈不上意不意外，对吗？”
    “对。我一开始见戏就想抢，不瞒你说，在竖店我去试镜群众演员，还被选角导演请出门，说江老师您可别开玩笑了，这80块一天的活儿不适合您。可把我气死了。80块也是钱啊。我还没试呢，凭什么就说不适合我啊！”
    她气呼呼的样子，真把沈凤聆给看笑了。
    原来江一苇的准备，真的就是她自己的内心和头脑，她自己的经历和感悟。她就像深埋于地下的泉水，自顾自地奔流，沈凤聆负责挖掘就好，她自会“涌泉相报”。
    几乎是瞬间，沈凤聆心中就有了真正的题纲。
    江一苇说得没错，沈凤聆给的题纲，从来都是“忽悠”，真正她想要的东西，都隐藏在题纲之后。她反而会根据被采访者对题纲的准备情况，来选择自己的切入点。
    “我也看过很多关于江老师的采访，包括你离开演艺圈，投资失败这些。但我觉得这些过去的，都已经不是重点，我想问的是，你在46岁选择复出，会不会觉得这个年龄太晚了？”
    好问题。爱了。
    “对于余生来说，今天永远是我余生中最年轻的一天，今天开始努力，总比明天好。我也不会去想晚不晚，只会庆幸，幸好没有更晚。”
    “这么说，江老师是个乐观的人？”
    “是个想得很少、睡得很好的人。”
    “您的第一部 复出之作《水晶鞋》票房已经过了八亿大关，客串的《青玉案》则让您夺得青年影展最佳女配。之前您说刚刚复出时，见戏就想上，所以您觉得自己是运气特别好吗？”
    江一苇正色起来，关于演戏，她一定要认真回答。
    想了想，江一苇道：“运气当然重要，比如两部电影的制作团队，都是圈内很过硬的班底，合作的演员也都是很棒的演员。但我不觉得成功只依赖运气。应该说，运气也是多年积累使然。”
    有点不谦虚，不是常见套路。
    沈凤聆扬眉，决定再刺激一下：“可您刚才说不挑戏，《水晶鞋》并不是您自己挑的戏，这应该算是运气吧。”
    “这部戏是我电影学院的班长卫大星介绍的，的确是连剧本都没看过就决定出演了。但我们班长为啥会介绍，那也是知道我以前的功底吧？再者……剧组的目标就是找个影后出演后母嘛……”
    “哈哈我明白了。江老师的意思是，也是您以前得了影后，才有今天的顺利复出。”
    江一苇重重点头：“虽然不太谦虚，但这是实话哈哈。”
    “那来参加《眉飞色舞》呢？据说有些资深电影咖的粉丝，会对偶像参加综艺表示失望，你有没有过这种担心？”
    “没有。”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不在意粉丝的感受吗？”
    又是一个坑。
    江一苇也没有贸然回答，想了想：“我复出时间短，还不太了解当下的粉丝。主要是，我虽然还掉了银行欠款，可我租房住啊，参加综艺是为了早点买房哎。粉丝应该乐于看到我生活改善吧？我猜的啊！”
    江一苇，参加综艺，是为了买房！
    太有爆点了。沈凤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这个江老师啊，真是天生综艺咖，比那个时时端着的欧文静有趣多了。
    “江老师会因为自己的年龄，有只争朝夕的感觉吗？现在大家对中年女演员的境遇有很多的讨论，你有感受到过不愉快吗？比如，没有主角演；比如，要演婆婆妈妈？”
    “倒也没有不愉快。不管是什么年龄的演员，也不管男女，都想演主角。对了，能不能借您这专访，我给自己打个广告？请各位制片人有好的角色，考虑一下我江一苇啊？”
    “哈哈，江老师您还真是，不放过一点机会啊。”
    江一苇理直气壮：“当然啊。每个中年女演员都多接角色、保持创作热情，拿出完美表演，就是在为提高中年女演员的境遇作贡献。”
    沈凤聆望着她，眼睛已满是笑意。
    不掩饰欲望、不假装清高，果然是个真实的江一苇。
    专访结束时，沈凤聆给了江一苇一个拥抱：“谢谢江老师，不仅仅江老师乐了，我也乐了。真是愉快的采访。”
    看着江一苇走出剧场，沈凤聆给任光打电话。
    “好好剪，欧文静和江一苇的放一起，要多残忍有多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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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7章
    采访结束,江一苇和吉星回酒店收拾行李时，欧文静已经回到了帝都那个舒适但并不温馨的家。
    她来到地下室，推开舞蹈房的门，角落里特意留出的地面采光天窗玻璃斜斜地照进一道金色的光芒,舞蹈房里整个墙面都是镜子,照出欧文静推门而入的身影。
    这身影依然挺得很直,但这挺直的背后,有多少苦楚,只有欧文静自己知道。
    欧文静觉得自己练得很苦了,可依然只得了第四名。
    是自己噱头不如江一苇足吗？
    还是节目组阳奉阴违,已经对自己没有合同约束的所谓“倾向”了？
    欧文静将舞蹈房所有的灯都开了出来,刹那间,灯火通明,交织的射灯与天窗投射下的夕阳混与一室……
    暖气已经开到最足，可她还是觉得通身寒意。
    上午沈凤聆的专访,让欧文静有一种莫名的失控感。
    如今她坐在舞蹈房的地毯上，再回想沈凤聆的那些提问,其实都是很正常的访谈提问,可那一刻，为什么自己会有刺痛感？为什么会觉得每个问题都是别有用心？
    她几乎和沈凤聆当场怼起来，最终不欢而散。
    可以想见，这样的专访如果流露出去，会对自己的形象有多大的损害。
    想了想，欧文静打电话给卢顺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