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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浓情 第57节

    许意浓原地定了不知道多久,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定睛再一看,确实是他。
    她张了张口,“你怎么……”滞了滞,最后说出来的是,“你怎么还是那么无聊?王骁歧!”
    #
    王骁歧竞赛考完了,取得了国二的成绩,最终进入国家队的60人里并没有他在列,倒是其他几个跟他共同参赛的市一中学生进了,这就意味着他与保送失之交臂,据说只有一题之差,这令数学老师痛心疾首,在办公室不止一次地叹气。
    “这孩子没考运,考运不好啊,唉唉唉。”
    学校的意思让他明年再接再厉,但王骁歧明确表态他已经打算专心备战自主招生了,后续的大型竞赛就不再参加了。此话一出,对冲刺班的其他头部学生犹如当头棒喝,王骁歧放弃竞赛之路转移目标到了自主招生上,这就代表,届时市一中ab大的考试名额又少了一个,加大了他们之间的竞争,这让大家感到头皮发麻,压力山大,只能发了狠的埋头学习,誓死要为全国两个最高学府的自主招生名额拼尽全力。
    许意浓觉得他没能进国家队实在太可惜了,明明就是走竞赛的一块好料子,之后一起搭档校干执勤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你真的不再参加竞赛了?”
    王骁歧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边走手上卷着的纸边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拍着自己的腿侧,“所以这千年老二的位置你恐怕要坐到高考了。”
    两人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他又是那玩世不恭样,让许意浓只想狂抽自己,她为什么要多嘴起这个话头?
    她反声呛他,“话别说太满,我要是哪天超过你了怎么办?”
    王骁歧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看着她,“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你拭目以待吧,下次大考就超过你。”许浓吞下本想安慰他的话,放出一句狠话。
    王骁歧慢条斯理,“那要考不过怎么办?”
    许意浓跟他死磕到底,也有一学一,“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将一直敲击的卷纸一收,“行,那我就等着。”
    两人下完赌,许意浓双手捧起册子大步迈开往前走,越过他身边的时候听到他冒出一句提醒。
    “走路别老低着头。”
    她其实是不敢多看他,但索性顺着刚才的话题接过了茬,语中有着她固有的小高傲,“我知道,王冠会掉。”
    “不是。”
    她抬眸,对上他眼底的谑诮。
    “双下巴出来了。”
    “……”
    下一秒,许意浓也卷起手中的册子不由分说地往他身上挥打了好几下,这是女生最为敏感的话题之一,王骁歧踩到了重雷区,她气急败坏,“谁有双下巴,谁有,你才有!”
    王骁歧受着她的打,也没挪步,嘴上说着,“浓哥,你能不能淑女一点?”
    “都叫浓哥了你说呢?”她跟他,永远有着那股子不服输且锱铢必较的劲。
    等发泄完了,她不再理他,扭头而去,王骁歧看那长长的马尾在她背后一晃一晃的,他活络了一下自己刚刚被她蹂躏胳膊,不用看也知道通红一片了,他噙着笑,轻吐一句,“傻样。”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后来,许意浓上厕所时用林淼送给她的小镜子偷偷照了半天,她对着自己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一直在质疑自己。
    最近胖了吗?是真的胖了吗?可她连零食都没时间吃。
    在真捏到下巴上一块肉后心中咯噔一下,满脑子又闪现出一连串有的没的:这肉什么时候有的?怎么长出来的?完了,他一定是看见了,是觉得难看吗?还是,还是他压根就喜欢曹萦萦那种没有一点儿肉的瓜子脸?可她既不够淑女又没有巴掌大的脸,他是不是一直把她当男生来相处?就像他跟周邺那样,他也总会调侃他……
    它们跟十万个为什么那样困扰着许意,她像一个鼓鼓囊囊的气球,又被这一根根的针刺瘪了气,开始怏怏不乐起来,最后只能一个人躲去了多媒体自习教室,试图用刷题躲避那些扰乱心绪的胡思乱想,只是每每在午休醒来时她还是会习惯性地用胳膊往旁边捅捅,捅到空气后她侧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位置,一阵怅然若失。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不在一班的教室,是在多媒体的自习教室里,而林淼已经不在她身边很久了。
    这间教室中午大多数时候都是空旷的状态,可以让人暂时抛开一些杂念,快速进入到最好的学习状态,她其实也才眯了一刻钟,但已经不打算继续睡了,她还要抓紧时间刷题,于是揉揉因午觉睡得略涨的脑袋,从抽屉摸出一瓶清醒神器,是她自制的一小罐喷雾,她手拿着往两边的太阳穴上各喷了一下,顿时神智清楚了些,来了点精神。
    “你在喷什么?”突然有人声,把许意浓一惊,一看是王骁歧推门而入,手中还拿着一罐可乐,易拉罐上密密麻麻的水珠无规律地在下滑、滴落,应该从冰箱里拿出来没多久,看来他也是来自习的。
    许意浓不知道他怎么也会过来,收起喷雾,也一并藏起了自己不安的小情绪,伪装得跟平时无异,还故弄玄虚,“自治清醒神器,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王骁歧嗤笑一声,朝她位置走来,“来,我看看。”
    许意浓当然不会就这么乖乖给他看,只待他靠近的时候突然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于是一个抬手,对着他的脸一顿狂喷。
    王骁歧毫无防备地被喷了一脸,却没有任何躲闪,那喷雾里的液体挟风带雨般地落在他的全身,似渗透进了皮肤,深深沁入毛孔里,一股风油精的味道也随之钻进他的鼻腔中,中招的他紧闭着双眼哭笑不得,“真有你的,风油精兑水,亏你想的出来许意浓。”
    平常都是他捉摸她,这次许意浓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反将了他一军,就差捧腹笑一场了,她挑着细眉怡然自得,“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冰可乐还提神醒脑?还管用?”
    “是啊,还辣眼睛。”他闷声附和,因为没躲,眼睛也不幸被她喷到,刺激到了泪腺,缓了一会儿都没能正常睁开。
    许意浓得意了一会儿发现他眼睛一直是闭着的,一副不适的样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喷到了他眼睛里,心骤然一紧,一下就收起了笑,“是不是喷到了眼睛?有没有事?”
    “你说呢?”
    许意浓赶紧去抽纸,心急之下直接上了手帮他擦眼睛,“现在呢?好些了吗?能睁开了吗?”一连三问,有难以掩盖的焦急也有深深的自责。
    王骁歧按住了她乱动的手,让纸巾吸走自己被风油精熏到的泪水,“要等一下。”
    被他覆盖住手背的许意浓瞬间定在原地,他手上带着冰可乐的凉意,却无法浇灭她胸腔内源源不断的火热,两人一高一矮站着,那险要迸发而出的心悸让她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酥麻如电。她连看他还要仰头,却甘愿一直抬着手给他拭眼角,他的手掌也比她要大,可以直接盖住她的。
    许意浓明知道他是事出有因所做出的举动,却还是在大脑血液的极速流动与不断冲击之下,借着这个由头,堂而皇之地让自己的手跟他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突然“彭——”地一道响,以为是有人来了,许意浓如惊弓之鸟般抽回了手,三魂丢了七魄,可定神一看竟是风吹到了自习教室的门,受力之下它猛地撞击到了地吸,才有了刚刚那动静。
    戏剧般的荒诞,让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坐站皆不是,总要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她嗓音沙沙的,机械地扯出一句,“你,好点没?”
    相比她,王骁歧淡定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他慢慢睁开眼,告诉她,“还好,没瞎。”
    他微红的眼睛看得她心惊胆战,挪了挪视线,却也庆幸他刚刚没看到自己的狼狈,可一张唇又是口不择言,她低咒,“瞎了才好。”
    王骁歧往旁边的座位一坐,可乐罐往桌上一扣,似笑非笑,“我瞎了,你负责我后半辈子?”
    他无意冒出的一句话,让许意浓乱了阵脚,连水笔都拿倒了,她佯装镇定地把笔尖重新换回来,嘴里说着,“少碰瓷了你。”
    她话音刚落,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说话声,这次是真的有人来了。
    两人的对话就此被打断,许意浓只听到他打开了那瓶冰可乐,以及可乐罐里“呲啦呲啦”冒着无数气泡的声音,就跟自己现在的状态如出一辙,有什么在身体里蠢蠢欲动,如果不施以人为压制,就会迫不及待地钻出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许意浓用余光偷偷瞥着旁边的那道喝可乐身影,竟头一次在心底燃起了一丝对于他没能去得了国家队的小窃喜,可仅仅几秒的功夫,这尚未成型的小火苗就被她掐灭在了源头上,她为自己有这么卑劣的念头感到可悲与无耻。
    她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是王骁歧,就算这次竞赛失利了,他也会有自己的未来规划以及人生,她能做的就是跟他一起步入她的心之所向——a大。兴许到那个时候,她才会有直面他的勇气,但绝不是现在,更不能暗戳戳地有阻止他前进的龌龊想法,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也是自由且洒脱的,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束缚。
    想到这里,她继续将自己泡在题海与试卷里,那会儿就跟着了魔般,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a大,如果说曾经她想去a大是为了成为像表哥一样优秀的人,可现在却因为一个人变得不一样了,因为他亲口跟她说过。
    “许意浓,a大见。”
    偶尔许意浓刷题结束,一个抬头就能看到他,他就在她的身侧,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是他永远不会听到她的心声,其实她早就回应了他数多遍。
    “王骁歧,a大见。”
    #
    时间转而到了高二下学期,几乎一开学整个年级就进入了小高考的备战状态,普通班和分部早早地开始进入复习,一班二班则在考试前一个月进行全面冲刺,许意浓的记性一向好,她用自己学英语时的关键词速记法,仅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把小四门的所有知识点倒背如流,最后上考场就跟在脑海里翻书一样快速找到那段,挥毫落纸如云烟。
    考完最后一门,学生们从各个教室蜂蛹而出,有的直接开始撕书,然后手扬起潇洒一挥,那一页页的纸张从教学楼走廊从天而落,随风飘洒向了学校的各个角落,耳边充斥着大家闯过一道关卡的解放声。
    “走你的吧小高考,大高考,我们来了!”
    许意浓捧着文具往一班教室稳步而去,抬头望向天空,云卷云舒,落日似火烧般一路晕染,炽金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青春的放肆上,光晕夺目。
    她却没有为此驻足,因为她知道,这还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
    最后,市一中冲刺班以98%的全四a通过率在那一届的全市高中里拔得头筹,这部分学生也意味着能在高考时获得五分的加分项,提前一步与省内众多考生拉开了差距,但没什么让他们用来感受喜悦的时间,市一中一如既往地快节奏直接甩来三场摸底考,难度一场比一场难,来势汹汹势必要称霸下一次的全市统考,在连环冲击之下,学生们也不负众望,在期末统考中取得了不菲的成绩,王骁歧又重回全市第一的骄人名次,许意浓则全市第五,再次落在了他身后。
    学校第一时间公示了排名,这次还贴上了前十名学生的人生格言,许意浓当时随手给老师写了一句:“做自己的统帅,时间就是我们走向成功的千军万马。”
    但等学校公示那天,王骁歧却以一条“i’mtheking”的格言在学校贴吧被顶上了hot,比他的成绩还受关注,这格言是十人中最短却最为醒目的,下面一堆跟帖,有人说他牛逼,也有人说他高调不谦虚,总之褒贬不一,而值得一提的是,王骁歧每在贴吧出现一次,他初中的黑历史就会被顶上来同步“鞭尸”,再供人评头论足一番。
    他大概是市一中有史以来争议最大,给人印象最深的优等生了。
    彼时高三的序幕已正式拉起,许意浓自开学起就有点躲着王骁歧的意思,又考了第二,她仿佛就在这个千年老二的位置上再也上不了。
    她之前放下豪言壮语跟他打赌,却以失败告终,不想被他当面嘲笑,所以连自习教室都跟他岔开,这个学期她要投入自主招生考试的紧张复习中。
    某天晚自习结束,又逢她独自在教室,望着讲台前面垃圾区的一片狼藉,就知道值日生又把打扫任务丢给了她,看了眼时间,她只得从前面拿起扫帚闷头扫地,从前排扫到后排再从后排扫到前排,突然察觉到一道目光,她直起身才发现王骁歧正倚靠在教室门框看她,也不知来了多久。
    许意浓知道他是来干嘛的,她闷头紧握着扫帚,心情低落,“看什么看,少显摆。”
    王骁歧悠然自得,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干。”
    这在许意浓眼里简直挑衅,无声继续扫地,他的一双白色球鞋进入视野,她语气不善,“脚让。”
    王骁歧便让,“考都考过你了,那我吃点亏请你吃饭?”
    许意浓关注点有点偏,“你吃亏?”
    他忽而沉默下来,许意浓就知道他是来嘲笑她的,杵在她跟前的模样着实碍眼,便拿着扫帚准备赶他,可正当作势时,他同步开口,声音回响在空荡的教室,却是那么的不真实。
    “那就你吃亏,高考后收我做你男朋友好了。”
    第46章
    空气凝结了数秒,教室里似密不透风,他简短的几个字铿锵有力地冲撞着许意浓的灵魂,连自由呼吸都成了一种妄谈,时间仿若静止,直到他扯起唇角重复起她先前的承诺。
    “如果还没考过我,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是他捉弄她时惯有的表情,也刺痛了许意浓的某道神经,让她一下回到几年前的某个时间点,那一晚他亲口跟她说,“别多想……”
    它如一道警钟在颅内不断敲击,来来回回震荡不已,使她越发清醒,好像接下来就会听到他得逞的嘲笑。
    “王骁歧,你真的很让人讨厌。”她突然扔下手中的扫把掠过他就要出教室,书包都不拿了。
    王骁歧眼疾手快地伸手将她胳膊一拉,紧盯着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意浓一把将之甩开,“就这意思。”
    这一推搡,王骁歧没再碰她,许意浓跑出了教室,身后也无人追逐,一口气到了车库,车库里早就熄了灯,她摸黑推了自己的车,飞快地骑出了学校。
    晚风嚣张跋扈地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往事像拼图东一块西一块地构成一幅幅清晰的画面,侵蚀着她的记忆,每浮涌一件事她的心脏也跟着七零八碎。
    一直以来他对她都是“特殊”的,比如初中刚转学过来,他能接受曹萦萦的一杯奶茶却只对着她说“别多想。”;考试会给曹萦萦主动让道,却连一碗面都要跟她争执个高低不下;他能坦然接受曹萦萦的生日祝福和递送饮料,还有出黑板报的劳动成果,却因为一句他不满意全然否定她前期的付出;他甚至也参与过男生们八卦的讨论,认同过曹萦萦比她更好,而他对她总是一口一个浓哥,像男生般与她相处的模式早已习以为常。
    他时而会与她针锋相对,时而又不着调地逗耍她,做什么全凭他心情,说话也满嘴跑火车,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她曾想跟他靠近一点,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地由他肆意妄为、乐在其中,他愚弄她的次数也远超过了《狼来了》的故事,可这不代表可以成为他变本加厉的工具,她什么都可以无所谓,唯独这件事上开不得玩笑,一点都开不得。
    所有的细枝末节在此刻被无止境地放大,蔓延至四肢百骸后再支离破碎,叫她不得不直面现实。
    许意浓越骑越快,头发都随风贴在了眼角的皮肤上,被她抬手抹开,敏感的情绪如同开了闸的水,一下迸涌而出,溃不成灾。
    到家的时候家中仍是黑漆漆的空无一人,许意浓扔下钥匙,双眼无神地往房间走,也没开灯,就直直挨着椅子坐下,这一坐就是一个小时,她浑身麻木,偶尔能听到家门外走廊里邻居们上下楼的嬉笑声,明明也不大声,却让她觉得聒噪不堪,也不知多久,她才打开了台灯,却一秒感知到了自己书桌被人动过,她洞悉地往书桌角落看去,发现那口养着乌龟的缸不见了。
    她猛地起身去寻,可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没看到,正当她还在每个房间乱窜的时候,散了饭局的老许回来了,他在玄关换着鞋,因为喝多了酒还不停地在打嗝,看到女儿,装腔作势地露出一弯慈父笑容。
    “下晚自习了啊,饿不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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