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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在这样密封的屋子里,每个人都是酷暑难当大汗淋漓。
    不仅仅是天气的问题,还有天意的问题。
    张天意堪称水柳街一带街霸,一时枭雄,以手下兄弟最多,出手最狠远近闻名。在他的阴影笼罩水柳街以及以水柳街为核心辐射周围数条街市的时候,几乎无人敢与其抗衡。
    曾经也有英雄少年浩南,起于洪星街,汇集铁杆兄弟山鸡包皮等众多铁血汉子挥刀操戈欲与张天意一争长短,最终不幸惨败,远走它乡。
    张天意就是水柳街的王者,他让人站着,别人就只能站着。他让人跪着,别人也就只能跪着。他让人有生意做,别人才能够在这条街上开店谋生。他让人没生意做,他就像现在这般——跪在李牧羊的面前请罪求生。
    以前都是张天意让别人下跪,这一次竟然是张天意向别人下跪,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定会震惊水柳,震动整个西城。
    张天意原本就不高,当他跪下来的时候,就变成一个小肉镦了。
    他想抬头看着李牧羊再说几句软话,脑袋才刚刚抬起来,李牧羊就已经沉声喝道:“放肆。”
    张天意赶紧低头,再也不敢随便放肆。
    李牧羊居高临下地盯着张天意,他的眼睛仍然血红,犹如两道剑光一般地注视着张天意的头顶。
    于是,张天意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被刺穿出两个血洞。
    李牧羊身体散发出一股股的寒意,那是一种让人不敢直撄其锋的威严和让人心惊胆颤的恐惧。
    张天意的身体一直在抖,李牧羊发飙的时候他在抖,李牧羊沉默的时候他抖动的更加激烈。因为他发现沉默时候的李牧羊比说话时的李牧羊更加恐怖。
    “以前一月几收?”李牧羊出声问道。
    “什么?”张天意抬头问道。
    啪——
    李牧羊一巴掌拍过去,张天意的脑门重重地磕在石头地板上面,头破血流。
    张天意知道自己错了,赶紧从地上再次爬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跪着,低着头,束着肩,不敢有丝毫逾越。
    “我说的是管理费。”李牧羊沉声说道。“以前一月几次?”
    “一月一次。”张天意赶紧回答。“按照规定,以前都是一月一次,每个月的月初收,收完之后就不会再去打扰商家——我错了,大哥,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这一次是我混帐,是我该死——”
    啪——
    李牧羊又一巴掌抽了过去,张天意的脑门再一次重重地磕在花岗岩地板上面。因为李牧羊用力过猛,张天意的脑门血肉模糊,额头都要烂掉了。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不问的你别说,也别求。你的命求不回来,只能靠你自己救回来。”
    “是是——”
    “为什么改变?”李牧羊再次出声问道。
    “因为——我贪财。最近手头紧,在赌场输得太多,所以就想着再找这些商家收一遍管理费,缓解一下自己的生活状况。”
    “其它家都收了?”
    “才刚刚收了两家——”
    “他们交了?”
    “交了。”
    “哪两家?”
    “斜对面的白寡妇家饭店和隔壁的茶馆。”
    李牧羊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两家都和你有密切地关系?自己向自己的产业收管理费?”
    “没有没有——”
    李牧羊的声音变得越发冰冷,说道:“看来你是不想救回自己的命了。”
    砰砰砰——
    张天意地脑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面,一次又一次用力地磕着。
    张天意实在是被吓怕了,哭喊着求饶,说道:“大哥,我错了,我向你坦白,我是受人的指使才来你们家收第二次管理费的。他们给了我十个金币,说如果我能够在你们家收到第二个月的管理费,就再给我一百个金币——我想着还有这样的好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带着兄弟冲到你们家来了。”
    “我知道这边负责的是你母亲,我以为一个女人比较好欺负,如果我强硬一些她也只能乖乖地把钱给我,那样的话我不仅能够拿到多一个月的管理费,还能够拿到一百金币——没想到,没想到你妈的脾气这么倔强,她不愿意给我,所以我就威胁要砸店——”
    “恐怕事情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吧?”李牧羊了解自己母亲的性格。罗琦外柔内刚,不易妥协。但是,她又极其懂得审时度势,懂得变通。她在发现自己的家人亲友遇到重大危险时,绝对不会在乎那一点钱——因为她每月捐助给贫困人家的钱就不少,就连店里的小婷也是她从街头带回来的。在她的眼里,命比钱重要多了。
    可是,情况这么糟糕的时候,母亲仍然不愿意妥协,那就证明事情并不是张天意所解释的这般。
    “我——我还有一些其它的企图——我一时色迷心窍,想着——想着——”我要睡你母亲这样的话张天意实在说不出来。
    要是以前,他可以很骄傲地告诉别人我把你母亲给睡了。但是现在,在他跪在这个少年人面前,在他亲眼看到这个少年人的一拳之威时,他实在没有那样的勇气。
    不要脸是最需要实力支撑的事情!
    “我明白了。”李牧羊的脸色变得更加难堪。他眼神冰冷地盯着张天意,说道:“很遗憾,你没救回你这条命。”
    “大哥,大哥——罗琦,罗老板,你快救救我,你儿子要杀人了,他可是要杀人了啊——”
    “牧羊——”罗琦出声唤道。
    李牧羊转身看过去,眼里的血色减淡,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他眼神慈爱——是的,罗琦接触到他的眼神时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他不像是自己的儿子,更像是一个怜惜自己的长辈。
    “不碍事的。”李牧羊轻声说道。
    李牧羊一拳轰出。
    噗——
    一声皮肉爆炸的声音传来,然后张天意地身体在空中消失不见。
    他的身体,他的皮肉,他的血水和骨头全都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街道角落,一个烤地瓜的摊位前面,正在吃地瓜的老人听到这边的动静,手里剥皮的动作停顿,不由得低呼出声:“无上金身诀。此子竟然能够毁灭肉身,焚化血液,不留半点痕迹——”
    思考片刻,他又轻轻摇头。
    “不,不像。不是《无上金身诀》。《无上金身诀》是道家至宝,道家的功夫里面都有一股子无欲无为的味道存在。此子的这一拳杀机凛然,里面的狂霸之力和血腥味道也实在过于浓重一些——看起来更像是魔道神功。仅仅依靠一股子蛮力就能够达到《无上真身诀》的威势效果,此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看来,事情是越来越有趣了。”黑袍老人把几块铜板丢在桌子上,躬着腰背走在寂寥空荡的大街上。
    ——
    ——
    燕伯来正埋首工作的时候,桌子上的盆载圣女果突然间微微地摇动起来,一枚小果子掉落在桌子上,朝着他正在书写的稿纸上面滑去。
    燕伯来拾起小果子看了一眼,再次把它丢进花盆,然后按了一下桌面上铜兽笔筒的眼睛。
    哗——
    《虎啸群山图》向两边分开,墙壁中间出现了一个漆黑地大洞。
    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走了过来,站在燕伯来的书桌前面,恭敬地说道:“找人试探过了,此子隐藏极深,出手不同凡响。一拳轰出,竟然有风云变色的架势。特别是最后的那一拳更是奇妙,有道家《无上金身诀》毁灭肉身的能量威严。”
    燕伯来搁下手里的毛笔,捧着茶杯抿了一口,问道:“和相马相比如何?”
    “少爷恐怕略有不如。”黑袍人沉声说道。
    下人说‘略有不如’,那就是‘相差甚远’。燕伯来懂得这些场面话。
    燕相马眉头微皱,问道:“看出他的来历没有?”
    “没有。”老人一脸遗憾地说道:“我近距离地听过,他地出手方式简单直接,没有任何技巧,也看不出教派宗门。他仅仅是凭借体内的一股子蛮力来伤人杀敌。”
    “这倒奇怪。”燕伯来的国字脸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仅仅凭借一股子蛮力伤人,竟然能够得到你如此评价?就连高山中境的燕相马都‘略有不如’——他到底是什么人?”
    “属下不知。”
    “如果说他有隐藏身份,那么他怎么会在遭遇小小挫折时就暴走杀人?如果说没有隐藏身份,这小子又为何隐藏自己的真实身手?难道说,他仅仅是天生神力,其它不足为虑?”
    黑衣人不答,主人心中自有答案。
    “天生蛮力,但是智商堪忧。”燕伯来语带嘲讽地说道:“相马刚刚帮他隐藏好身份,把他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想到扔出去几条杂鱼,他就迫不及待地再次跳了出来。这一跳可好,相马一番苦心可就白费了。”
    “主人说的是。李牧羊这么一发威,怕是那些原本以为少爷才是杀死乌鸦主力的幕后人物会再一次将视线重新投放在他的身上。他们会认为是少爷为了自己出风头,以权威逼抢了李牧羊的功劳和赏格,当时少爷不还特意找人送了一千五百枚金币给他送过去嘛,这也算是明证之一——李牧羊将再次卷起波云诡谲的局势之中。”
    “总是要把相马摘出来才行。”燕伯来轻轻叹息。“这小子不知轻重,不知此事是如何凶险,为了义气情意竟然挺身而出把自己当成靶子。那些人一旦出手,必然不死不休。燕相马那点儿修为境界,遭遇强敌又如何自保?”
    “主人抬手破局,让人钦佩。那个李牧羊——”
    “既然已经把他丢到阳光下暴晒,他的身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魑魅魍魉——恐怕那些人比我们更想知道吧?我一个人看不明白,就让其它人也一起看看吧。”
    第四十七章 小气姑夫!
    庭院幽深,蓝花楹铺天盖地的堆满枝头。一团团一朵朵,看起来繁华热闹,犹如国师亲手绘写的唯美画卷。
    身穿白裙的少女坐在蓝色花树下面,一壶清茶,一本古卷。打发这悠闲美好地假期时光。
    《天都传》,是一代史学大家司马浅先生撰写的西风帝国首府天都所发生的一系列事迹。包括政治变迁、经济发展、奇人逸事、甚至还有一些古老的传承介绍——譬如王二麻子的剪刀,李小东的打铁铺,三碗不过岗的烈酒,以及品香楼的红烧肉。
    因为种类繁多,内容颇杂。所以传播极广。有人看其新,有人看其奇。有人把它当作一本美食地图吃货游记,更有人详究其权谋之道成败隐意。
    崔小心倒是不在乎这些,她只是看,单纯地看。对于看书人来说,不用追究过去,不用思考未来,只是单纯地享受这字里行间所表达的意思或者所陈述的故事,那就是最轻松惬意地事情。
    “小心,吃点儿水果。”身穿藕白色旗袍的小姑崔新瓷端着一盆水果走了过来。
    原本是北地女人,却爱上了苏南的这种衣着打扮。特别喜欢旗袍,穿在她身上有着别样的风韵和美感。
    “谢谢小姑。”崔小心起身迎接。
    “坐下。坐下。”崔新瓷娇声呵斥。“小心,不是我要说你,这后院就咱们姑侄俩人,又没有外人瞧见。再说,就算瞧见又怎么着?更近一步来说,咱们都是崔家的女人,身体里面可是流着同样的血脉呢,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你怎么总是和小姑这么客气?这样显得生份,我可不喜欢。”
    崔小心轻笑出声,说道:“那好,以后小姑再给我送吃的喝的,我就不闻不问,更不站起来迎接。拿起来就吃,端起来就喝。把你当作老丫鬟使唤。”
    “你要是这样,我心里还高兴呢。燕相马就是这么对我的,我也没把他当作干儿子看待?”崔新瓷风情款款地在崔小心地对面落座,说道:“小心,又在看书呢?”
    “《天都传》。”崔小心把书放在桌子上,说道:“了解一下天都的风土人情。离开数年,感觉对那座城市都有些陌生了。不过仔细想想,就算以前在天都的时候,又对那座城市有什么了解呢?总是以为就生活在这座城市,总是以为随时都可以去四处游览一番,可是,越是触手可及的,就越是没有想过去真正地熟悉它感受它。认真想想,我对它一无所知。”
    崔新瓷面容忧伤,说道:“小心,再过几天,你就要回天都了。小姑心里真是舍不得啊。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是真希望把你留在江南,留在姑姑这里。天都虽大,崔家人多,但是终究没有这里生活的轻松写意。那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每天都会卷进去太多太多的人进去,小姑生怕你也被卷了进去——”
    “小姑——”崔小心握紧崔新瓷如玉嫩白的小手,说道:“我也愿意留在江南,我也想要留在小姑身边。在江南生活的这几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也最轻松的日子。可是,你比我更了解天都,也比我更了解崔家——我能留得下来吗?”
    “唉,生在富贵人家,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责任需要承担。这次小姑没办法随你进京,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昨天你姑夫还说让相马这趟一起入京,让大哥帮忙安排一份差事,说他总是在这江南城游手好闲也不是正途——你的性子还好,安静沉稳,不惹是非。可是相马可就让人头痛了,你说他去了天都,谁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出来?”
    崔小心拍拍小姑的手背,说道:“小姑,男儿当立志,姑夫这么做也是望子成龙。不放出去打磨打磨,一直在你们身边受你们呵护照顾,又怎么能担当大任?姑夫当年不也是战场之上厮杀出来的将军?最后才受帝国重任领了这江南城主要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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