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刺在她脸上,会有一股痒酥酥的疼意,锦棠很喜欢那种触感,于是费力的扬起头,往他面颊上蹭着。
这时候陈淮安已经出了内书房,绕到偏殿的柱子后面了。
都督府四道大门,三道锁死,只留一道西北角上的窄门此时还开着,以供府衙中的人等出入。
府中所有侍卫,武官,指挥使们,本是为了准备迎接二皇子朱佑镇而集结在前院的,此时占满了整座府衙,处处都是人,皆在跑来跑去,虽杂,却一丝不乱。
陈淮安是翻墙进来的。
但凉州府的墙都比一般地方高一点,他抱着锦棠很难翻得出去。
而吃醉了的罗锦棠,越发的不省人事儿了。
她鼻尖轻嗅着陈淮安颌侧的胡茬,男子略凌厉的味道,很好闻,而且,他始终在往外迸着的胡茬,瞧起来格外的有意思,硬的钢茬子一般,鼻尖蹭过去,痒痒的,锦棠于是深深叹了一气。
恰此时,一队巡逻侍卫快步跑了过来,陈淮安一手捂上锦棠的唇,压息了她的声音,隐到了柱子后面。
锦棠掰着陈淮安的手,笑嬉嬉的在他颊侧吻了吻,她道:“至美,你今儿可真好看。”
两道浓眉弯弯,鼻梁高悬,眉刚目毅,满眸的慈忍,光凭面相,他确实是锦棠喜欢的样子,锦棠在醉中,愈发心酸,心说,我心里是爱他的呀,爱他这容貌,爱他的阔朗,天宽地广的性子。
喜欢在他身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念,就这样躺着,好好睡上一觉。
于是,她又哭了起来。
陈淮安背着锦棠,在夜色的掩映下,从府衙中隔壁两院的夹巷之中穿过,便到了角门侧,隐到了柱子后面。
就在这时,内书房的位置忽而传出一阵轰闹,显然,侍卫长胡传已经醒来了,而且,说府中就有刺客,于是,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人全部集中在了后院。
陈淮安等的就是这一刻,也是瞅准了胡传醒来之后大喊大叫,召集人的当口。
因为胡传是从内书房的位置在吼,在喊有刺客,基本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全都转到内书房的位置去了,此时,角门上防守的人便减了一半,但是门并没有被关起来,因为还有接受过搜身之后,准备要往外走的人。
就在这时,陈淮安手中一枚霹雳炮,也是他早叫王金丹造出来,填埋在永昌卫边防之外的,这东西用起来简单,因为火药的量少,杀伤力并不大,但是会造出很浓的烟雾来。
点燃,丢于院前人比较稀少的空地上,陈淮安背起锦棠,趁乱就跑,赶在侍卫们关门搜人之前,从府衙中跑了出来。
*
葛青章居然就在大都督府衙之外。
陈淮安一跑出来,追兵也就跟出来了。
葛青章几乎是在陈淮安跑过来的同时,往他身上披了一件衣服,然后说了声快跑,自己朝着追兵的位置跑了过去。
他这么一来,算是替陈淮安引开了追兵,否则的话,背着锦棠,陈淮安真怕要叫人追上。
心中叹了声表哥为人真够忠义,陈淮安自然是拨腿便跑。
回到客栈,闹腾了半天的锦棠已经睡熟了。
陈淮安本是想把她放回她自己的客房的,可她一身的酒气,又是这么个身体,等葛青章回来,会不会……
转念一想,还是自己带着比较安全,陈淮安于是径直往后,回了自己那所带月门的小院子里。
一坛子二斤的酒,除了灌进她肚子里的,全在她身上,衣服全是湿的,一身酒气。
连头发都叫酒酱给打湿,一股馊酒味子,这样子把她扔在床上,显然不行。
她吃酒量浅,徜若吃的多了,陷入昏醉之中,有时候会连呼吸都停掉,这时候得替她洗澡,把酒给散出去,否则的话,陷入昏睡,她怕要醉死过去。
*
这客栈是有小厮供差遣的。
尤其是最后面几进小院子,每一间院子,内里装饰堂潢,再兼绿树环绕,又是整体掏空之后,做过地龙的,每一所小院,光一日的房费就得五两银子。
所以,每所院子都配备一名伙计专供差遣。
不过,因住这院子的人非富即贵,大约干的也都不是正经勾当,所以基本每个院子,都不会用客栈的伙计。
没有烧水的伙计,骡驹去盯梢被貉台绑架的二皇子朱佑镇了。
齐高高和王金丹在永昌城卫布防,要阻止前来作乱的境外羌人,这院子里,也就陈淮安一个。
他此时应该立刻就走的。
因为境外的羌人随时有可能攻进来,而朱佑镇,也随时有可能被貉台绑到国境之外去。
上辈子,朱佑镇被绑,颠沛流离了几乎一年,是叫林钦单骑出境给救回来的。
但那一回于大明造成的损害太大了。
陈淮安想借此事渔利,但他也得控制着事端,要让上辈子的战争消泯于无形才行。
他不知道锦棠吃了多少酒,烧好了热水,抬进去,便见锦棠在临窗的软床上坐着。
她似乎是酒醒了的样子,歪着脑袋,唇弯成动人的月牙儿形状,颊侧笑出两粒小小的米涡儿出来。她要高兴的时候,总能笑出两只甜甜的米涡儿,一丁眯儿,能填只小米进去,小小一张瓜子脸儿,叫那米涡儿衬着,又甜又娇。
好吧,她这会子又欢喜了。
陈淮安想帮她洗澡,她不肯,连踢带打,好容易给摁到水里头,见他手伸过来,迎面的水就朝着他的头泼了过来。
“你家黄爱莲所做的所有事情,我要原原本本儿的告诉林钦,叫林钦杀了她。”锦棠通身上下,唯挂着串青金石的串珠儿,一把褪下来,就砸到陈淮安的头上:“她还想拿串珠子哄着我,拢络我到她麾下,给她做个暗娼了,陈淮安,你可瞧见了否?你可知道你上辈子那一堆妾室,全是她的暗娼。
等你被流放到幽州之后,你那群妾侍,全叫她贩卖到了青楼。当时京里还有句笑话儿,说进了青楼,只要喊一声,请小阁老的妾出来接客,一声未落,能跑出三五个来。”
其实锦棠也不信,不信陈淮安会收纳那么多妾侍,还会去与她们鱼水之欢。
她心中的陈淮安,始终带着渭河水的纯朴,不该是那个样子。
她只是气他为什么当初要退缩,为什么不肯再替自己争,那怕遗臭万年,也比死在幽州的好。
陈淮安于是奈着性子的哄她:“糖糖,我如今是个连科考都未过的秀才,而你,也不过个酒肆小东家而已,咱们不过螳螂之臂,或者掰得动黄爱莲,但她不过个草扎成的纸人儿,真真隐在她身后的,是首辅,是皇后。
咱们都已经重生了,日子还长,不要冲动,好不好?”
锦棠白白的牙齿咬着点儿舌头子,忽而又是嬉笑:“傻子,我骗你的。”
便在醉中,她焉能不知道,以如今自己的力量,想跟当朝首辅和皇后斗,怎么可能。
但那口气不出,锦棠的心里就不能平顺,脚撩着桶的水她忽而一脚踢过去,淋了陈淮安一头的水,锦棠越发不可自遏的笑了起来。
面前的陈淮安头上顶着水,双目依旧是惯常的慈忍,唇角带着丝似恼,似无奈的笑。
自打重生回来,罗锦棠没有别的,就是霸占了天下间的一个理字,而陈淮安上辈子一场大梦,不过一场笑话,留待今生,罗锦棠的畅意人生中,做下酒料尔。
陈淮安深吸一口气,于一瞬间吻上去。她唇边还残留着酱酒的醇香气息,和着她唇齿间的甘美。
……
她侧过身子,蜷向窗侧,闭上眼睛,轻轻的喘息着,一声声往外叹着。
香汗蜜透脸颊,一层层的往外渗着。
陈淮安于她颊侧吻了吻,听外面隐隐传来更声,拉开帘子望一眼窗外之月,已然西斜。
再不走,真是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解释了一下,加了一段,为什么朱佑镇会突然改道的原因。
看过的就不必回去看了,我在这里多缀几句。
一周目,朱佑镇改道,骡马互市之行,对于国家来说是件好事儿,因为他的改道,造福了凉州边陲,开放了骡马互市,当然也没有死过人,百姓安居乐业,所有人都过的很好。
不过二周目,黄爱莲借机挑起了战火,然后死伤无数。
现在,黄爱莲依旧占着先机,所以,把朱佑镇给绑了,并且做了一场交易,为自己赢得了很多的财富。
不过,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淮安会扭转局面哒,么么。
感觉有危险,临时修改了一下,字数少了太多,这个是补字数的。
临时修改了一下,字数少了太多,这个是补字数的。
第93章 秃毛野狗
从屋子里出来,陈淮安依旧换上往日那件鸦青面的直裰,边系带子边走,几步下了台阶,忽而止步,侧首,便见门侧的樱桃树下,站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
是葛青章,穿着件秘锦棠一色儿的黑衫子,发凌衣乱的,脸上还有几处拳头印子,显然昨夜大都督府的追兵应该是狠狠儿收拾了他一顿。
见陈淮安出来,他解释道:“我也刚回来,只想来看看你们可好,真的刚刚进来。”
此处无银三百两,他咬了咬唇,脸红的就像个小姑娘一样。
陈淮安本想说句什么的,但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就拍了拍葛青章的肩膀。
葛青章颇为嫌恶的,躲开了他的手。
陈淮安胡茬几乎有三寸长,眼眶深陷,葛青章颇嫌恶的看了一眼,脑海中浮起四个字:纵欲过度。
不过成了婚的夫妻,无论怎么吵吵,夜里躺到一张床上,也不过食色男女,男欢女爱,葛青章能理解。
他道:“无论你要做什么,放心的去即可,这一回我不会再让妹娃出门的。我会搬把椅子,守在这院门前。”
说着,他从台阶上搬了把椅子下来,放到月门正中,两手搭膝,肩挺背直的,就坐在了门的正中央,玉白的脸上斑驳着青青紫紫的伤痕,两只手上也沾着血痂,却也掩不去他清正的气质。
陈淮安最后再瞧了一眼,转身便走。
*
黎明时分,天将欲晓。
一只苍鹰于赤红色的山梁上起飞,于鱼肚白的天际盘旋了一圈,随即仰喉一声高昂的雄烈之鸣,接着,它便见,远本该于东方升起的一轮红日,于西方苍茫的地平线上腾然而起。
于是,逐着烈日,它展开双翅,飞奔而去。
不过,飞着飞着,苍鹰于天际又发出一阵带着疑惑的嘶鸣来,因为它发现,那非是凌空而起的太阳,而是火焰,大地一片焦裂,处处皆是苍茫的火焰,展翅略过之处,无不是对战撕杀的人类。
看来,这片昨日犹还宁静,夕阳缓缓而坠的土地上,不过一夜之间,已经发生了战争。
苍鹰最后停在永昌卫的城楼上。
城楼上站着个身材高大,面貌俊朗的盛年将军,黑披叫风吹的烈烈而响,回过头来,他脸上带着和沐如风的笑:“这些带着火药的人是从哪里来的?若非有他们的火药做成一道防线,今天只怕永昌卫就得溃城。”
属下亦在抱臂而笑:“大都督这是准备在战后,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林钦往前两步,走至垛口,展眼望出去,满目疮痍,遍地焦烟,但是在永昌卫之外的戈壁滩上,一道火药阻成的防线,完美的将城池护在其中。
他道:“当然得抓,如此大量的火药,是不可能有人私自造出来的,徜若非是用在前线,说他们是想谋反都有可能。”
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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