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声道:“臣等恳请皇上早下定夺。”
***
在今天的雨并未降落之前,有一个意外之人进了宫。
这人却是陆尔思。
甘露宫中,陆尔思跪地礼拜。
西闲赐了座,陆尔思谢恩起身,在椅子上偏坐了:“娘娘一向可好,妾病了这数月,虽不得进宫探望,心里着实惦记。”
西闲打量她,果然见比先前清减了好些:“我倒还是那个样子,只听说你病了,到底是怎么样呢?”
陆尔思笑笑道:“是妾天生福薄,熬了一点心病出来,近来这心病才慢慢地好了,多谢娘娘惦记。”
西闲道:“心病最是难治,既然已经好了,想必已经得了心药。可喜可贺。”
“是呀,所以近来身上轻快,就即刻请母亲请旨入宫拜见,多亏了娘娘还记着我,容我进来探视。”
跟聪明之人说话,不管是真心假意,总归她用了心意在里头,令人听着心里熨帖。
西闲笑道:“你呀,却来错了时候,你难道不知道,这会儿正是乱作一团的时候,甘露宫也是瓜田李下,风雨飘摇,你这会儿来,必有许多眼目盯着,说长道短。”
“娘娘行的端做的正,难道也怕那些流言蜚语?”陆尔思笑道:“不怕娘娘笑话,我却是丝毫也不信的,不是有那么一句么‘虽千万人,吾往矣’。”
西闲不禁一笑:“许久不曾跟你说话了,听你这几句,心里豁然开朗了好些。”
陆尔思道:“但愿娘娘想开些,不要如我一样钻在牛角尖儿里,白白病了一场,多受些苦痛才想开。当然娘娘不似妾这样心窄无知,自是不必担心的。”
这会儿泰儿进来,道:“母妃,外头好像还有声响,我能不能去看看呀?”
陆尔思起身拜见太子,西闲请她落座,把泰儿叫道跟前儿:“顾统领不是说了吗,等事情完结,他会来接你的。”
陆尔思听见“顾统领”三字,微微抬眸。泰儿道:“哦……对了,她是谁?”
西闲笑道:“这就是陆尚书家的小姐,你先前不是也想见她吗?”
泰儿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原来她就是要嫁给顾师父的人?”
当下靠在西闲腿边上,仔仔细细地开始打量陆尔思。
陆尔思原本见他提起自己,还欲笑问太子如何惦记,突然听到最后一句,却又低下头去。
西闲解释说道:“之前听说了你跟顾统领的事,太子便回来问我。你不要介意。”
陆尔思脸上薄红:“妾又哪里敢呢。”
此刻泰儿笑道:“咦,你果然长的很不错。”
陆尔思红着脸道:“多谢殿下谬赞。”
泰儿笑道:“怪不得顾师父喜欢你呀。”
陆尔思越发低了头不敢说。
西闲知道她是大家闺秀,当面说不得这些,便对泰儿道:“虽然今儿去不得勤政殿,可也不能荒废了,到里头照着练字去,要知道一日不练就手生,太师是会看出来的。”
泰儿不敢怠慢,忙跳起来:“母妃,那我去了。”
西闲便叫阿照进来领了他入内。
泰儿去后,两人一时不知要说什么,突然听到一声雷响,外头下起雨来。
西闲便道:“这雨看来要下好一会儿。”
陆尔思道:“下雨天,留客天,看样子我能多陪娘娘说会儿话了。娘娘千万别嫌烦。”
西闲笑道:“求之不得。”
此刻一阵风吹过,有零星雨丝吹入。
宫女们忙去关窗掩门,西闲吩咐道:“那大殿的门不必关,怪闷的。”
大风之中,隐隐地也有些人声传了进来,西闲侧耳一听,道:“外头好热闹,这是干什么呢?”
陆尔思道:“我进宫的时候,隐隐听说今儿朝上也热闹,大臣们好像有什么要紧急事,聚集在泰和殿那边,不散呢。”
“是吗?”西闲微微诧异,“是为了什么事?”又问道:“陆大人可也在吗?”
陆尔思笑道:“今儿父亲告了病,没有上朝。”
西闲道:“老大人何病,可有妨碍?”
陆尔思道:“娘娘放心,只是偶感时症,过了这两日自然好了。”
这会儿,甘露宫外,小江子冒雨飞奔而入,一直跑到殿前屋檐底下,整个人被淋的水鸡一样,口里喃喃说道:“糟糕了,糟糕了……大事不好,可怎么办呀。”
西闲听见了“糟糕”,便叫人把他传了进来:“出了何事?”
小江子愣了愣,又看陆尔思也在,就不太愿意说。
西闲道:“不妨事,你说就是了。”
小江子道:“奴才听说,那些朝臣们聚集在泰和殿,瞎嚷嚷的,说什么要给皇后讨回公道,让皇上、皇上……严惩……娘娘。”最后两个字,轻若无闻。
西闲其实早有所料,只是确实也有些意外,没想到群臣如此“齐心协力”。
又见小江子一脸想哭又忍着的表情,西闲温声和颜道:“好了,外头的事自有皇上料理,不相干的。你去换换衣裳,湿淋淋的别着了凉。”
小江子道:“是。”已经带了哽咽难掩的鼻音,却忙后退跑了出去。
小江子去后,西闲对陆尔思道:“我说什么来着,你是不是来的不巧?”
陆尔思笑着摇摇头:“其实不瞒娘娘,在我进宫之前,家父家母也曾劝过,让我改天再入宫……但我势必是要今儿来的。”
“这是为什么?”
“过了今儿,以后纵然再来一百一千次,也终究不如这一趟了。”陆尔思意味深长地说。
西闲这样聪慧的人,竟有些不大了解她的意思。
终于西闲叹了口气:“我在众大人心中,只怕是祸国妖妃一类了,竟劳动他们大张旗鼓如此……假如皇上压不住,你这会儿在这里,不怕给连累到吗?”
陆尔思道:“既然来了,就不怕给连累。而且妾知道,绝不会被连累,因为娘娘一定会平安无事。”
西闲挑了挑眉:“为何如此笃定?”
她想到那天晚上赵宗冕命自己罚跪之情,自嘲般道:“可知我心里还没有底呢,皇上才亲政这几个月,南边还有战事,内廷再闹的不宁……”
陆尔思轻声道:“娘娘难道……还不知道皇上的心性吗?”
“嗯?”西闲定睛看她。
“皇上本来就是个遇强则强的人,”陆尔思含笑回看西闲:“你若同他强,要有同他强的资本,换言之,皇上只愿意向他愿意低头的人让步。可如果是那些不自量力的人想要跟他一争高下……结果,妾不敢想。”
正说到这里,“咔嚓”一声,是一道惊雷从屋檐前掠过,雪亮如同刀锋,边沿竟隐隐地还带有血红之色。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电光,又加陆尔思方才的话,竟把西闲吓得心头一跳,微微色变。
就在此刻,“母妃,母妃!”泰儿大叫着从里头撒腿跑了出来。
西闲只当他是害怕,忙将他抱住,才要安抚,不料泰儿抱紧西闲,叫道:“母妃不怕!泰儿保护母妃!”
西闲一愣,一瞬间,眼中便有泪光闪烁。
陆尔思在旁边看着,却又转头看向殿门外,目光像是要穿透重重丝雨,飞到那泰和殿前。
她很想……亲眼目睹。
那个人会用什么雷霆手段,让群臣百官再度慑服。
泰和殿前。
大雨自天空纷纷降落,打在青砖地面上。
一抹刺眼的血红,在雨水中蔓延。
很快,更多的血红色汇集在一起,顺着水道,往前流去。
四名大臣匍匐在殿前地上,起初还厉声大叫,随着血越来越多,慢慢地,那叫喊声仿佛给廷杖和雨水给双双地打压了下去,同样变得支零破碎,随着鲜血跟碎肉,消失在雨水之中。
这四名,正是先前出言之人。
“皇上!”底下朝臣们眼睁睁地看着这幅场景,一个个胆战心惊,有人忍不住大叫,“皇上,臣等不过是赤胆忠心,皇上为何如此相待!”
赵宗冕负手,睥睨看着在场众人:“赤胆忠心?赤胆忠心的把朕比作周幽王跟商纣王?朕干了什么?烽火戏诸侯了吗,酒池肉林了吗?贵妃建虿盆了吗?用炮烙了吗?如果有那些东西,还容得下你们在这里叫嚣?”
众臣子淋在雨中,耳畔听着噼里啪啦仍在继续的廷杖,那四名大人分明已经被活活打死了,如今这廷杖的声响,却仿佛都敲在了他们的脊梁上。
赵宗冕一抬手,内侍堂官忙命住手。
阴郁的天色下,赵宗冕那一身梅子青的龙袍,显得如此醒目而耀眼。
赵宗冕道:“你们一个个,人五人六的,跑到朕跟前,说什么清君侧,为了朝廷着想,在朕看来,都是放屁!你们真这样赤胆忠心无所畏惧,就不用拿一个女人来作筏子,直接说你们看不惯朕就行了!你们如果真敢指着朕的鼻子骂无道,恐怕朕还会听上几句,但口口声声说贵妃如何,不觉着太畏畏缩缩小人之行了吗?”
赵宗冕说着,索性走下台阶:“为了让你们闭嘴,让你们放心,朕已经把林妃的娘家给剔除的干干净净,你们反而仗着林妃没有得力的娘家助力,越发要把她弄死而甘休,你们就打错了主意!”
他迈步走到群臣中间,低头望着跪地的众人。
赵宗冕咬了咬牙:“都不用跪着!与其这样心怀鬼胎的跪着,让朕看不见你们的脸,不如都站起来,让朕看看你们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皇上!”
赵宗冕转身,在一名朝臣身上踢了一脚:“给朕站起来!”
那朝臣往旁边一歪,跌在地上,又忙爬起来跪好:“臣、臣不敢。”
赵宗冕又连着踢了两人,才又说道:“朕知道,你们口口声声捉着林妃不放,其实归根结底,是因为心里不满朕这个皇帝,大概也有人心里巴望着,让朕快点滚蛋,好另换一个可你们心意的。说罢,你们想要谁来坐那把椅子,是太极宫里的那个,还是他死在了蜀中的儿子,或者……”
赵宗冕猛然转身,目光穿透雨幕,看向屋檐底下的文安王:“是你们心目中的贤王殿下呢?”
文安王本垂头,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对,文安王忙下台阶,于雨中跪在地上:“臣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同样瑟瑟发抖的一更君:昨天说大魔王今天会更渣,此渣,是指的对朝臣而言呀,明白了吧?么么哒!
来缓和一下正文的热血澎湃紧张刺激
泰鹅:父皇在干啥呀
顾恒:在渣
泰鹅:扎什么?
顾恒:扎……猹吧……大概……
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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