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秋娘又补充了一句:“夫人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说有要紧事问您。”
嘉柔知道这下是躲不掉了,只能换了身衣裳,扶着玉壶,慢慢地走到郑氏的住处。
郑氏今日格外有精神,换了身朱红的云气纹大裳,头上还戴着根凤头衔珠的金簪,郭敏竟然也在。她穿着连珠纹的紫色长裙,外披薄纱,头上梳着高髻,戴了一朵醒目的绢花。
郭敏看着嘉柔走路,便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她特意去问过王慧兰回春丹的药力,半信半疑。在郭敏看来,这种媚药到底是不入流的手段,她不屑用此物去挽回李昶的心。但看到木嘉柔承欢之后的神态风韵,她又心生向往。
据说回春丹除了让女人乐在其中,也能使男人雄风大展。李晔那个病秧子尚且能将人滋润到这个地步,更何况李昶?郭敏深闺寂寞,已经很久没跟李昶做那种事了。每回李昶兴致来的时候,只要想起他在外面养的女人,她就觉得恶心,不想让他碰。久而久之,李昶也不碰她了,而她又拉不下那个脸去讨好。
所以她才会对回春丹产生兴趣,特意等到嘉柔过来,就是为了看药效。如今已经看到了,便跟郑氏说了一声,先行离去。她素来高傲冷淡,郑氏也习惯了。
嘉柔双腿并拢跪坐在榻上,深呼吸了口气:“大家叫我来,有何事?”
郑氏知道她跟李晔圆房以后,看她倒是顺眼一点了,娇是娇气了些,倒还算听话。早知回春丹有如此作用,她早跟王慧兰要了,说不定还能早点抱上孙子。郑氏说道:“我刚才听郭敏提起,昨日王府出了事?你们也没人告诉我一声。”
嘉柔回答:“只是小事,已经解决了,所以才没惊动您。”
“怎么是小事?听说都闹到宫里去了。还有武宁候府也牵扯其中,慧兰都回府去了。”郑氏不担心别的,就担心王府的事连累到李晔。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考中进士,还等来年开春的吏部铨选呢。难怪家中都不看好这桩婚事,南诏现在真是一个烂摊子。
嘉柔皱眉,怎么又牵扯到武宁侯府?昨日乱糟糟的,她又被阿耶赶回来,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搞清楚。
郑氏见她不知的样子,索性说得更明白:“听说武宁侯府的表公子去了楚湘馆找花娘,那花娘跟你们云南王府的人相好,不愿伺候他。表公子被人打了个半死,奄奄一息。那可是武宁侯夫人的亲外甥啊,侯府不会善罢甘休的。武宁侯是什么人,你听说过吧?”
嘉柔不知木绍打的人,竟然是武宁侯府的。她当然听说过,武宁侯可是军侯,手中握有兵权,金吾卫便是由他直管。他年轻时立下过赫赫战功,又出身太原王氏,王家也是长安城里一等一的贵族豪门。否则王慧兰并非皇族,怎能讨到县主的封号。
“大家,那件事与云南王府无关,只是我阿伯的家奴犯事,花娘还是京兆尹介绍给他的。若真有事,自有我阿耶担着,绝不会连累郎君。”嘉柔说道。
郑氏一下被她说中心事,嘴硬道:“我可不是吓唬你。你若知道大郎那件事……”
“夫人!”苏娘在旁边提醒了一句,郑氏才把要脱口而出的话收了回去,“罢了,没事就好。你昨夜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嘉柔知道圆房的事,自有下人会告诉郑氏。她行礼告退,玉壶扶她回去,路上问道:“郡主,夫人没说完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啊?”
嘉柔摇了摇头。既然跟李暄有关,苏娘又不让说,想必是家中的秘事,她才嫁过来,也不方便多问。除了成亲的第二日,她再也没见过李暄。好像他不怎么在家,一直住在神策军的营房里。玉壶又道:“说起来,大郎君和二郎君都成亲好几年了,难道没有孩子吗?”
说到这点,嘉柔也觉得很奇怪。李绛有妾室,不过不住在李家。而李暄和李昶在家中也只有正妻。不过他们年纪都不小了,怎么会没有孩子呢?
她们路过花园,一阵梅花的香气袭来。嘉柔驻足,见长廊旁边的红梅开得正好,绚烂如霞。她记得蔡州虞园的梅花林颇具规模,每年盛开时,虞北玄都让百姓免费游园观赏。她虽然最喜爱牡丹,但也欣赏梅花的品格。
这是虞北玄最喜欢的花。他说梅生而寒微,却有铮铮傲骨。如同他的人生一样,永远都不会服输。
忽然,一个裹着棉裘的小女孩从花树间跑出来,一个不慎扑倒在地上,泫然欲泣。嘉柔连忙对玉壶说:“快过去看看。”
她们走到小女孩的面前,嘉柔俯下身要抱她起来。她抬起头,五官精致,肤色如白梅一般,眼瞳却是深褐色的。嘉柔吃了一惊,这眸色……?
“小娘子!”后面有仆妇在叫,跑过来之后看到嘉柔,一下愣住了。她没见过嘉柔,但看她的穿着气质,猜测是刚嫁过来的骊珠郡主,连忙行礼。
嘉柔问她:“这是谁?”
仆妇支支吾吾的,玉壶道:“郡主问你就回答,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吞吞吐吐的。”
小女孩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怯生生地躲到了嘉柔的身后,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裙子,好像很害怕。嘉柔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又问那仆妇:“你据实说就是,出了事有我担着。”
仆妇见瞒不过,才垂眸说道:“这,这是大郎君的女儿。”
“既是大郎君的女儿,你为何不直说?”玉壶又问道。
“因为,因为平日县主不让她出院子,她趁老身不注意跑出来,所以……郡主还是把她交给老身吧。”仆妇伸手,要抱那女孩回去,女孩却抗拒道:“我不要回去,你放开我!”
两个人互相拉扯着,小女孩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嘉柔:“漂亮姑姑,你救救我好不好?”
嘉柔的确于心不忍,但她不知这小女孩为何被王慧兰拘在院中,贸然出手,可能会得罪大房。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被仆妇拉走,心想等李晔回来,定要好好问一问。她出手搭救容易,毕竟她是郡主,这些下人不敢如何。可万一李暄将此事记在李晔的头上,导致兄弟失和,就是她的不是了。
玉壶见她没有出手,忍不住说道:“郡主真的变了呢。若是换到以前,您肯定会救她的。”
嘉柔已经不是任性妄为的年纪了,虽然有时候骨子里仍是容易感情用事,但涉及到李晔,难免多想一些。她本就欠了他,不能再害他。
嘉柔心事重重地回到房中,脑海里一直浮现刚才那个小女孩看着自己的一幕,难免记起自己前世没掉的那个孩子。她对孩子都是心软的,无论是木景轩还是那个小女孩。
李晔回来,看见嘉柔正独自望着窗外发呆,安静地在她对面坐下。嘉柔总算察觉到他,问道:“你怎么进来也没有声音?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并非我没有发出声音,而是你想事情太出神了,没有听到。”李晔轻声问道,“身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嘉柔的身下还在疼,低声道:“我,我昨夜是第一次。你说疼不疼?”
“刚好,我也是第一次,所以失手了。”李晔轻笑,“若不是你吃了回春丹,我也不至于没个轻重。”他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盒,“我回来的路上去买了药膏,据说涂在那里可以止痛。早上我看了一眼,似乎肿得厉害。”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这些话,嘉柔立刻脸红道:“你怎么知道是回春丹?还有你……”怎么能随便看她的私.处。不过想想,昨夜什么地方没被他看过和亲过,也就不较真了。
李晔说道:“你不会乱吃外面的药,想必是母亲给你的。不过是药三分毒,以后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了。过来,我帮你上药。”
嘉柔瞪大眼睛看着他,当然不会乖乖地过去,急声道:“我,我之后让玉壶来就好了。你把东西放着吧,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李晔也没有勉强她,问道:“何事?”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嘉柔犹豫了一下,担心李晔觉得她多管闲事。其实她猜出了几分,按照那个仆妇的态度,小女孩的身世应当是个秘密。褐色的眼睛分明是有胡人血统,不会是王慧兰和李暄所出。李暄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王慧兰自然是不喜的。
李晔见她开了口又停住,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说道:“嘉柔,你我是夫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嘉柔抬眸看他俊秀的眉眼,被窗外照射进来的日光晕染出一层柔和的光晕,更显得温润如玉。他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做他的妻子其实是幸运的。
她心中一暖,开口说道:“刚刚我从大家那里回来,在花园遇见一个小女孩。仆妇说她是大兄的女儿,可她看起来过得并不好,还要我救救她。”
李晔叹了口气:“你还是看见了。大嫂藏着她,是有原因的。”
嘉柔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李晔便从头说起。
小女孩叫李心鱼,是李暄唯一的孩子。她的母亲是个胡姬,李暄在朔方打仗的时候认识的。胡姬怀了孩子,李暄便把她带回长安,安置在家中,还想娶她为妻。李绛反对这样出身低贱的女子做李家儿媳,只同意让她生下孩子以后,住在别宅里。
这时,王慧兰看上了李暄,直接让韦贵妃禀了贞元帝。贞元帝下旨赐婚,李暄只能遵旨。但胡姬的事还是被武宁侯府知道了,武宁侯要李暄在王慧兰进门之前,将胡姬送走。
李暄无奈之下,将胡姬安置在别宅待产,娶了王慧兰。
李家大部分人也就知道这些,李心鱼不是王慧兰所出,王慧兰怎么对她也是关起来门来的私事。但李晔掌管着一个情报网,自然知道更多的内情。这些却不知该不该跟嘉柔说。
嘉柔看他停住,说道:“若只是这样,那大嫂为何要藏着她,不让她见人?如果你不方便说,我就不问了。”
李晔起身坐到嘉柔的身边,声音放轻:“不是不方便,后面的事情可能会有些残忍。你确定要听?”
嘉柔点了点头。她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残忍了,还有什么比她上辈子受的刑更残忍。
李晔便继续说完。
胡姬生下李心鱼以后,李暄就把孩子抱回家中,上了族谱,王慧兰也无可奈何,只能好好养着。李暄还颇宠爱那个胡姬,三天两头往她那里跑,带着孩子去见她。孩子一岁的时候,武宁侯查出那胡姬的身份大有玄机。
她的父亲本是朝廷官员,在延光大长公主一案中,被牵连下狱,死在了狱中,她母亲怀着她沦落到江湖。她在朔方长大,拜入了火祆教。那段时间因为朝廷对宗教的限制,关闭了许多寺庙和教祠。火祆教一直教唆他们的教众攻击各地和长安的衙署,朝廷四处抓人。
这种情况下,武宁侯和李绛便趁李暄不备,秘密毒死了胡姬。原本武宁侯连李心鱼都不想放过,但李暄以罢官相要挟,使得李绛答应保住这个孙女,武宁侯也只能作罢。
嘉柔听完以后,思绪复杂。没想到这个小女孩的身世竟然这么坎坷,跟虞北玄有点像。那个男人看重权势,因为他成为淮西节度使,经历了九死一生。他从小卑贱,所以渴望站在万人之上。大凡这样出身的人,都有坚韧的心性,最后也更容易成功。
凭李心鱼的姿色,长大以后,必是个倾国红颜。可惜嘉柔上辈子所知道的人或事里,并不包括她。
“大嫂对她严加看管,没有虐待她吧?”嘉柔担心地问道。
李晔见她真对小鱼儿上心了,耐心道:“李家是名门望族,小鱼儿是大兄的亲骨肉,大嫂不至于虐待她。就算过得不好,也是大兄的家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并非他冷漠无情,他也同情小鱼儿。可他一介白衣,在这个家中,本就没什么地位。贸然插手大兄的事,只怕以后王慧兰要针对嘉柔。
嘉柔心中一紧,还是点头应好。李心鱼生得可爱,她难免动了恻隐之心。可在王慧兰眼中,这个庶女恐怕就像一根刺。王慧兰嫁给李暄那么多年,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李心鱼是横在他们夫妻之间的心结。
动了这个心结,就是跟王慧兰过不去。
李晔将她搂在怀里:“你这么喜欢孩子,何不自己生一个?”
嘉柔愣住,她喜欢孩子被他看出来了?她命里似乎跟孩子无缘,上辈子也是很难才怀上一个,还没察觉到就没有了。也不知这辈子会怎么样。
李晔在她发愣的时候,手伸进她的裙子里。等嘉柔反应过来,绸裤已经半脱在膝盖上,他的手指沾了药膏,轻轻地给她涂抹,冰凉舒适的感觉,一下舒缓了肿痛。嘉柔靠在他的怀里,只觉得喘不上气,抓着他的手臂,眼里瞬间变成一片溺人的汪洋。
李晔本是心无杂念地为她涂药,看她这般,忍不住低下头吻她。先是细细地描摹她的唇形,等她檀口微张,再逗猫一样将舌头探入她的口中,一点点地侵占。
嘉柔揪着他的衣襟,仰头与他亲吻。
这个人的技巧实在太高超,光靠接吻就让她有了反应。她实在很难相信自己是他的第一个女人,除非他无师自通。
等李晔涂好了药膏,嘉柔的衣裳已经褪到腰间,绣着并蒂莲的红色抹胸掉落在榻上,鬓发凌乱,脸颊红透。李晔控制不住自己,就想亲吻她,爱抚她,并能从她的反应中得到愉悦和满足。
他对她的迷恋,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特别是尝过她的美好,才明白人欲无穷,食髓知味。
“郎君。”玉壶在门外叫了一声,没有进来。刚才屋中的动静已然不对劲,所以她很识趣地只站在门口。
嘉柔已经被李晔撩得情动,浑然不觉还是在青天白日。玉壶的声音将她游离的意识彻底拉了回来,立刻躲到李晔的怀中,慌乱地整理衣裳,羞得不敢抬头。李晔帮她把衣裳拉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镇定地应道:“何事?”
“云松说宫里有了消息,要禀报给您。”玉壶硬着头皮说道。
“你快去吧。”嘉柔轻推了他的胸膛,咬着嘴唇。她已经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精神恍惚。圆房之后,她也没那么排斥这事了。而且在李晔的谆谆善诱之下,她就像咬住了钩的鱼儿,怎么都逃不掉。
男人可以拥有的不同的女人,但女人一辈子只能有一个男人。没有对比,就不会知道这种事也是因人而异的。
“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李晔亲了亲她的脸颊,爱极了她这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他还担心她是迫于母亲的压力才吞下回春丹跟他圆房的。可今日一番试探,见她也乐在其中,心中方才释然。
其实阴阳调和,男欢女爱,也讲究章法,本应该是一件让夫妻双方都很愉悦的事。她之前的害怕抵触,只是对此知之不深罢了。以后他慢慢□□就是。
李晔起身走出去,云松站在廊下等他。云松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郎君自娶妻之后,好像风采更甚从前。他听说道家有采阴补阳的说法,郎君好像深谙此道,于身体也大有助益。
“圣人处置京兆尹了?”李晔直接问道。
云松还没开口就被李晔说中,暗暗吃了一惊:“的确,京兆尹被圣人停官了,要他闭门思过。”
“只是停官,并没有革职?”
云松点了点头:“那楚湘馆搜出的账目没有问题,老鸨和花娘一口咬定京兆尹只是那里的常客。圣人还是问了他一个疏忽职守的罪名,停官查办。”
李晔沉吟了一下,舒王的动作果然够快,这么短的时间,就能销毁证据。圣人还是处置曾应贤,多少是做给镇守边陲的藩王和节度使看的,也有警告他背后之人的意味。不管怎么说,曾应贤应该能消停一阵子了。
接下来就看武宁节度使那边了。
*
武宁节度使的治所在徐州,而徐州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大运河穿城而过,带来了繁荣的水上贸易。顺娘跟着徐进端到了徐州之后,才发现事情并非她想象得那般。徐进端比她年长许多,丧妻多年,一直没有续弦。她跟徐进端的长子差不多大,而徐进端还有一个女儿,刚刚八岁。
除此之外,他的内院之中,还有很多姬妾,每日都在忙着争宠。
顺娘常常躲在角落里,看着那十几个女人争抢前院赐下的东西,并为此大打出手。
她背井离乡,跟了这个老男人,原以为从此会有荣华富贵。可事实是,她想在这些已经跟了徐进端多年的女人堆里出头,比登天还难。她不想坐以待毙,可到了徐州之后,那人再也没有联络过她。
这日夜里,顺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年关将至,徐进端等节度使要带着进奉去长安朝拜天子,这几日,府中都在忙此事。等徐进端离开徐州,她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因而焦虑得无法入睡。
燕儿走到床边,问道:“娘子,您睡着了吗?”她跟着顺娘到了徐州,悉心照顾,一直忠心耿耿。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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