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岭只是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周先生,白先生,承蒙二位一再救助我侄儿,对我五湖盟恩深似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沈慎的这声道谢并不作假,充满了真诚。
也无需感谢,只需沈掌门如实回答几个问题。周子舒对五湖盟对沈慎的态度都是淡淡的,或许他初入江湖就抱着一种旁观者的态度,所以比之白衣,比之温客行与五湖盟的恩恩怨怨,他更冷静也更客观。
沈慎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子舒先让张成岭问出他的心中疑惑也好,解了心结,拉着白衣便在草庐内的矮榻上坐下,让他先休息休息。
张成岭最大的问题就是英雄大会上邓宽说高崇勾结鬼谷灭了镜湖山庄,杀害他爹爹,这事是否属实?
沈慎先指天发誓绝无此事!高崇是把情义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怎么会残害兄弟呢?对张成岭更是真心实意,为他铺路谋划,让他娶高小怜,继承镜湖山庄和岳阳派,好顺理成章的成为五湖盟盟主,真是好一番拳拳爱子之心呢。
白衣靠在床柱上,支起条腿,看都不看沈慎一眼,只冷冷地问了一句:那英雄大会上,邓宽对高崇的指认该又有几分是真?
沈慎言之凿凿的说:无一是真!
你就这么确定吗?白衣侧头睨了他一眼,对他所说的话将信将疑。
沈慎虽然不满姓白的这个年轻人对他轻视的态度,但碍于他对五湖盟有恩,又急于为高崇辩解,也就不计较那些。
他为了佐证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将20年前高崇就力主。要不就毁了琉璃甲,要不就将一切公之于众,接受武林的制裁的想法坦白了,再说了,当年他们兄弟五人情谊深厚,若高崇真的想要琉璃甲,只管说便是,也用不着筹划二十年之久,所以说高崇勾结鬼谷抢夺琉璃甲,这件事就是子虚乌有!
周子舒姑且信了,但他还有一个疑问,就是那首流传于江湖搅起风波的童谣,是否是高崇为谋求武林盟主之位而故意放出,用以造势的。
这也被沈慎否认了。
以沈慎鲁莽直率的性子,不像是个会撒谎的,而今日他所答问题,语气间也是言辞恳切,言之凿凿,不掺半点水分。
周子舒与白衣对视一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周子舒嘱咐了一下张成岭,让他陪沈慎叙叙旧,而他则与白衣一同离开,想去找温客行一起商讨。
白衣刚站起身,想和周子舒一起离开,却被沈慎拦了一下。
沈慎端详着这两个年轻人相似的眉眼,尤其是白衣,明明年纪轻轻却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危机感,但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温公子长得很像是我们认识的一个故人,不知道他是不是姓甄?沈慎这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惊的不只是周子舒和白衣,还有那个在收拾茶碗,吓得碗都掉了的张成岭。
白衣看到沈慎回头看张成岭那探究的目光,就想扶额,这孩子还是太嫩了,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喜怒形于色,真不知道他是天真还是傻。
沈掌门,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白衣直接了当的拒绝,看他的眼神添了戒备和鄙夷,见沈慎还要纠缠,周子舒不耐烦地说:沈掌门身上还有伤,先休息吧。说完拉着白衣就离开了,只留沈慎站在原地,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张成岭,想的却是这些时日张成岭都与他们几个人在一起,刚才的惊慌失措应该是知道内情的。
周子舒拉着白衣是在一处河边的渡口找到温客行的,见他抱臂望着远方不明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客行听到两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思绪里抽回神思,回头见到他们两个相携走来,招呼一声:阿絮,老白。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躲在这干什么呢?白衣随口回道。
刚才我们问了沈慎很多问题,也想明白了很多事,这不是来找你说说。周子舒轻笑一声,三人围成一圈。分析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明白什么事儿啊?温客行看了他俩一眼,有些疑惑的问道。
之前咱俩不是猜想,邓宽指认高崇到底是受何人所逼,但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周子舒抱臂,若有所思的说。
什么可能性啊?白衣和温客行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把恶心的药人当孩子养的龙孝,这控制药人的法门或许与传说中的摄魂蛊有关。
温客行恍然地说:对啊,我们先后在义庄,毒蝎分舵,龙渊谷都见过这些药人,义庄的药人还是长舌鬼驱使,这些怪事里都少不了毒蝎的影子,阿絮,你在天窗可见过毒蝎的老大。
没有。周子舒摇了摇头,但看温客行的目光却带了几丝审视。
沈慎那人不斯作为鲁莽直率,那这扮猪吃老虎的赵敬恐怕就是毒蝎真正的老大了。白衣也陷入沉思,就凭他们刚才与沈慎的那一番交流,白衣就已经看透这个人没多少花花肠子,是个被人当枪使的棒槌,但如果沈慎是无辜的,那设计陷害高崇的,也就只剩下赵敬了,既然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有毒蝎暗中推动,不妨大胆猜测那个懦弱无能的三白大侠,或许就是毒蝎组织的幕后老大。
老白这个猜测也不无可能,但我还有些事想不通,第一,假设毒蝎的老大便是赵敬,那当年在高崇剑上喂三尸毒,间接害死容炫夫妇的也是赵敬?周子舒边分析这边扯住了白衣的手腕,见他紧蹙眉头,眸色晦暗,隐含血色,神情冷烈,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别冲动。
温客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似是肯定了他的猜想,顺便问了句:那第二呢?
周子舒按着白衣,端详着温客行的脸色,沉吟一瞬,才缓缓问道:谁是长舌鬼?
此言既出,温客行突然沉默了,眸光闪烁,似是想要避开周子舒审视的目光,但又怕动作太大,更引人猜忌,便愣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长舌鬼?白衣从仇恨的情绪中挣脱,也捕捉到了周子舒话中的关键,盯着温客行若有所思的问:是那个在义庄使用缠魂丝匣驱使药人的红衣汉子?他是长舌鬼?十大恶鬼之一?
白衣的这句疑问把温客行从茫然无措中拉了回来,似是找到了解释的借口,连忙说道:对对对,他是吊死鬼的手下,后来吊死鬼武功精进,就把缠魂丝匣给了他,屠灭镜湖派一事便是由他主导的。
白衣与周子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件事。
既然对鬼谷之事如此了解,联系前因后果以及以及温客行驳杂的武功套路和狠辣手段,那他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鬼谷谷主,万鬼之王
老温,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过的话吗?白衣上前拍了拍温客行的肩膀,看着他的眉眼,眼中尽是温柔,更多的则是愧疚,白衣抱住了他,用力的抱着,想通过这个拥抱传递着他的情绪,温暖这个迷失的孩子。
怎会不记得?老白说他本无罪,老白说要相信他和阿絮,相信他们永远相信温客行。
周子舒看着他们,虽然不知道他俩那天到底聊了什么,但总归都不会是什么坏事,也走近一步,同白衣一起抱住了温客行。
温客行只僵硬的被他们一左一右地抱在怀里,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不知道怎么说。
周子舒拍了拍他的后背,率先放开了温客行,直视他的眼睛,温柔且坚定地说:我们比流言蜚语先认识你,而我们也只相信我们所看到的你,不管你是何身份,你都是温客行,是我的师弟,是我们的知己。
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承担。白衣也放开了他.,与周子舒相似的眉眼,也有相似的温和包容。
温客行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垂着头只喏喏地说了一句:镜湖剑派出事,不是我授意的,鬼谷一盘散沙,无常鬼带着几个恶鬼叛逃,投靠毒蝎,这都是我不能控制的。这也算是变相承认了他鬼主的身份。
所以你那天出现在镜湖山庄也并非巧合。周子舒还是那宽和的语气,听到温客行的话,却是真的松了口气,他识人交友果然是没有错的。
嗯,你们先别告诉成岭,虽然长舌鬼不是我指使的,但他家破人亡却也有我的一份责任,是我放群鬼出谷,祸乱江湖的,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怕他恨我。温客行也没想到他的一时失言竟然让自己掉了马,但事到临头却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成岭他是个好孩子,等你想通了跟他好好解释,他会听的。白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好啦,其他的事你想说再告诉我们吧,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别让孩子们等着急了。周子舒见不得温客行这般小心翼翼做错事的模样,不用细想,也知道温客行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罪,那心疼都要满溢而出了,他拍了拍温客行的肩膀,与白衣一左一右牵起他手,像是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宝贝,握的牢牢的,生怕再丢了,一起回了他们栖身的李家草庐。
感受着双手间传来的暖意,看着那两人相似的眉眼,各具风采的容貌,却有着同样温柔且包容的神情,温客行心中是说不出的酸胀苦涩,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抗拒和逃避,许是身处黑暗久了,乍然见到阳光,最先感觉到的不是明亮,而是眼中的刺痛。是那种麻麻痒痒,却让人上瘾的痛。一时之间他想推开,却又下意识的握紧了那两双手,不舍得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
老白就像是阿絮和老温之间的过渡,在疯批和理智之间疯狂横跳,我在想后面剧情怎么安排,能让他彻底狂化一次,血瞳疯批人形凶器,我好期待呀。
秦老师什么时候能给家长开个班(重点点名叶白衣),分享一下养孩子的经验心得。
既然我是在这里彼此坦白了身份,那么后面的剧情如何改动,我就得好好想想了啊,我真的很心疼老温的小心翼翼,他本来就没有做错呀,为什么要自苦,但我也好怕后面的剧情被我改崩掉了,太难了。
第66章 太迟了
当夜。
顾湘端着一壶酒走到庭院内,一侧头着白衣和周子舒一左一右坐在廊下的矮几上,顾湘还挺好奇,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他俩在一起干什么呢,就端着酒壶凑了上去。
我说你俩不睡觉,在这干什么呢?顾湘放下酒壶俯身撑着下巴趴在矮几上,左瞧瞧右瞧瞧,突然间想通什么?炸炸呼呼的问道:我才注意到,你俩长得好像啊,我都没问过,你们是兄弟吗?怎么一个姓白一个姓周啊?
你这样哪有点姑娘家文文静静的样子呀。那曹小子是怎么受得了你这泼辣性子的,还不赶紧坐下,像什么话呀?白衣看着她这大大咧咧的动作,挑起眉头,教育了她一句。
早在岳阳派的时候,顾湘就和白衣混熟了,知道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胆子也就大了很多,调皮的冲白衣吐吐舌头,但也听见了他的话,坐在两人中间,撑着下巴追问着:你们还没回答我呢,到底是不是兄弟啊?
是也不是。有着小姑娘在身边叽叽喳喳,刚才还有些沉闷的气氛,瞬间就被打破了,周子舒不客气地拎起顾湘端来的酒壸,满饮一口,随口回了一句。
那到底是不是啊?哎!周先生!周絮!那是我给主人准备的,你怎么喝了?顾湘眼见着酒壶从她眼前被端走,瞪大了眼睛,着急的嚷嚷,想把酒壶抢回来,却也只敢乱挥着手,不敢真的去抢。
那么小气干什么?让他喝呗,老温也不差那么一口酒。白衣伸手按住了顾湘张牙舞爪的手,故意板起脸凶的一句。
顾湘现在可不怕他的凶脸,撇撇嘴嘟囔一句:酒有什么好喝的呀,又苦又涩的,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主人不开心的时候就喝酒,喝完了还不是一样不开心。
周子舒从桌上翻出了个杯子,倒了一杯酒,递给白衣,颇有兴致地对顾湘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酒呢,又名忘忧散,一壶酒解不了的忧愁,两壶酒总能解决,实在不行就三壶四壶。说着他还想给顾湘倒一杯,让这丫头也尝尝这杯中滋味,却被白衣拦了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这丫头才多大呀,你可别带坏人家。
顾湘还不服气了呢,越有人拦着她还越好奇,非得尝尝这酒的滋味不可,便伸手夺过了白衣攥在手中,一口未动的酒杯,仰头就闷了下去,结果被那辛辣的酒呛得咳出了声,一口全吐了,嘶哈着那口中难受的滋味儿,还被这两人看了笑话,顾湘有点委屈,抱着膝盖背过身去,不想再看他俩那幸灾乐祸的嘴脸。
行了小丫头,我还没生气呢,你先耍上小性子了,怎么有什么不开心的吗?是不是那个曹少侠又惹你生气啦?白衣忍住笑意,别把这丫头真的惹毛了,再记他仇。便换了个话题随口问了一句。
他敢!我阉了他!顾湘就像是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突然炸起毛来,回头恶狠狠的说。
该说不说,这丫头恶狠狠的表情,还真有那么点挥刀就砍的架势,惹得两个大男人都一个机灵,周子舒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没好气的说: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长得又好,怎么一天到晚不说人话呀?
顾湘也只是情急之下随口一说,被周子舒训了一句,也只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老温说你是他养大的。白衣把玩着空酒杯,看着这虽然没大没小却活力娇俏的丫头,问了一句。
顾湘撅着嘴还是点点头。
两人轻笑,难怪呢,这嘴毒的功夫跟温客行真的是如出一辙。
提起温客行,顾湘就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什么,撑着下巴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我听主人说,你俩都活不了多久了,真的吗?
周子舒与白衣对视一眼,突然有那么点感慨,温客行竟然连这事儿都告诉顾湘了。
顾湘见这两人沉默不语,似是默认了,神情茫然一瞬之后,更多的则是气恼,她突然狠狠拍了一下矮几,气冲冲的说:你说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呀?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要是不在了,我主人会很难过很伤心的!
白衣被着小姑娘突然炸起的脾气吓了一跳,连周子舒喝酒都被呛了一口。
顾湘见他俩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己,讪讪的收回了拍桌子的手,神情越发萎顿了,她索性搭着手臂趴在矮几上,蔫蔫儿的说: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到主人像那天那样失魂落魄过,好不容易交到朋友,你们能不能别死呀?越说她还越委屈,也不知是她自己委屈,还是替温客行难过,就如他所说,温客行与他俩在一起,才像是个活人那样有喜怒哀乐会嬉笑怒骂,这俩人要是都不在了,她都很难想象她主人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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