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舟生前时并非是多有耐性的人,至少他在对自己无谓的人事物上,赐予一向吝嗇……不过,兴许是死后世界暂时剥夺了路行舟的时间概念,因此这回他倒破天荒的紆尊降贵,拨出一点儿耐性来听孙临安的幻想故事了。
只是,孙临安发表的言论里实在有太多荒谬要素,这让路行舟不禁发笑:「你说,拯救世界?」
「对哦!为了渡渡鸟,我们一定要拯救世界,因为人类再这么自私和无知的话——」
正当孙临安眼眸清亮,兴致勃勃地要展开他每次的起手式时,却像忽然被吹熄的烛火,瞬间揠住了话,片晌才吶吶吐出:「不过,您会觉得说这些话的我……看起来不太正常吗?」
拋出这问题后,孙临安抿紧嘴,正襟危坐的等待路行舟回答。而路行舟双臂环胸,半偏着头,审视了他好一会。
「我觉得和鬼间聊正不正常的小渡渡鸟……」路行舟睨着孙临安,揶揄:「根本不在能评断的范围内吧?」
怎料得到的是框架之外的答案。浑然不知自己的思绪被对方刻意带偏了,孙临安呆愣地想了下,「是吗?」他呼出口气,转而翘起嘴角,说:「您真好。虽然我不在意,可是之前的人都当我是疯子呢。」
「哦,因为你想拯救世界?」
「都有,但前几次是我说了世界要毁灭的关係……」
还未说完,孙临安又垂下眼,嘀咕:「所以我这次改变了方针,原本是想先融入当地生活、培养关係,然后在那之前都不打算对人说的……只是仔细想想,毕竟您都死了,知道后应该不会对您產生多大刺激——」他抬起眼,直勾勾地望着路行舟,并且按照惯例地给出警告:「如果人类再这么自私和无知的话,明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估计有颗小行星将会撞击地球,砰,然后世界就毁灭了。」
结果,对于路行舟第一时间的沉默,让孙临安直觉又是同样结果——搞砸了。
或许路行舟内心觉得这是笑话,接下来会不给情面的大笑出来,也可能完全不把这些话当一回事,或者怀疑他的精神状态是否出了问题……孙临安早已习惯诸如此类的反应,但总会挫败地想,他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听进去呢?
可是这会儿,路行舟却短促地低笑起来。「小渡渡鸟好像忘了一件事。」他提醒:「别在内心乱冒犯我啊。」
孙临安一愣,很快就想到路行舟会读心的事情。
「那么、您是相信我囉?」
路行舟似笑非笑,「老实说我原本以为是你的幻想故——」
「才不是!」孙临安委屈地反驳:「我说的都是真的!」
若撇除精神病患对于自己的妄想深信不疑这点,孙临安确实心口如一,没有丝毫的心虚或动摇,甚至将世界毁灭说得言之凿凿,似有凭据——路行舟再次思忖孙临安的心思与言行举止时,存于内心的唯一解释也逐渐明朗,趋于稳定,令他不禁想调侃世界真小,这都能碰到。
不过路行舟仍面不改色,向孙临安掷出问题:「但,如果世界真的会毁灭的话,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路行舟这么快就相信他说的话——像是看到灭绝的渡渡鸟重回世上,孙临安还是觉得不大真实,声音微弱却充满殷切:「我说了您就会相信吗?」
路行舟撩起微笑,「至少有证据才能说服我。」
孙临安垂下脑袋,叹了一口气:「好吧……」他深呼吸,握紧双拳,终于以鏗鏘有力的口吻道出:「您大可不信,但我必须告诉您,我,孙临安,其实是从非常遥远的未来,以及其中的分支时空——西元二零六九年回到这里的。」
兴许是是怕对方不信,孙临安也不等他的反应,而是继续滔滔不绝地囔囔之前为此准备的说词:「我知道这整件事听起来很荒唐、很夸张,您可能会觉得难以置信,以为我在耍您……但我发誓这一切都是真的,各时空的世界正在陆续毁灭,所以我就是为此而来……只是短时间里很难解释清楚,就算您现在不相信也没关——」
「别擅自替我下定论啊。」
忽地,路行舟温沉的嗓音收割了他的话语。
房里嘎嘎运转的电扇声干扰着双耳,让孙临安以为自己大概没有听清,愣了好几秒才问:「我可以理解成……您相信我?」
路行舟高深莫测地看了他好一会,似是在思考什么,而后才悄然頜首。
像隻受到惊吓的雀鸟,孙临安瞪大了眼,握紧双手。
「您、您没有骗我?」
「怎么,我都说相信你了……」
不知不觉间,路行舟鞋尖离地,身影飘摇在半空中,居高而下地覷着孙临安,「结果你这是在怀疑我啊?」
「——我我我才没有怀疑您!」
孙临安结巴得差点咬到舌头,只见他连忙爬起身,深怕好不容易找到的伙伴从手中溜走,「是因为之前都没人愿意相信我说的话,所以我一时间才没什么真实感……但绝对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而路行舟却是以歛下眼,沉吟不语作为他的回应,突如其来的沉默令孙临安觉得自己像是被掐着脖子,格外窒息。
许久,彷彿指出孙临安的犯罪嫌疑般——不合理的癥结点——路行舟终于缓慢启唇:「你要为了在这世上早就灭绝的渡渡鸟、你要一个死不瞑目的鬼魂和你拯救即将毁灭的世界……」
他勾起唇,朝孙临安訕笑:「那你说说看,凭你一己之力,到底想要怎么拯救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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