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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鸟(2)-存在

    手指扫在脸上的触感是温柔的,从深眠的梦里清醒如同在深海中渐次上浮,周围环境逐渐明晰,感觉得到皮肤的软嫩,左右的轻扫,然后温热身体靠近,脖子上感受到接触的压力,还有吐气时微温的风。
    「阿末,没事的,没事的……」
    低喃的语调缓和,平稳,不像个孩子,彷彿在模仿大人的语调,说话方式。在他听见的时候,其实还并未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觉得有些游离于外,却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周遭。
    伸手抓住在胸口的那隻手时,低语再次落下,藺雨说:「我陪着你。」
    林耕未依旧没有醒来,只是翻过身子,将声音来源的人给搂进怀里。对方并未挣扎,也许还并未发现他在装睡,可手指在肩膀上轻扫,一下又一下的温柔,予人平静,安寧。他忽然有些搞不清自己跟对方到底谁是孩子。
    可自己确实是需要对方存在的。
    不知为何,却又想起了现实中的一个人,对他说:「有我啊,你又不是一个人。」
    漂浮的思绪将这句话拆解成两个意思,彷彿两条不同的道路,通向截然不同的意义——佘令禹……有些话,真不能乱说……我会当真的——在背上徐缓的触碰之下,他慢慢放松了下来,放开了怀中的小孩。
    「你醒了啊?」
    睁开眼,在黑暗中抓住了微亮的光,林耕未的手附上了软软的脸颊,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他撩开了头发,亲了光洁的额头。
    「唔……」藺雨彷彿吓了一跳,反射似的瑟缩了一下,林耕未退后时,他抬手摸着自己被亲的地方。
    「吓到了?」
    他的眼神漾着光:「阿末为什么要亲我?」
    闪亮亮的目光,让林耕未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到底是想他回答甚么?
    捏了那软嫩的脸:「看你可爱。」
    「唔……」小孩嘟起了嘴:「只有可爱啊?」
    听着那暖暖的咕噥声,林耕未露出了笑,把人捞进怀里抱着,小孩扭了几下之后放松了下来,伸手到背后回抱他:「好嘛好嘛,可爱也行,阿末喜欢就好。」
    ——真的很可爱。
    「我刚做了恶梦,谢谢你陪我。」
    「嗯,我知道。」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林耕未退了退,藺雨却又黏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衣服:「我真的好想叫醒你,可我叫不醒。你在梦里是不是很难受?如果我能为你赶跑恶梦就好了,如果恶梦能停止就好了。阿末,看你难受,我捨不得啊。」
    「……」
    就像他初醒时的感觉一样,这段真情实意的话语,除了触动之外,也令他讶异,也许他太少跟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接触,不知道甚么时候开始,有时会觉得藺雨成熟得不像小孩。
    怀着这样的感慨,反手摸了摸藺雨的脑袋,平静的说:「……没事的,只不过是恶梦而已,藺雨别怕,因为是梦,再难受总是会醒的。」
    听着林耕未安抚自己的声音,佘令禹再次痛恨起这小孩的壳子,他看他是孩子,正因为是孩子,醒来之后总是如此云淡风轻,彷彿梦中的事情不会影响他分毫似的——怎么可能,光想像他的心情就令他心焦。
    可恶!好想回现实找他啊!下了线得找个理由约他见面才行!
    「没事的,藺雨不用担心,嗯?」然而无论他怎么想,林耕未说完话,视线看向帐篷外,「看来还晚着,还能再睡一会儿。」
    佘令禹抓住他的衣服:「不如我们说说话吧。」
    「嗯?」林耕未有些讶异似的,然而疑问的提高尾音之后,又摸着他的脑袋:「藺雨是怕我又做恶梦了?」
    「嗯。」
    小幅的点头,脸上掛着不经意的皱纹,眉头能夹死苍蝇了。林耕未心头一暖,伸手碰了碰眉间,压平了皱纹才问:「那乖宝想聊什么?」
    「唔—-阿末有特别喜欢吃什么吗?」
    「吃的?」
    这令他有点惊讶,然而藺雨的声音有点苦恼:「嗯,感觉阿末什么都敢吃啊,唔,好像没有特别不喜欢的东西……」
    挑食鬼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嘟囔又让他莞尔:「有啊,其实我特别讨厌红萝卜、还有青椒、罗勒的味道。」
    「嗯?!可你明明就都吃!」
    「因为我不挑食啊。」
    「哪有人这样,我哪有挑食~」
    「哈哈,我说我不挑食,怎么乖宝就自己承认了。」
    「明明是阿末挖洞让我跳!」
    「哈哈哈,被发现了。」
    「阿末真的太坏了——我也是,也是什么都吃的啊……」
    因为减小的抗议声让林耕未的笑容越发扩大了,吐槽了小孩,两人斗嘴了半天,才拉回正题,小孩执着的撒娇:「告诉我嘛,你喜欢吃什么?」
    他揉着他的头发,思考着这个很少去想的问题:「唔,特别喜欢的,大概是布丁吧?」
    「……布丁?」
    游戏里没有布丁,也不奇怪小孩歪头重复他的话,林耕未描述道:「就像豆花那样软软的东西,比较甜,是鸡蛋跟牛奶做出来的,上头会蘸着焦糖浆。」
    「唔……那种口感的,阿末都喜欢吗?」
    「其实也没有……大概是布丁特别香甜吧。」他一边思考着:「还有蛋糕也蛮好的,不需要太多奶油,蓬松软绵的蛋糕体就很好了。」
    「……因为香气?」
    垂眼看着对方,微微頷首,不得不说小孩很敏锐。
    「那,还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看着对方闪亮亮的眼神,他有些恍惚,人是群居动物,期待被关心被在意,或者作为付出被需要的那一方。就算能习惯独立,也不得不说期望能有朋友、亲人,或者爱侣分享自己的世界。询问爱好的动作也许平凡无奇,却何尝不是想走进他的世界的叩门?
    很可爱,很温暖……
    怀着这样的感慨,摩挲着细软的头发,体温暖了彼此,因而外头的山风呼啸也不觉得冷,时间在轻声的谈话间流逝。清晨的鸟鸣与微光提醒了早晨来临,后半夜没怎么睡,虽然有点眼睛涩,但感觉也没有很累,查看手錶体力还算饱满的状态,只不过藺雨还是个孩子,林耕未有些担心他熬夜。
    「乖宝会不会想睡?」
    「唔,还好……」
    ……如果不是吃掉馒头里的青葱的话我就信了。
    看着吃着早餐,一副要打起盹的小孩,默默查看了手錶的宠物状态。
    【体力29%,可适度休息补充体力。】
    看来熬夜是不行的……
    他看见了投影,小孩自然也看见了,瘪着嘴:「我还好,没有很累……」
    傻呼呼的。
    伸手捏了他的脸,「要不休息一下再走?」
    「这样就要错过曇蕈出现的时间了。」
    「错过了也没关係,明天再摘也行。」
    他们正在做一个支线任务,主要目的是为了帮村长生病的儿子找到一味药引。这是个长期任务,因为生病的儿子似乎每天都要吃药,因此村长无时不刻需要这味药。
    坦白说,村长的儿子他也看过,长相雋朗,脸色红润,如果不说,其实很难想像是个病人,每天都有人去送药,其实应该也吃不完,网上也有人讨论,像是有甚么原因的暗线,只不过目前还没有听说线索。说回那曇蕈,只出现在尧山之巔的草原中,每天產出时间固定,而且只有30分鐘左右,若不及时挖去就会枯萎,只能等隔日。
    林耕未问了两句,藺雨坚持自己没事,抓着他的手就要往前走:「趁着还早,咱们赶紧上去摘了曇蕈,今天天气不错,应该还能看到云海。」
    被抓着往前走,林耕未原本不觉,只是下意识回答:「唔?云海啊,小雨怎们……」顿了顿,才迟疑地开口:「小雨怎么知道有云海?」
    回望自己的小孩似乎有些彆扭,握了握他的手:「我,我听人说的。想说……也许阿末会喜欢。」
    话说到了尽头,风吹散的发梢却露出了白底透红的耳朵尖尖,靠近了他还补充:「我,瞒着你,会生气吗?」
    有些唾弃刚刚想多的自己:「……不生气。」
    有点高兴。
    其实,有人总是想着自己,这样的概念就让他心里冒着温暖的泡泡,扬起了唇,反手握住了对方,语气透露着轻松愉悦:「那咱们赶紧走。」
    从扎营的地方到山巔大约只有20分鐘的路程,两人一路往上爬,还能遇到一些已经下山的玩家。林耕未抓了一对情侣询问,知道曇蕈已经长出来了,今天人有些多,他们下来时已经没剩多少。两人赶紧加快脚步,希望能抓住时间的尾巴。
    一路快行,终于到了目的地,却是遇上纷扰,似乎是两队人为了曇蕈吵了起来。声音有点大,甚至隔得远还能听见。路人的评论让他们知道了大概,简单的说就是在争最后一株,有人调停,却谁也不让谁。
    隔着一段距离还有人在看热闹,他们站在附近,对看了一眼:「咱们去看云海吧?」
    藺雨伸着手:「那边。」
    「好。」
    由于吵架的挡在主干道,他们还绕了一下,然而离开不过数十公尺,背后的骚动声却大了,尖叫与叫喊声四起:「干,啊啊啊——至于吗?!」
    根本不用看清楚状况,只有一声小心,他就感觉自己失去平衡滚在地上,却是小孩推开他一起躲过了喷来的尖刺。
    林耕未看清了那动物,心里一冷——妈的,神经病!
    豪彘。
    是浑身长满尖刺的一种小型猪。白色的毛发,却是可作为武器的尖刺,每根刺几乎有筷子粗,甚至有超过50公分长的。除此之外还有山猪的獠牙及能撕碎猎物的牙齿。重点是这种凶狠的动物,是不太受控的,出场就是无差别攻击,非得见血或者出攻击范围才会放弃或转向他人。
    小孩扑过来只让他们躲过了第一波攻击,反应快的直接闪进空间,动作慢的也在几个呼吸间反应过来,豪彘原先被人群裹住,现在却能直指他们。
    「干,你还不跑!」
    不知道是谁对他丢了一句,就消失了,可林耕未捞起小孩,险险的闪过射来的尖刺,他的目标是几十公尺外的树林,只要鑽进树林让猪看不见就行了。
    「阿末,阿末,你不要跑,牠会追上来,你像他们一样就行了!」
    藺雨的声音盪在风中,他的回答带着喘气:「不会的,我不会丢下你的,只要进树林牠就——」痛楚鑽进了后脚,让声音一顿,脚步滞涩,在那瞬间心中是清明的,时间彷彿就变慢了下来,他努力让小孩能安全的落地,抱紧了小孩的身体,尽可能快速地说:「我不会死的,你不要怕。你不要怕,回临都城,我会去找你的!」
    然后背后而来的衝击跟剧痛让眼前一黑,耳边喊着他的声音还有听不清的尖叫,该死——要重生了——在意识断线之前,只记得自己抱紧了眼前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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