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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我站起身,故作风情地笑了笑:“这女人不漂亮也没什么要紧,只要多打些粉脂,总是盖得住的。但不漂亮又爱生气的女人就不一样了,她们不但会越变越丑,而且老得很快。”
    “你!”未后气得扬起手,僵了半晌又放下,居然掩面哭了起来。
    这让我始料未及,想不到未国的皇后是个色厉内荏的角色,若真是银筝在这儿,她怕是要被活活气死。
    “娘娘,我们走吧。”先前叫嚣最凶的婢女低声劝说。
    未后啜泣两下,红着眼对我咬牙,“你别得意得太早,我收拾不了你,有人能收拾你!”
    这群赫赫扬扬而来的人,又赫赫扬扬地离开,小珠傻愣在原地,我推她一下,“去帮我准备早膳吧,饿了。”
    “这……”小珠眨了几下眼睛,“此事要不要禀报给皇上?”
    “这等小事有什么可说的。”我不耐烦地回答,心中的郁气倒是一扫而空。
    李弈城到底得了消息,下朝后直接赶来。乍见他朝服在身、金冕束发的形容,我心中一惊:此人有霸主之相。
    为掩心神,我冷着脸道:“未王少见。”
    昨日始见,今日又来,李弈城听得嘲讽,淡笑一声:“本不想来给钟姑娘添堵——听闻与皇后见过了?”
    “未王见谅,我欺人了。”
    李弈城“呵”一声,不在乎我的反感,越性坐了下来。
    “早见过褚国女儿的伶俐口角,皇后不及你,你不及银筝。”顿了顿,他漫无痕迹地问:“听闻她自戕了,就为了避这门婚事?”
    还惦记着银筝?我冷笑道:“未王不是说,不要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吗?”
    李弈城宽容一笑,不再提银筝,只道:“牧舟与你在一起,一定很愉快。”
    被自己亲兄算计,不人不鬼活了多年,若还不能有个令他愉快的人陪伴,你忍心吗?
    这话几乎脱口,好歹被我忍住了。收紧拳口,我换过话题:“先未王的陵寝,似离未宫不远。”
    李弈城目光一震,眉心皱出两片竹痕,凝我许久,“你,想去祭拜?”
    我道:“如果方便的话。”
    “你是褚人,却要祭奠未国的先王?”
    我收紧掌心,静静道:“不论国事,只论人情。牧舟的父亲,我理应祭拜,难得有这个机会。”
    “好啊。”李弈城收回探究的视线,长身而起,“难得弟妹有心。”
    两乘马车,一来一去。皇陵内守护森严,为低调行事,未入庙祠,只在外围遥祝香烛。
    敬香之时,我在心中千万遍祈祷:未国列祖在上,今日妾妇不以禇人之身,只以李牧舟妻子身份,请求诸位仙灵,保佑牧舟平安无事。
    李弈城说得不错,即使远隔千山,只要牧舟得知我在这里,一定会来。我心中亦有直觉,他很快会来。
    我发疯一样地想见他,又希望他不要出现。
    第77章 飞龙相会
    此后数日太平, 没人再来扰我,亦不见李弈城。
    这日用过早膳, 小珠提议道:“姑娘,您如果觉着憋闷,奴婢可以带您去梳桐山转转。那里风景好,山顶上有很大一块平台呢,最宜欣赏风景。”
    “梳桐山在哪?”
    “就在皇宫西面, 隔着很近。”
    想起皇陵背倚的那片山峦, 我试探问:“我能出宫?”
    “离得这么近, 虽是出了宫门, 也不算离宫。”小珠兴致很高的模样,“皇上交代过, 若是您想出去走走, 可以去那里看看。”
    “他还真是体贴。”我冷冷一笑:“那便去走走。”
    梳桐山的确不远, 比想像中要高。我与小珠沿阶梯向上, 夹道两旁种着细梧,一部分树枝已抽出嫩芽。
    我感慨:“果然是一方水土, 若在褚国, 怎能在这时节看见新芽?”
    “姑娘真的是褚国公主吗?”小珠在身后脆声问。
    我不答,一鼓作气登上山顶。俯瞰四方, 攒蹙千里可见,隐隐还看得清来时的那条江。
    想问这江叫什么名字,小珠突然跪倒:“奴婢叩见皇上。”
    我眼色蓦地一沉,李弈城慢悠悠地抬阶上来, “走得这样开心,连后面跟着人也不知道?”
    “未王好清闲,专门跟踪怕我跑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兴致全失。
    “哪里,本王想着下朝过来转转,不想钟姑娘也有如此雅兴。”李弈城侧头对小珠道:“你先退下。”
    山风微冷,徒留我们两人,我的目光愈发不善。
    “钟姑娘好像不太高兴啊。”
    “面对阁下尊容,很难高兴得起来。”
    每次见他,便想起他用毒控制了牧舟十余年,便恨不得一刀捅了他。
    然不管我如何横眉冷对,李弈城从不在意,轻闲道:“横波遣雾聚,曲黛倩人颦。钟姑娘生气时亦有如此风情,怪不得牧舟视你如珍。他打小不喜读书,如今,呵,也会写情意绵绵的诗了。”
    “你怎知——”是了,羊在虎口,有什么能瞒过他?我压下愤怒,学他的样子微微一笑:“守株数日,人影不见,未王坐不住了吧。”
    李弈城薄笑镇人:“谁坐不住谁知道。别忘了,这里不但有你,还有解药,再迟几日,可就神仙难救了。”
    一句话点中命门,我切齿道:“未王手足深情,真是令人感动。”
    “说得好。”李弈城噙着危险笑意逼近两步,我不自主地后退,望见山下峭壁,登时脚底发软。
    “晕高?”李弈城有趣地再进,我再退,足临绝壁,又是恐惧又是窝火,一瞬生出拉着他同归于尽的念头。
    正当此时,一声尖哨破空,一个快如闪电的影子急掠过来,李弈城抖动身形,随着人影急退。一声对掌过后,两人一触即分,一分即止,如两座沉峰对峙。
    那是一张与李弈城三分相似的脸。
    我的胸口涌出热流,才要开口,那人转回头,冲我眨了眨眼。
    不对、他不是……
    “我那弟弟若是有你一半功力,也算对得起我。”李弈城气定神闲地掸掉袖上灰尘,不甚认真地问,“未请教?”
    来人没趣地叹了口气,伸手从脸上撕下□□,高声嚷嚷:“听见了吧,他说你武功比不上我,我觉得这话挺公道!”
    “胡扯。”斜刺里再窜出一条人影,速度丝毫不逊于楚三派。
    一身白衣,如谪仙下凡,轻飘飘落在我的面前。
    那双眼睛,是我心心念念的深潭。
    我当头撞进他怀里,双手死抱住他。
    “钟了。”久违的低音勾住心魄,我的眼泪不可抑制地冲出来,泅湿他的肩膀。
    “你知不知道……我、我……”我泣不成声。
    “我知道,我都知道。”牧舟抚着我的背,暖如春水,“我只是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你过分!”
    “是,这次我做得过分了。”
    牧舟全然不顾忌旁人,眼中只我一人。他无比慎重地牵过我的双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套上我的手腕。
    桃花木镯,乌光轻泛。镌刻着流丽花枝,开满相思。
    “这些日子,我刻了很多镯子,边想你边刻,没日没夜地刻……我选了一个最好的带来,就怕你不肯原谅我。”他眼里亦有水气蒸腾。
    我哭得更凶,紧拥真实在怀的温热,“我坏了什么东西你都要赔么?我丢了夫君,你能赔给我吗?”
    牧舟抿开薄唇,声色宠极溺极:“我把自己赔给你,可好?”
    “喂喂,这边还有人呢!”对面的楚三派十分不满,跟着压低声音嘟囔:“好歹给刚刚失恋的人一条活路啊。”
    始才回神尚有另两人在场,我忙抹了泪,低头往牧舟背后挪了挪。
    牧舟牵稳我,抬起头直视李弈城,“我要去父王的陵墓祭奠。”
    李弈城脸上无惊无讶,兄弟二人对视一瞬,李弈城道:“好。”
    “在这儿等我。”牧舟低头对我说。
    “牧舟。”我紧紧抓住他,生怕他再次不见,“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乖,等我回来再说。”褪去浮华凛厉的男子眸光潋滟,低头在我唇上一点,“放心,我一定回来。”
    我惴惴不安地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心中一半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一半得而复失的忧惧。
    楚三派走过来拍拍我,“放心吧,他肯定会回来的。你这男人啊,啧啧,真是不得了……”
    我抹了脸问:“三哥怎会与牧舟一道?那日你与秋娘交手之后,发生了什么?”
    楚三派没什么答疑解惑的兴致,若有似无勾起嘴角,“哪来这么多话,等着看戏吧。”
    约略小半时辰过去,未等到他们回来,却听一阵脚步从石阶传来,我循声望去,惊道:“云靖,你怎会在这!”
    仆仆风尘而来的正是云靖,他身穿银丝薄铠,手提七珠宝剑,凛冽剑气透过眉锋,气势逼人。在他身后,是一身褚国行军装的冠剑。
    旷日未见,冠剑高了瘦了,变得黑了,劲瘦的脸孔棱角分明,已无当年儒弱。
    云靖看见我亦是一怔,随即冷哼:“李牧舟呢,他约我来此,自己怎么不见踪影?”
    “你果然守时。”声音自云靖背后响起,李弈城与李牧舟并肩走近。
    牧舟脸上全是亲和之色,仿佛半点不介意云靖生擒他的过节。“我该叫你云亲王还是褚王?”
    云靖不语。
    牧舟了然点头,“看来还没登基继位,褚国的烂摊子也不大好收拾吧。”
    一个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云靖推剑出鞘,也仅仅一个瞬间,他压住杀气,冷冷问:“你信中说的那件事,当真算数?”
    “算数啊,我——”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李弈城忽然打断他们的对话,脸色比云靖还要难看。
    “解释,简单。”牧舟不慌不忙,眼中带笑,“我给云靖写了封信,告诉他在这里碰面,与未国签订十年不战之约,然后他就来了。”
    “我说的是合州失守之事!”李弈城右手骨节暴起,似乎随时会砸上牧舟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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