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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小姐,您怎么了?”
    顾怀瑜眯了眯眼睛,将眼角噙着的泪生生憋了回去,“无事。”
    红玉疑惑:“我方才好像听您叫了声二狗子?”
    顾怀瑜低头沉默半晌,视线落到了锦被上,哑声道:“你听错了。”
    红玉挠了挠头,是吗?还是自己做梦了迷糊了?
    “你先去睡吧,有事我再叫你。”
    房间内重新归于寂静,顾怀瑜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上辈子真的发生过。
    不然,她为何看不清宋时瑾的脸。
    那么多年,他都没有消息,究竟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或许他还活着,只是忘了她。还有可能她换了名字,宋时瑾找不到她了,毕竟王府千金和下人之女,谁都无法联想到一起。
    抱着最后一点美好,她想,又或许他功成名就了,不愿再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如果是这样那便最好,宋时瑾,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她自小在怒骂,嘲笑中长大,见到二狗子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乞丐,没有名字,浑身脏兮兮的如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因为同病相怜,因为没有人说话,顾怀瑜便拿了他当最好的朋友。
    只要是寻了机会从顾氏手中逃出去,她往往陪着宋时瑾一呆就是半日。他很沉默寡言,通常是顾怀瑜自说自话,偶尔,他才会出声应一句。
    可她不在乎,有人能安静听她说话就好。人生已经这么苦,她便与他说些美好的事吧!
    这么想着,便到了天亮。
    顾怀瑜起身,用冷水洁了面,唤来绿枝替她上妆,掩去眼底的疲惫。
    绿枝且心疼她眼底的乌黑了,嘴里不住的念叨,“小姐,你昨晚没睡好吗?怎的如此憔悴。”
    顾怀瑜道:“大概是梦魇着了。”
    “哎,只能先替小姐遮遮了,等会您再好好睡一觉。”绿枝手上动作麻利,也不知这手是从哪学的。
    顾怀瑜心不在焉应了声,昨夜的梦境还在脑中挥之不去。算算时间,加上上辈子,自己也有十多年没见到宋时瑾了,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过得怎么样。
    “小姐?小姐?”绿枝出言叫道。
    顾怀瑜回神:“何事?”
    “您往上抬抬眼睛,我给您眼底敷点粉。”
    刚一收拾妥当,张氏身边的妙言便进了屋。
    她向顾怀瑜欠身福礼道:“二小姐,夫人请您去一趟寿安院,表小姐和表少爷到了,这会子正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呢。”
    顾怀瑜一愣,她差点都忘了这两个人了。
    “我稍后就到。”
    “那奴婢就先过去服侍了。”
    张译成与张仪琳是张氏娘家的侄子,双亲去世后就剩了张氏和她大哥,因张家门楣不高,张氏很是心疼这两个孩子,每每来府上都要住上许久。
    上一世的时候,张仪琳心比天高,想要学着自己姨母,借着此番机会嫁进荣昌王府。偏林修睿待她并不亲厚,她便打起了曲线救国的主意,日日贴着林湘,心甘情愿替她当那个出头鸟,只要得了林湘开心,林修睿便会高看她几分。
    也是到上一世老夫人死后,林修睿与林湘将关系挑明,张仪琳气不过林湘利用她多年,跑到了府上大闹,顾怀瑜才知道当日老夫人寿宴,她还是受了林湘挑拨才来的。
    只是那时候顾怀瑜名声已毁,过了适婚年龄还是乏人问津,林啸夫妻怎么可能替她做主。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张仪琳会是什么结局。
    妆扮妥当,顾怀瑜便带着两个丫头前去寿安院。推门时,院内梨花纷纷如碎玉被微风扫落枝头,树枝上栖着的两只喜鹊,鸣了几声。
    红玉喜上眉梢:“清晨喜鹊登门,小姐今日定有好事发生!”
    顾怀瑜笑道:“属你嘴甜,真有好事发生我便赏你。”
    绿枝凑了过来,脸上一本正经:“两只喜鹊鸣,这得是多大的好事!”
    “小丫头。”顾怀瑜拍了拍她的嫩脸,“忘不了你的。”
    第15章
    “走吧。”
    绿枝抬头看她,纤弱的背影逆着光,在石子路上拖出长长的一道影子,裙摆微扬,形影相吊之感铺面而来,无端地让人喟叹。
    寿安院内已经聚了好些人,还未进门便听得里头说话声传来,顾怀瑜整了整裙摆,这才带着笑意踏进了门槛。
    “孙女来迟了,还望祖母恕罪。”
    老夫人冲她招了招手,介绍道:“无碍,这是你表哥与表姐。”
    张仪琳盛装而来,一身粉白绣花对襟裳,挽着垂髫髻,发间别着攒金丝蝴蝶钗,另配以玉质珠花,看起来温婉可人,面若桃花。
    许是因为张家血脉原因,她的胞兄张译成也生的极为好看,与之眉眼相似,就是颇有些女气了。
    在顾怀瑜进门的一瞬间,张仪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她早就听说姨母家寻了个女儿回来,只知道是与林湘一母同胞所生,观她与哥哥就知道,同胞相生自是长相相同,是以在她眼中,顾怀瑜定是个貌若无盐,举止粗鄙的样子。
    张仪琳大小就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负,姨母年轻的时候在盛京那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自己与之三四分相似,便能艳羡不少人。
    但如今瞧着竟有人在容貌上压过自己,无端一股怒火挑起,又想起这是在荣昌王府,只能按捺下来,憋屈地道了声:“表妹好。”
    顾怀瑜只当是不知,笑着与二人打了声招呼。
    张氏坐在一旁,面上淡漠,心里依旧对顾怀瑜昨日的出言不逊有些不虞,见老夫人向她瞟过来,忙笑道:“你译成表哥与仪琳表姐,同你和湘儿一样是双胎,日后你们姊妹间可得多走动来往,好好培养感情。”
    顾怀瑜笑盈盈应了声是,便同老夫人聊起了别的。
    观她言谈举止更无半分粗鄙之色,张仪琳更是郁猝,她早已将王府当成了囊中之物,心里暗骂,小狐狸精!这才回来几天啊,就跟祖母亲亲热热的。
    张仪琳那番模样,自是逃不过老夫人的眼睛,心下越发得不待见她起来。隔三差五来打秋风也就算了,还没什么礼数,真当王府是她家了!
    可这话她又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摆了摆手,道:“行了,既已照过面便都回去吧。”
    几人起身告退,没两步又听老夫人道:“玉仪,你留下。”
    张氏闻言怔了怔,看了眼前的顾怀瑜一眼又转头看向面色如常的老夫人,道:“是。”
    待人小辈离开后,老夫人才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缓缓说道:“怀瑜回来也有好几日了,还未添置新衣,你从账上支点银子,好好给她置办些。你瞧瞧她那样子子,没得叫人说我们王府破落。”
    单见顾怀瑜还觉不出什么,但今日与盛装而来的张仪琳相比,就有些落了下层。也不知这张氏心里是怎么想的。
    张氏窒了窒,应道:“是儿媳的不是,这几日光顾着寿宴的事了,竟将怀瑜给忘了,我这就安排仙羽阁的绣娘过来给怀瑜量身。”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你知道就好。”
    张氏连连称是,拢在袖中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外头的人都道她日子好过,婆婆放权,整个王府都是她说了算,可谁知连每月支多少银子出去,老夫人都要时不时检查。
    这种日子,她真的过够了!
    出了寿安院门,顾怀瑜不欲与二人多说什么,抬脚便往棠梨院走。
    “表妹!”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顾怀瑜皱眉,压下心里的厌恶,就见张译成已然绕到了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张译成原是心不在焉的坐在椅子上,他不明白王府有什么好来的,偏他妹妹整日都想往这里跑,还非得拖上他。
    耳边听着妹妹恭维老夫人的话,他心里有些瞧不上,刚一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就见门口进来一女子,窈窕娉婷。
    他平日里见惯了自己与妹妹的模样,旁的人一般还入不了他的眼,这会倒是眼前一亮。
    “有事吗?”顾怀瑜问。
    张译成视线在顾怀瑜身上来回打转,最终落在她脸上,有点移不开视线。
    她穿了月色暗纹长裙,鬓边只簪了支玉兰钗,纤纤柳腰不盈一握,既简单又不失清雅。顾怀瑜今年也不过才十五岁,身段却有些成熟了,莫不是这庵里的风水是要养人一些。
    他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绿枝与红玉往前了半步,齐齐挡住张译成的目光。
    忽然出口叫住顾怀瑜也是冲动使然,张译成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从口中憋出一句:“这些年,你受苦了。”
    顾怀瑜连表情都未变过,眼神疏离看着他:“谢表哥关怀,如果表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张译成愕然,张了张嘴还未出声,顾怀瑜已经抬脚离开。
    待人走远后,张仪琳才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剜了张译成两眼:“你可别给我搞什么小动作!不然我饶不了你。”
    张家自嫁了一个女儿到王府后,便觉得这是条捷径,又见张仪琳生得眉眼如花,越发将娇养起张仪琳,半点委屈不给受,但凡有点好的都紧着她来,是以,便养成了张仪琳自我的性格。
    张译成怔了怔,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哼!”张仪琳冷哼一声,猛得将人拉到墙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刚才眼珠子都要落到那个小狐狸精身上了,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别坏了我的好事。”
    张译成清了清嗓子,有些被撞破的尴尬,他道:“我只是想着她怎么说也算是表妹,想要与之拉近点关系罢了。”
    “什么表妹!”张依澄蹙眉:“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的去帮我讨好林湘。”
    张译成咬了咬牙,拂袖而走,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没脸没皮起来!刚绕过假山后,就见林湘坐在特制的轮椅上,笑脸嫣然看着他。
    “表哥!”她嘴唇还泛着病态的苍白,在此等了许久,已经有些受不住。
    张译成面上泛起尴尬的薄红,也不知方才那些个胡话有没有叫她听了去。
    他正了正神色,关切道:“表妹怎会在此?我与仪琳还说拜见老夫人后便来兰苑看你。”
    林湘笑了笑:“多谢表哥关心,我只是呆在房内有些无聊,便叫丫鬟推我出来逛逛。”
    “表妹身子还未痊愈,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林湘歪着脑袋看了眼顾怀瑜即将消失的背影,“表哥觉得我那妹妹生的如何?”
    “自然是极好。”张译成脱口而出,随即又闭了上嘴,在原地呆了半晌。
    林湘抬起自己刚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笑了笑道:“如果喜欢……”
    “表妹可别寻我开心!”张译成出言打断。
    林湘似笑非笑看着他,对于他兄妹二人的心思可清楚的很。
    张译成如走仕途,凭他的才能断不可能将张家地位拔的多高,偏生张氏又嫁了王府,对于张家门庭而言,低了,他们瞧不上,高了他们攀不起,正是不尴不尬的位置,唯有借王府之势亲上加亲。
    平日里张家太过偏袒,张译成这心里,就当真没点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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