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恐惧的捂住了耳朵。
敬王疲惫的闭上眼睛。
养儿子做什么?养大了气死亲爹么。
原以为扬景序惫懒,却不知扬景澄也不省心,为了推却一桩不想要的婚事,如此和他为难。
表兄表妹之间有些情愫原是常事,让扬景澄这么一闹腾,好像他这做父王的真的为了所谓的昔日情人,硬要聘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做儿媳妇。
他是这样的人么。
敬王颇有些心灰意冷。
劳心劳力,为国为民,可是至亲之人都误会他,妻子、儿子,没一个人相信他。
“父王,您要为孩儿聘下的这位娴雅贞静的王凤姑娘,竟然真的有情人。”扬景澄命人把栗豹推到敬王面前。
敬王表情冷峻,“表兄表妹而已,什么情人不情人的,太难听了。澄儿,你对父王真的没有最基本的信任么,竟质疑父王为你选定的妻室。”
扬景澄沉默许久。
这里才扑灭了一场火,狼狈又混乱,扬景澄心里也灰扑扑的。
王方和栗氏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王爷,二公子,凤儿斗胆要为自己辩解一二。”王凤思量半晌,身姿轻盈的站了出来,“凤儿和这位栗家的表兄,确实是自小便认识的,却从无半分逾矩,连私下里说句话都没有,又哪里来的私情?请王爷明鉴。”
她很委屈,眼眶中充盈了晶莹的泪水,不知何时便会滚落在她白皙娇嫩的面颊。
“那么,方才他为何会那么说?”敬王语气温和。
明眼人自然能看出来,敬王这不是在质问,是在给王凤解释的机会。
王凤含羞带怯的偷眼看扬景澄,“王爷,二公子,自古道红颜祸水,这女子若生得太好,委实烦恼甚多。譬如栗家这位表兄,凤儿打小便不曾多看他一眼,偏他自作多情,凤儿可有什么法子呢?”
王凤又要向敬王表现她的委屈、坚强和勇气,又要偷眼打量她以为的未来夫婿二公子,还要展现她的兰质蕙心秀外慧中让扬景澄为她倾倒,同时还在幻想她嫁给二公子之后夫唱妇随恩爱不移,真是忙得很。
“如此。”敬王颔首,似是认可了王凤的解释。
王凤心中有片刻轻松,但扬景澄的目光从来没有在落在她身上,又怅然若失。
未婚妻就在眼前,耳边听着莺声燕语,难道他就不想惊鸿一瞥,一饱眼福么。
“澄儿,你以为如何?”敬王问道。
扬景澄一言不发,蓦然转身,命人押了栗豹,黯然离去。
敬王以为扬景澄是无话可说,回王府生闷气去了,心里倒松了一口气。
很好,回到王府之后关上门慢慢讲道理,他总能说服这个儿子。
王方和栗氏一开始是想向敬王诉苦,后来栗豹被抓,夫妻俩又想向敬王解释求饶,谁知就算栗豹被抓了,敬王也是向着他们的,这夫妻俩欣喜若狂。
“先到邻舍借住一晚,明日本王再行安排。”敬王吩咐。
王方忙不迭的答应,“是是是,下官全听王爷的。”
送走敬王,王方和栗氏、王凤等人一起流下激动的泪水。
幸亏没有被敬王世子、二公子给吓住,幸亏没有把这桩婚事给推了,儿子还是得听老子的,敬王爷出马,事情不就平息了么?
“凤儿啊,你就等着敬王府来下聘吧。你以后是郡王妃了。”王方笑出了一脸皱纹。
“我早就说了,凤儿是天生的娘娘命,就是要嫁到皇家享福气的。”栗氏咯咯直笑。
王方的五个儿子盘算起以后,“做了二公子的大舅哥,咱们发达了。让二公子给引荐引荐,什么官当不上?”
王家虽被烧了个七七八八,但王方和栗氏、王凤等兴奋不已,想到以后飞黄腾达的日子,睡梦中笑醒好些回。
敬王回到王府略略梳洗,换了家常旧衣,命人唤二公子来见。
侍卫恭敬的回道:“王爷,二公子天快黑的时候出门,之后再没回来。”
敬王这才知道扬景澄不在府里,大吃一惊,“那世子呢?”
侍卫道:“世子殿下和二公子一起出的门,都没有回来。”
敬王呆了片刻,挥挥手命侍卫退下,他去找敬王妃,“王妃,两个儿子去哪里了?”
敬王妃冷笑,“你硬要把昔日情人之女塞给阿澄,他害怕,让他哥哥陪着跑了。”
敬王气结。
他在王妃这里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派了人四处寻找,但一晚上也没找着人。
第二天,敬王终于知道扬景澄去哪儿了。
扬景澄带着栗豹,带着“晕倒”的扬景序,向掌管宗人府的老王爷申王告状去了。
扬景澄控诉敬王顾念私情,明知王凤和栗豹有私情,还要聘做儿媳妇。
申王是敬王的皇叔,年纪一大把了,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为此大动肝火,把敬王叫了去痛斥,“……娶了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将来若是不安于室,做出丑事,混淆皇家血脉,你负得起这个责任么?阿澄身为皇家子弟,又是第一流的人才,什么样的女子不能娶,定要娶个如此不堪的!”
敬王想要辩解,老申王根本不许他开口,“娶儿媳妇这件事,你真是糊涂透顶。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你伤了阿澄的心,还害得阿序昏迷不醒。阿序这个孩子废了双腿,何其可怜,你做父王的怎么忍心?外面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尤物,把你迷惑到了这等地步。”
敬王扶额。
这算什么事啊。老王爷年纪大了,人都有些糊涂了,他怪不了老王爷,只怪有两个刁钻古怪无情无义的儿子。为了桩婚事,竟然诋毁亲爹。
扬景澄晚上到宗人府告了状,天色亮了之后入宫求见少帝倾诉了一番,少帝大为同情,陪他一起去见了刘太后。
扬景澄委屈的问:“父王说这全是您的意思。皇伯母,这是真的么?我不相信,皇伯母疼我爱我,怎忍心如此对我。”
刘太后皱眉,“这怎会是哀家的意思?澄儿,你一定是听岔了。”
少帝咳了几声,“母后,朕也知道这绝不会是您的意思。不如您下道旨意,严惩王家那无耻贱人,也算为二哥哥出了口气。”
当然也算是洗清了自己。
刘太后本不想多管,但扬景澄委屈的看着她,少帝忍着咳嗽脸色痛苦的催着她,由不得她置身事外。
刘太后对王凤也确实厌恶反感,“身为女子,若是德行有亏,还有脸活着么?不守妇道的女人也妄想嫁入皇家,当皇家是收破烂的不成。这种人若不严惩,皇家威严何在。”
刘太后下旨将王凤、栗豹一并处死,王方管教不力,革职。
正做着美梦的王方、王凤等人如睛天霹雳,一家人都傻了。
王凤被处死时还在大呼冤枉,可谁来理她?
王方被革了职,家又被烧了,万分凄惨。
这是第二例了,谁家和敬王府定亲,谁家倒霉。而且都是由刘太后下旨惩罚的。
这就很微妙了。
第58章
刘太后徐娘半老, 敬王摄政,之前一直在关于他俩的谣言。
敬王定下一个儿媳妇,刘太后就拆散一个,而且对女方的惩罚越来越厉害, 之前陈家的姑娘只是勒令出家为尼,这回直接下旨赐死。
敬王定昔日情人之女为儿媳妇, 刘太后反应这么大,看来谣言不虚,刘太后和敬王的关系, 耐人寻味啊。
长眼睛的还是别往上撞了,刘太后这股子醋劲儿太大,莫说小官吏, 便是名门世家也经受不住。
这件事情之后,不光王凤的母亲栗氏,连之前陈萍的母亲也一起被怀疑为敬王曾经的情人,声名受损。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哪个小官吏为了飞黄腾达要和敬王攀亲家了。因为那不是攀亲, 是寻死,还有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啊, 谁会想往自己头上戴。
陆婧和陆妩来找陆姳喝茶,有意提起这件事, “当时都以为陈姑娘要飞上枝头,没想到她被迫出家;这个王家的姑娘叫王凤,相貌极好, 家里养的很娇,凤凰蛋似的,就盼着她有朝一日嫁到皇家做娘娘呢。没想到比陈姑娘更惨,连小命都丢了。”
陆姳无精打采的,不大有精神,陆婧和陆妩没意思,坐了会儿也就走了。
她俩走后,陆姳恢复正常脸色,帮谢夫人看账本去了。
谢夫人坐在窗下理着侯府这个月的开销,母女二人一边算账,一边说话。
陆姳纳闷,“刘太后为何会下那样的旨意?就算王凤真的和她表兄有私情,也不是死罪吧?”
谢夫人耐心的解释,“咱们大周朝的律法不算严峻,王凤的行为也应该杖责八十。身子娇弱些的,受了八十杖,小命也就没了。也有人受了刑杖之后没死,但没脸活下去,自尽的。刘太后将她处死,免了杖责之刑,不算严苛。”
陆姳幽幽叹气。
古代对于女人的要求太苛刻了,私生活若有问题,一个不小心,便会送命。譬如王凤和她表兄吧,放到现代社会算什么呢,可这是古代,因为私情送命,被世人视为天经地义,连同情都得不到。
陆姳虽聪明伶俐,但毕竟年纪小,谢夫人把能教给她的倾囊相授,“王家虽可怜,却也是自作自受。家里有个不安份的闺女,还想要嫁入高门,触怒了刘太后,没人能救。王家失火,当时敬王也在,还答应过要替王家重新盖房子,但刘太后命人审了,王凤和她的表兄确有私情,敬王脸面上下不来,便不再管王家的事了。这件事莫说牵涉到了皇家,便是寻常人家议亲,女方家里这个情形,也是要和男家结仇的。”
陆姳道:“还是做男人好。男人若有私情,便没有这般严重。”
谢夫人道:“也不是。两家议亲,讲究的人家是要把男方的情形说清楚的,房里有没有人,不可隐瞒。”
陆姳对这些不大懂,“私情嘛,当然就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了。”
谢夫人正色道:“不论男子女子,都不可以有私情。北魏刑法‘男女不以礼交,皆死’,虽严苛了些,后世已经弃用,但道理还是那个道理。”
陆姳大开眼界。
“男女不以礼交,皆死”,这法律多吓人啊。
陆姳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晚上陆广沉回家,谢夫人和他提起这件事,陆广沉道:“王家本就有错,况且凡事若和皇家有关,便不能以常理考量。”
谢夫人面有忧色,“当年谢骜叛国降敌,就算他真是谢家嗣子,按照律法也牵涉不到我这出嫁女。但先帝爱子虞王阵亡,先帝震怒,于是我便危险了。其实我不愿和皇家打交道,当年只是跟何姐姐要好,才会指腹为婚。谁知道敬王府这好戏一出接着一出的。”
陆广沉安慰她,“当年咱们也没有想到敬王会摄政。若他不做摄政王,这些事也就不会发生了。夫人不必再想了,人无前后眼。”
谢夫人忿忿的道:“可敬王如此行事,好像咱们呦呦很被嫌弃一样,你说气人不气人。”
陆广沉思虑片刻,“夫人,不如我谋了外放,带你和呦呦到外地散散心,如何?”
谢夫人笑,“如此也好。让敬王自己玩儿去吧,咱们不奉陪了。”
开始只是随口一说,但陆广沉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找时机和平远侯商量了,平远侯也认为可行,“咱家和敬王府并无深交,不过是你媳妇儿和敬王妃要好。你和你媳妇儿离开京城,敬王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便和咱家无关了。”
陆广沉大喜,“父亲,原来您也烦敬王府那些事啊。”
平远侯哼了一声,“哼,敬王妃指腹为婚,敬王不认,再一再二要给他儿子聘小官之女。他敬王府一拨接一拨的出丑,本来和咱家无关,偏偏有嘴碎之人总提起呦呦,实在太讨厌了!”
平远侯虽然同意陆广沉外放,但陆姳聪明机灵,他这做祖父的太喜欢了,实在舍不得陆姳离得太远,“真定离得不远,你就去真定吧。真定总兵卢一松年迈,又有伤病,这个月上书乞骸骨了。”
陆广沉非常满意,“真定离京城不远,疾驰一日一夜可至。我若得了空,还能回来看望您老人家。”
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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