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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8)

    这个姿势保持了一会儿,他等身心都冷静下来后,抬起身打算下床去处理一下自己混乱的样子。
    从主动亲上来后就再没开过口的人,突然发出梦呓一般的低语。
    像是在叫谁的名字。
    贺程的脑袋还有些发胀,但还是有些期待地将耳朵凑到对方启开一小道缝的唇边。
    只有一个字节,中间的停顿也短,醉酒的人说的话,虽是含糊不清,却也足够让人听见他在叫谁。
    程。
    程。
    哗啦一声,一盆冷水猛地从头顶倒下,霎时将他身上未褪的热意浇得干干净净。
    原来从头到尾,他想要亲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还以为今天过后,一切就会变个样。
    贺程低声开始笑,泛红的眼眶挤出一点泪,他第一次觉得,程这个字,听起来有多让人觉得讽刺。
    对方没有感受到他身上越发寒冷的森意,又嘟囔了两声那个名字后,像是确定了什么,愉快地弯起唇。
    下一秒,下巴被人一把捏住,饶是感觉不到痛意,也引得他生理性地皱了皱眉。
    带着侵略和一丝暴虐意味的吻铺天盖地地袭来,不再隐忍,也不担心会伤到他,像是不甘、又带着只有自己才懂的委屈,动作比刚才的轻吻要粗暴得多,炽热的气息,将那片唇瓣的里里外外,都覆盖上只属于自己的味道。
    却终究还是给彼此留了一点余地,吻得再用力,也未曾在那上面留下啃咬过的痕迹。
    可他又不甘于此,原本置于腰侧的手,逐渐往上,掐住衣领往外一翻,炙热的唇瓣沿着弧度向下,狠狠地压上对方露出的半截雪颈。
    沉重的呼吸声有片刻的停顿,很快,他试探地伸出舌,在那处轻轻一舔,听到对方唇间溢出的一阵轻/吟后,再也压抑不住,埋下脑袋,任由自己在那梅花遍布的漫雪中,重重地、一下紧连着一下地印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没有意识的人除了发出一两阵微喃,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皱着眉想躲,但被人牢牢钳制着,丝毫没法逃脱。
    梅花被人践踏出道道红痕,失去理智的人,总算回过了神。
    他红着眼,在对方身上落下沉重的一枚吻,安静片刻,才抬起身,重新把对方的衣服整理好,末了,满含哀伤地亲了亲他的眼睛。
    不是程晨橙,是贺程。
    是贺程。
    是贺程。
    像是感知到了对方此刻身上散发出的悲伤气息,原本只是呓语般的两个字,一下提高了一丝音量。
    贺、程。
    对方一愣,随即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说,我能等到你心甘情愿念出这两个字的那天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扯唇苦笑。
    能吗?
    他不知道。
    夏砚醒来的时候,并不意外自己的脑袋依然有着隐隐的疼意。
    和上次一样,是喝酒喝太多的下场。
    但相较于上次,某些地方也有着一些疼痛,就好比
    他捂着脑袋下床,对着盥洗池的镜子,很是困惑地伸手碰了下自己的唇。
    嘴唇看起来与平日并无异样,只是似乎红艳了些,触上的时候,又能明显感觉到一点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咬吮吸过的不适感。
    他盯着镜子里的人,突然有些羞赧,看来昨晚做的那个梦,不是一点后遗症都没有的。
    想到这,夏砚觉得嘴巴有点干。
    他居然,真的把贺程给亲了。
    尽管只是在梦里,但那个梦的真实感,让他有一种似乎真的和贺程做了这种事的错觉。
    而现在这种情况,再单纯把贺程当朋友,显然不实际。
    他对贺程有欲望,但这种想法,不应该是面对一个女孩子的时候才会有的吗?
    夏砚觉得自己无意中走进了一个迷宫,里头缠缠绕绕,他就像只无头苍蝇,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砚子,你醒了吗?
    听见敲门声,夏砚一下回过神。
    来的是陈刻,手里提着袋早餐,另一只手上拿着两个柠檬。
    他一边进屋,一边念叨:陆晨还没醒,我猜你应该醒了,刚才下楼去买了包子,你刷完牙再吃,昨晚喝那么多酒,现在头是不是还有点痛?我顺便又买了两个柠檬,等下你再喝杯柠檬水,听说这玩意解酒。
    夏砚一阵恍惚,这个画面,有点眼熟。
    他走回去拿过一次性牙刷,挤了点牙膏,随意问了一句后,把东西塞进嘴里。
    不是就开了一间房吗,我怎么一个人睡这边?
    陈刻闻言,一脸嫌弃:谁知道你醉了会乱抱人,我长这么大,连女的都没抱过,就先被你给抱了。要不是怕你半夜发酒疯要做出点什么毁我清白的事,我哪儿有那闲工夫,还特地给你开一间房。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夏砚总觉得,陈刻的最后一句话,含着点莫名的深意。
    他老老实实刷完牙,又擦了把脸,才关上灯走回屋:挺好的,一直睡到了早上。
    陈刻已经把东西放好,闻言点点头,作势要走:那你过来把早饭吃了吧,等陆晨也醒了,我再来叫你,或者你吃完早饭了,就直接去我们那边。
    夏砚把人叫住,揪出他刚才话里的语病:我们都是男的,我能毁你什么清白?你下次就不用特地再开一间房了,还浪费钱。
    陈刻的表情登时变得有些古怪,他盯着夏砚,看他一副再坦诚不过的神情,像是意识到什么,又走回床边坐下,然后拍拍自己边上的位置:来,坐,我问你几个问题。
    夏砚被他弄得很是莫名,见他面带严肃,只好先放下包子,乖乖跟着坐到床边。
    你自/慰过吗?
    夏砚登时往边上挪了一段距离,毫无预兆的一句话,让他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
    饶是认识多年的陈刻,贸然问出这种问题,也让他觉得面上有些燥。
    当、当然啊,你、你问这个干嘛?
    陈刻严肃的神情放松了些:那你知道,男的除了可以和女的谈恋爱,还能和什么样的人谈恋爱吗?
    啊?夏砚不解,男生不就只能和女生谈恋爱吗?
    陈刻叹口气,看来他没想错,关于同性之间的感情,夏砚一点也不了解,甚至是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而他自己,也是上了大学,结识了有该性取向的朋友后,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感情的。
    想到昨晚那个人,他暗自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就顺便再多帮他一个忙吧。
    砚子,我想告诉你,男的不只可以和女的谈恋爱,如果是因为喜欢,那就算对方是一个和他一样性别的人,也是可以谈恋爱的。
    夏砚愣住,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种话,他所受到过的有关恋爱方面的教育,做为范本的,从来只是性别相异的两个人。
    因而在他的固有观念里,和男生恋爱的,只会是女生。
    但陈刻一脸认真,夏砚想说的话,又被堵回了喉咙里。
    昨晚那个梦,又一次在脑海里浮现。
    除了情侣,还能有什么样的关系,可以同另一个人如此亲密地接吻?
    他想不到。
    如果说自己刚才还在迷宫里四处乱窜,那么这一刻,迷宫好像是被人从外面打破了,而所有的不合理,都被扯着往合理的那一边靠去。
    他想亲贺程、他在梦里吻了贺程、他们的亲吻甚至超出了任何一种互称朋友时该有的距离。
    除了
    男女朋友。
    陈刻。
    夏砚眼中有着挣扎,像是陷入了一种被人拉扯着的困境中,需要有人助力一把,才能够真正解脱。
    我第一次听这种话。男生,真的可以和男生谈恋爱吗?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从小到大,别人告诉我的,都是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妻子呢?
    陈刻想去摸一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抚,但他的手,最终只是搭在了他的肩上夏砚抗拒别人碰他的头,这是和他交好的人都再清楚不过的事。
    因为,喜欢一个人,不是喜欢和他有关的任何东西,而该只是单纯喜欢他这个人这句话,真正明白的人,很少。
    那,如果喜欢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到底是对还是错?违背主流的东西,最终能逃过被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命运吗?
    陈刻笑得难得温柔:所以,那些正在逆流而上的人,都是真正的勇士。本来就是并不相悖的两者,为什么其中一方,要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去伤害那些选择了另一条路,但其实什么错都没有的人呢?我想,我也希望,最终它一定能与主流共存。
    砚子,我知道你能分清对一个人的喜欢,是属于哪种喜欢。可能在此刻之前,你还在迷茫,但是现在我这么告诉你了,你应该能分辨得出,对那个人,是怎样的喜欢了吧。相信我,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一种感情,只要喜欢的出发点是心脏,那不论它通往的是怎样一个人的心脏,都该是畅通无阻、不被外界所拘束的。
    你这么说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女孩子也可以喜欢女孩子的?
    陈刻笑:你说呢?
    夏砚点点头:我知道了,陈刻,谢谢你和我说这些,不过,你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
    陈刻:不知道,不过,好像告诉你这些,也并没有错不是吗?
    接受自己喜欢上贺程这件事,比夏砚想得还要简单。
    他觉得这份感情其实在这之前就已经有了雏形,只是少了现实的借鉴,才久久未能成型。
    现在陈刻推了他一把,那东西的原样,就完整了。
    该告诉贺程吗?
    还不是时候。
    他不敢肯定贺程是否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感情在,如果贸然表白,最差的结果,可能是连朋友都做不了,甚至会成为比陌生人还要让人恐惧的关系。
    他没打算冒这个险,有了曾经追求程晨橙的前车之鉴,那这一次,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直接表白。
    他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贺程厌恶的目光。
    光是想到这个画面,就让人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了,一旦真的面对,他无法想象自己到时候会不会当场崩溃。
    既然这样,就慢慢来吧。
    他有着无比优秀的硬件和喜欢的人同住一个宿舍、和喜欢的人是比普通朋友更为密切的特殊朋友的关系、甚至他喜欢的人,也很喜欢他虽然不是他现在想要的那一种。
    但是,有了硬件加持,那应该会比曾经追求晨橙时要简单一些吧。
    就算最后结果不尽人意,那他到时候把这个秘密放在心里,不告诉对方就好。
    他能成功隐瞒心思与程晨橙仅以朋友身份接触,自然也能以朋友身份和贺程相处的,如果就认定是这个人了,那同他做一辈子最特殊的朋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另一种圆满了。
    夏砚把一切想得都很好,也将自己未来关于感情的规划,计划得明明白白。
    直到接到程晨橙的电话,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
    他喜欢的人,是他的好朋友先喜欢上的人。
    而不出意外,晨橙应该也要开始展开追求了。
    那他,该和晨橙争吗?
    这个问题,从接完电话到坐上车,最后走到程晨橙和他约好的咖啡店门口时,都没能想出完美的答案。
    自己这样的行为,似乎是一种背叛。
    意识到这一点,他抬头,明明天还晴着,他却突生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
    晨橙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夏砚到她边上的时候,看见了桌上放着的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她正低着头在跟人聊天,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是他,不加掩饰地咧咧嘴:夏砚,你来啦。
    看她笑得如此真诚,夏砚越发觉得自己不够资格做她的朋友,他那般卑劣的心思,果然不该存活。
    解不开的一切似乎找到了出路,却叫人更加地喘不过气来。
    车有点堵,你等很久了吗?饶是压着自己的那块石头再沉,他也没让情绪外露。
    程晨橙是最无辜的,他不该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她。
    许是神情太过自然,程晨橙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她放下手机,指指咖啡:我刚到没多久,你先喝口咖啡,我去拿蛋糕。
    她回来得很快,其中一块抹茶口味的,自然是给夏砚的。
    我谈恋爱了,刚谈的,我男朋友在学校里还挺有名的,你应该也认识。
    夏砚觉得咖啡的苦味,一下子蔓延了整张嘴。
    不过短短两天,晨橙就已经和贺程见过面,并确定了恋爱关系。
    除了一见钟情,他想不出其他的形容。
    他之前帮晨橙了解贺程的时候,思考过贺程需要多久才可能喜欢上晨橙,他猜想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如果不是一见钟情,也至少需要一个月,才会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吧。
    结果,现实冷冷打了他一巴掌一见钟情这种事,贺程这样的人,也是会做的。
    晨橙正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小娇羞:他社团有事,没有和我一起过来。我刚才给他发了消息,他已经出校门了,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想让你也见他一面。
    他想说不用这么特意,反正他们天天都能见到,又想到对方是要以另一种身份来见自己,便把话又咽回了嘴里。
    那股苦味,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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