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的老管家把前去送消息的孔家丫鬟押在了柴房,苏谶这时候才叫他去把人放了回去。
这事涉及到大房大伯,平日最爱的嚷嚷的孔阐明这厢不出声了,一进书房就牢牢把自己钉书房一角,大有不听完大人商量事情完毕就不走之势。
苏居甫陪站在侧,取笑大舅哥道:“你往后有的是和大爷和阐展兄正面对上的时候,这就跟老鼠见猫一样,这对上了你岂不得落荒而逃?”
孔阐明从小就念着当官,他念书也不是很差,比府里的大房的大哥孔阐展还要强上一点,只是人家不用进考场就被举荐为了举人,而他的举人是下考场经无数次身心俱疲的考试考出来的,就是如今梦里一想到进考场孔阐明还会吓得反胃屁股疼,愁眉不展,可就是他这举子是经自己考出来的,但未及登科,不能授官,而大房大哥就下过一次考场不中后被举荐成举人后在工部衙门里谋了个小职,早就有自己俸禄可花了,且在家里处处受捧,在府里他媳妇是绕着府里大少奶奶走,孔阐明则是绕着长孙大公子走,平日接触不到人就罢了,一见到就闹心不止。
孔阐展不见得对孔阐明有多坏,就是喜欢拿身份压人,孔阐明碍于身份见面的时候不得不听他说几句,也不敢反嘴,怕家里老祖母折腾他们二房父子俩。
明天回去后,想来他们父子俩一进门回的不是自己的房,而是老祖母的住处了。
妹夫说的是玩笑话,听在孔阐明耳里却是明日不得不面对的情况,闻言怔愣了一会儿,道:“你说的是,我们父子俩等会儿得想个办法了。”
要是老祖母逼着他把他得到的吐出来让给大房,孔阐明恨不得一头撞死去。
苏居甫心思皆在以他父亲为首的三个长辈即将要谈论的说话中,话说得也不经心,这厢听大舅子一说话也回过了神来,沉吟了片刻朝大舅子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道:“伯樊是个什么人,你接触久了也该知道他就是个大方的,他对手底下的人尚且如此,何况你我?我估计他明天要去办个大事,办的就是这段时间让我们跑来跑去找人问的那件事,这事若是成了,那就是……”
他指了指上面,道:“亲自过问的,但凡你我在当中做成点事,往后论功行赏,你想想……”
孔阐明咬牙颔首。
“府里那边你和岳父大人一定要速战速决,伯樊对孔家想带着整个家族还有三姑六婆的亲戚都带过来占便宜的事已经心生不快了,他那个人,不说而已,今天这事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你要有个取舍,要不前功尽弃,你我就是亲兄弟,欣娘就
是为你们父兄俩哭翻了天去,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我也没得办法,成大事者的那心,刚才你也看到徐大人和伯樊说话了,你看他们是人哭闹就会改变主见的人吗?”
绝然不是……
孔阐明亲眼见他们你来我往,四两拨千斤,云淡风轻就把对方抛来的问题解决了,他亲眼所见,自是知道这两个人各自带着身后的势力在博奕,就是两方皆轻描淡写,也充斥着刀光剑影。
大舅子的妹夫,不是那种喊两声冤苦就能打动的人。
“我知道了。”孔阐明咬牙道,接而又苦笑连连:“祖母糊涂便罢了,祖父也糊涂,也不知在想什么。”
“哼。”想我苏家无人呗,苏居甫哼笑了一记,见前面几个长辈商量完今晚要翻的书后,不再多说,用手杵了杵他,抬头朝前道:“快听。”
这夜到半夜,苏府老爷的书房里的灯未停,那厢苏苑娘打着哈欠非要送她家当家去父亲的书房,路上眼睛睁不开嘴里还不忘振振有词,“我翻的书,我做的图,你们有看不懂的有我还可以问我,我若是有错,我也好听爹爹说我错在哪儿了呢。”
常伯樊这厢也是困顿不堪,已然见劝不听她了,也断了让她回去的心思,听她还不忘为自己说话,随她打着哈欠的同时不禁菀尔,搂着她走的手紧了紧,又扯了扯她身上的披风,轻声附应了她一记。
他扯了,苏苑娘连忙睁大眼,也帮着他披,赶紧又握了握他的手,是暖的,这才放下心来,道:“我知道你们哄我开心,道我出的主意好,可我知道我是纸上谈兵,有些想当然耳了,当初我看来都城的官道图,看的时候是好的,走的时候一样的路没几段,想来我翻书翻出来的那些地形地貌道路,和亲眼看到的不一样,你们要在这个事情上论真的话,只能找天子陛下了。”
说到这,她真真切切叹了口气,整个人儿一下便清醒了过来,“银子可不是那么好要的啊。”
光有想法也是不行的,文武艺卖于帝王家,也得帝王愿意给银子呀。
苏苑娘这一心钻到了银眼子里还不自觉,常伯樊不知晓她的这方执着到底从何而来,却也愿意看到她心心念念着金银财宝,只为让他好过,这和他当初心心念念金银财富只为换取一个有她的家,能救回外祖父一家的心思全然一致。
兜兜转转,他们夫妻俩真真走到了一起,一模一样,芸芸当中似乎是命运在他补偿一样,把他最想要的补给了他,天道对他有情,常伯樊此时胸中有着无穷无尽往前走的力量,就算眼下身子困顿,他心中满有的也是轻松惬意,不觉摆在眼前急待解决的问题有何难的地方,他倾身过去碰了下她的嘴角,看着她在小小惊讶过后立马充满了欢喜快活的脸,道:“我能要到,苑娘放心。”
“呀。”
苑娘听了果真开心,眼睛亮起,连脚下步伐也轻快了两分,迈得更快了。
见状,常伯樊缓缓开眉展颜。
第349章
这一夜,苏府老爷的书房亮了一整晚灯。
待到清晨的露水打湿了路边草丛,书房被打开,常伯樊手中拿着长辈们商讨了一晚的几卷文书长卷,背上背着自他一捞到他背上就昏睡过去了的苑娘,轻声朝岳父和房里的长辈告辞:“伯樊夫妻先行告退,陛下下午才得空闲,伯樊上午补一会儿眠,下午就去宫中,请三位长辈静侯佳音。”
孔旦很是担心陛下会不会采纳他们这项纸上谈兵,但木已成舟,绝不是他退的时候,这厢心中虽有担心也暂且按住了,便微笑抚胡颔首。
佩准时常面圣,知道按那一位的性情大有可能会采讷他这外甥女婿的建议,这担忧便少了几分,还出言宽慰:“陛下采不采讷自有天定,我们只管尽人事便可,你且放心去就是,心里不必背着包袱。”
“是。”
常伯樊朝岳父恭敬一弯腰,驮着静然在他背上安睡的妻子走了。
苏谶看着女婿脚下有力背着女儿走远,心中一片安然。
他对女婿所求不多,如今他所求的女婿皆已做到,他作为岳父大人,接下来就该他好好为女儿女婿还有儿孙的未来好好筹谋一番了。
“老四,”待到人走远了,苏谶与小舅子佩准道:“你回去帮我和岳父大人说一声,要是往后有人在他面前说我有辱读书人的清誉,你让他老人家别往心里去,你这外甥女婿有些场合不好出面,往后我得替他出面当那个场面人了。”
“二姐夫,你这担心就有些多余了,”佩准满是福气的脸上难得不见笑容,眼里却是精光乍显,“我爹只会比我们想得更深远,料得更准,你只管行你的事,我爹那边哪怕不帮你的忙,也绝不会拖你的后腿。”
苏谶自是知晓他老岳父大人的沉得住气,他以前还不明了老学儒的不争不抢是为何,如今行到他这一步,他方晓得,长道远谋,非十年能计也,想走得长远,富贵名利也得省着些用,若不自己这一辈把富贵名利占完了,子孙后辈就惨了。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古人诚不欺我也。
*
这日小朝,顺安帝中午散朝,还留了萧相章齐徐中他们一起用了顿小膳。
萧相走后,徐中眼睛带了留着的章大都尉好几眼,吴英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等到大将军去外头跟前来说事的御林军的人说话去了,他借送茶的功夫凑近徐尚书,随口问道:“徐大人,您有事?”
等到了大将军出去了,徐中毫不犹豫把他昨晚打欠条的事跟吴英说了,“我昨晚跟禄衣侯把人手借到了,禄衣侯是个妙人,给的都是我要的人手,像是事先打听好了一样。”
吴公公颔首,道:“那是个人精。”
禄衣侯夫人也是个妙人,吴公公常会被她一眼能看穿的讨好讨好到。
吴英和陛下说起这事来,道她大巧若拙,因着这份没藏着坏心眼,就格外显得讨人喜欢,陛下也说她这是不露锋芒的聪明,就像春雨润物细无声一样滋养人,自是让人欢喜,总而言之就是她很妙,那种妙法就像是你以为她是个死物,结果她却是出奇的柔软。
“他还朝我要银子,我没有,就给他打了个欠条,他说今日就来打陛下要。”徐中把要说的话
说完了,他把事情抛了出去,心中没有了负担,这厢还有心帮着出出主意,因此神色更显自如,很是理所当然的出主意道:“您别让他进门就是,多拦两次他就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见得着陛下了。”
吴英一顿,随即想起旧事,感慨道:“您当年跟陛下要银子不还赖帐的时候就跟现在一模一样,洒家当年去……”
见吴公公翻起了当年去要帐他不还的旧帐,徐中果断打断了他,“禄衣侯比我聪明,您点一下他就通了。”
吴英一脸欲笑非笑,“大人也跟禄衣侯打过几番交道了,您说他是那种会说废话的人吗?您觉得他放出这话来,就想不出办法进这宫来?”
“是以学生让您拦啊,不管他找什么理由,先拦他几次,反正见不到陛下,急的又不是我们,您说是不是?”徐中理直气壮。
坐在首座的顺安帝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他新定的这位户部尚书没有过多的廉耻之心,行事往往以出其不意达到目的,可听着小徐大人这理所当然的赖皮话一句胜过一句的强,顺安帝作为君主不得不在徐大人意欲时帮他们出大谋大策“赖帐”之前打断了他的话,“他要是进得来,就让他进罢。”
“他一个人卖我三千,一共九千两,”徐中举手摇手指,“价格虽不贵,算是白送,可那是九千两白银,他给您献一个添进项的法子,一年也无非这个挣头,他三个人就办到了,作为您的臣子,臣觉得他要多了。”
“且他是禄衣君,他不给您添银进项就罢了,还您给他银子,臣觉得大可不必。”皇帝的私银有一大半是徐中在打理,要皇帝的银子就跟朝徐中讨银子一样,徐尚书不想答应。
皇帝的私银要来用作何处,哪怕是半两银子他全已安排好了,挪九千两出去,就跟割徐中的肉一样的疼。
“那他这次要是要进献更能挣钱的法子,朕见还是不见?”顺安帝不慌不忙道。
“见。”徐中斩钉截铁。
“想来禄衣侯就会使这个法子。”顺安帝古井无波,道。
“……”徐中微微蹙眉。
这厢章齐回殿,听到了后半段的话,踱步至了吴英身边,好奇问道:“看起来小常侯爷要强一点?”
吴公公斜他一眼,“您就别唯恐天下不乱了,常侯就因着出身已经很难了。”
“何难之有?有个大状元的岳父,这不还有公公你帮着,他难在哪了?”章齐不以为然道:“我都没怎么出手,还尽帮他。”
大将军这哪是帮常侯,那是帮陛下,不过吴英忠的亦是君主,他和章齐是宫里宫外都同穿一条裤子的人,同为当今的左膀右臂,他不好拆大将军的台,只得笑叹道:“您就当我把他当我了,心存可怜罢。”
他主事内也主事外,脏活累活全在干,手中还无兵权,有的不过是侍主有功的功劳罢了,常侯不外乎如是。
吴英这话说得未免过于真心,章齐一听一愣,到底是给了同为忠君之仆的吴英一个面子,不再言语。
他们这话顺安帝也听在了耳里,等到吴英过去为他端茶,顺安帝与他温和道:“知道你喜欢他们小俩口,难道你有瞧得顺眼的,朕不会太过于为难他。”
“欸,”吴
英欢喜地替小俩口应了,笑眯眯道:“奴婢跟他们小夫妻甚有眼缘,就想跟他们结个善缘,回头奴婢还想瞧瞧他们孩子去,也不知道是个啥样。”
吴英是想保一头给自己安排个后路,百年之后指不定还会有后人在他坟头给他烧纸,顺安帝了他这老奴的心思,更是温和道:“你去朕库里挑几件小玩意儿,就当是朕替你送的,回头休沐就去,朕准了。”
吴英这下是真真高兴了,眉开眼笑道:“诺,奴婢听旨,您喝茶,您快快喝一口,这茶正好不冷不热,正好下肚。”
吴英是侍候顺安帝饮食起居侍候得最好的,前几年顺安帝嫌吴英管得太宽,还让人替了他一段时日,末了换了更听话的内侍,他身体却是每况愈下,到底还是把吴英替了回来。
主仆几十年,顺安帝知晓他这个老内侍忌讳着他这个当皇帝的翻脸无情的冷酷绝情,可饶是如此也一直在忠心在侍候他,他也想给他这个为他尽心尽力了的老仆人一个好的百年后,便也对那不知为何无端入了老仆眼的禄衣侯君多添了一两分的宽容,“他只要不出大错,朕会给他留条后路。”
就当是给尽了一辈子忠的老宦官一个念想。
“欸,有您这句话,老奴就知足了。”吴英扭过头去眨了眨眼,回过头舒展着眉目朝顺安帝笑道。
“哼。”章齐在一侧吹胡子瞪眼睛,一脸不快,徐中见状赶紧搭眉垂眼,心想他就是疯了痴了,有朝一日也绝不会跟禄衣侯在皇帝面前走到像吴公公和章大都尉今日的这一步。
这日徐中衙门有事,还是留在了始央宫里没走,还让吴公公派人去户部衙门替他去拿公文过来批,一直等到下午申时禄衣侯在宫外的请见。
因知晓禄衣侯要来,吴英的徒弟的小吴公公亲自去了宫门前守候,等到人来,因着禄衣侯一句“军机,”小吴公公捧着禄衣侯给他的“军机”这道烫手山芋疾步行至始央宫,等同侍陛下身侧的公公喊出了师傅,小吴公公方把烫手山芋送了出去。
吴英听到“军机”两字也极为讶异,拿着长卷快步走了进去,顺安帝接过一看,只扫了两眼,就朝躲在一侧睡觉的章齐招了招手。
章齐立马就睁开了眼睛过来,站到了皇帝身侧,看了那细致到山高河貌就如呈现在眼前的地图,章都尉吐了口气,道:“原来这阵子佩大儒都出马了,为的是这个事,我就说了,孔家那个万年老二这次敢冒尖出头,绝对是有大猫腻在里面。”
“真假?”顺安帝扫了他一眼,又回到地图上,道:“朕一眼看过去,有个四五成真。”
没被召唤的徐中也挨到了边上,凑过头来道:“臣看到了西北三镇,臣去过,臣扫着目前有七分真,有几个小地方名写对了,看来都城里也是有几个人的嘛。”
徐尚书嫌弃都城无人不是一两日了,章齐闻言指着他鼻子道:“小儿井蛙,鼠目寸光。”
“兴许还是禄衣侯底下能人的功劳……”徐中说罢也知自己猖狂了,仔细看了那随长卷末端随地图附来的桥梁道路等细化功作,不似是那已呈上过的那千篇一律的空谈,不由道:“陛下,召他进来罢,臣想看看他手里到底拿的是什么军机。”
第350章
徐尚书收放自如,这厢顺安帝注意力放在地图上,漫不经心颔了一记首,吴英瞥到,躬身无声退了出去。
他亲自去宫门口迎了禄衣侯。
入宫后,禄衣侯瞧向他脚下,吴英见状跺了下脚,道:“哎呀倒春寒,我这老腿这两天有些疼,走不利索。”
“回头给您送两副膏药来。”常伯樊道。
“不用不用,侯爷费心了。”
“内子亚叔这两日已到都城了,他是圣手,让他给您调两副。”
“哎呀哎呀,哪使得。”吴公公白面上已然笑开了花,见禄衣侯不回话,只顾神色温和回视他,还放慢了脚下步伐,吴公公这心里着实舒坦。
陛下料事如神,知道他对禄衣侯小夫妻有所偏袒,可谁叫这小夫妻俩就是会做人,吴公公这人心早被他们收买了。
常家主母(重生) 第2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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