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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二两还跟林渊说:“我娘跟她娘都商量过了,等常熟这场仗完了,我们就成亲。”
    林渊呆愣愣地说:“恭喜。”
    二两傻笑着。
    林渊想了想:“我到时候就不去了。”
    二两松了口气,他也不敢请林渊去,不然到时候没人放得开手脚。
    林渊拍了拍二两的肩膀:“争取三年抱俩。”
    二两脸都红了。
    此时的常熟,蒋正的脸也红了,只是他可不是因为害羞。
    第61章 061
    常熟的城墙被攻破的前一个时辰, 蒋正叫人捆着安老四,带着自己的细软和家人准备跑路, 已经来不及向朝廷求援了, 他得活命, 却又不觉得自己被高邮的人抓住后会有什么好结果, 一家子花了一个时辰商量, 一个时辰收拾, 最后一个时辰才用来跑路,就连常熟最后的兵力, 都被蒋正召集到自己身边, 保护他离开常熟, 逃往湖州。
    这么多人,叫蒋正即便逃也逃得引人注目。
    已经冲进城内的陈柏松和朱元璋互看一眼。
    “驾!”
    两人几乎是同时策马, 身后的骑兵也跟着冲过去。
    谁拿下蒋正, 谁的功劳就更大。
    他们根本不用思考,身体就已经先行一步。
    “快走!”蒋正坐在马车上,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冲着前面赶车的马夫大喊, 他的父母也在车上,两个老人倒显得格外冷静。
    蒋父说:“叫他们停下。”
    蒋正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是上一任同知, 也是如今蒋家的当家人,他有十二个儿子,最终却选择了蒋正这个姬妾生的儿子继承自己的位子,他以为这个儿子有野心, 有胆量,却万没料到,这样一个儿子做同知是够了,却做不了更高的位子。
    有野心不是错误。
    错误的是,他的智力不足以匹配他的野心。
    蒋父叹了口气:“跑不掉了,我们投降,现在献城,说不定还能保住蒋家。”
    蒋正:“爹!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一定会杀了我!”
    蒋父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和自己长得很像,他终于说:“就算你我都死了,只要能保住蒋家的一丝血脉,就值得。”
    “和家族相比,我们的存亡,并不重要。”蒋父对车夫喊道,“停车。”
    车夫也很慌乱,也很害怕,但也只能停车——他并不会反抗主人的要求。
    蒋正扑过去保住蒋父的腿:“父亲!我不想死!”
    他涕泗横流,鼻涕糊了满脸,他从未这么狼狈过。
    蒋母这时候拉住了蒋父的手,冲他笑了笑:“难得跟你一起出来。”
    蒋父看了眼自己的老妻,自从年过三十以后,他就跟老妻相敬如宾,更爱年轻的美人,但如今生死存亡之际,陪在自己身边的却只有她,蒋父叹了口气:“是啊,许多年了。”
    蒋父拉着蒋母的手,一起走下了马车。
    蒋正趴在马车里痛哭。
    他的全身都在发抖。
    他能听见敌人的马蹄声。
    蒋正艰难的爬起来,双腿发抖的下车,站在父母身边,他是蒋家的儿子,他流的是蒋家的血,为了家族,他不应该吝啬自己的性命。
    “爹。”蒋正抓住老父的胳膊。
    蒋父:“儿啊,时也命也,强求不得。”
    他话音刚落,朱元璋和陈柏松已经带人冲了过来,两方人马对峙,却还没有打起来。
    陈柏松率先喊道:“蒋同知何在?!”
    蒋父拍了拍蒋正的胳膊,蒋正深吸一口气,他抬头看着马上的男人,用了此生最大的勇气开口说道:“我乃常熟同知蒋正!”
    旁边的朱元璋举起弩,射穿了蒋正的胸脯。
    看着那支箭飞射过来,蒋正根本动弹不得,他想要逃,但是脚就如同在地上生了根,他的眼睛睁大,呼吸急促,然后——他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低头就看见了自己胸口的箭,向后倒下去。
    此时朱元璋才对保护蒋家的士兵说:“缴械跪地不杀!”
    士兵们互相看看,直到有一人跪下,这才如风吹麦浪般跪了一地。
    只有蒋父和蒋母还站着。
    他们甚至没有去看倒下的蒋正哪怕一眼。
    “不知将军名讳。”蒋父拱手做礼。
    朱元璋牵着缰绳:“某乃南菩萨座下,朱元璋。”
    蒋父整理衣冠,和蒋母一起对着朱元璋与陈柏松缓缓拜服,行了一个大礼,他的头趴在地上,说道:“还请朱将军放蒋家其余人性命。”
    朱元璋冷笑:“若是蒋大人早些献城,我主还能留他一命,如今放了将家人,日后得放多少人?”
    蒋父没有抬头,声音颤抖地说:“还请大人放过稚子!”
    朱元璋和陈柏松互看一眼,陈柏松下令道:“将家人,无论老幼,就地格杀。”
    自始自终,蒋父都没有抬起头,他只能无声的流泪。
    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他们只看到了朝廷,却没有看到高邮,他们的野心最终把蒋家全毁了。
    他的耳边是族人的惨叫和求饶声。
    他的曾孙们还是懵懂稚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哭喊。
    地上染满了鲜血,蒋母冲蒋父说:“妹妹们都走了。”
    蒋正的妻室们被蒋母叫人围在老宅里杀了,只有两个怀孕的被她嘱咐别人带走,没有跟着他们一起逃。
    蒋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忽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蒋家没有死绝!他们还有血脉!
    蒋母笑着说:“我总骂你老不死,眼下看着真要死了,又有些舍不得。”
    蒋父:“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你。”
    蒋母朝他笑:“夫妻之间,哪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出嫁前,我娘对我说:“你出嫁以后,与你夫君福祸相依,生死与共才是为人妻的本分。”,我们下去之后,我去见公公婆婆,也能说一句无愧于心了。”
    两个六十多的老人互看一眼,嘴角带笑,从容赴死。
    看着地上的尸体,朱元璋冲亲兵说:“这两个好好收敛。”
    亲兵应诺。
    他们要开始接手常熟了,士兵们都是有经验的,他们一部分人安抚百姓,举着铜锣宣布常熟已经是南菩萨的地方了,南菩萨不会为难百姓。
    另一部分人则冲进常熟大户人家的家里,这些大户人家有些龟缩在家里,有些已经带着些值钱的东西跑了,跑了好收拾,没跑的则是被士兵们请出来,除了随身的东西以外什么也不许带,他们的钱财会全部充公,除非他们立功。
    于是这些家产被“充公”的大户们开始互相攀咬,表示对方跟蒋正同沆瀣一气,鱼肉百姓。
    这些人全部被下了大狱,什么时候出来,就看什么时候林渊到常熟,腾出手来管他们了。
    大约是“南菩萨”的名声够大,加上百姓们发现这些兵们没有欺辱妇孺,也没有抢夺他们的财物,甚至还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常熟的粮仓,看着粮仓里的粮食,百姓们终于忍不住,跪地痛哭起来。
    他们中不少人的亲人家眷都是饿死的,没有撑过去年冬天。
    可明明有这么多粮食,这些粮食都是他们种出来的,自己种着粮,却吃不饱饭,这是个什么道理?
    陈柏松看着这些百姓,手里拿着水囊,灌了一口水以后才对朱元璋说:“比预想的容易。”
    朱元璋看着不远处被士兵们松开捆绑的安老四,笑道:“小人也有小人的用法。”
    陈柏松看了朱元璋一眼。
    他们俩虽然是同僚,但日常接触并不多,陈柏松甚至有意无意的提防着朱元璋。
    朱元璋自然也发现了,没有主动跟陈柏松套过近乎,两人竟意外的保持着一种平衡。
    打下常熟之后,他们暂时还不会撤走,这时候还需要强大的兵力去镇压常熟内的其余势力,不过李从戎和杨子安得带着他们的兵回去,毕竟现在高邮也离不开人。
    姜桂现在则是在泰州,管着泰州的事,挪不开身。
    至于常熟原本的兵,现在成了俘虏,陈柏松叫人在城外圈了一块地,像养猪狗牛羊一样把他们圈在里面,这些兵灰头土脸,也想过要冲出去,但是手无寸铁,武器都被收走了,倒也有胆子大的想趁夜杀了守卫的士兵逃出去,最终的结果是全都被斩杀,没有一个活命。
    死了几拨人之后,剩下人终于老实了许多。
    每天都会有人给他们送饭,虽然只是一些豆子,但为了活命,没人会嫌弃吃的。
    百姓们也被男女分开做登记,他们都会领到属于自己的小木牌——也就是身份证。
    百姓们发现,给他们镌刻木牌的“大人们”,很多都是不到他们腰高的小孩,这些“小大人”每天早早的就坐在屋子里照着纸上的文字刻着,刻半个时辰可以休息一盏茶的功夫,现在天气渐热,屋里也不需要炭火盆,他们手边都放着热水。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小的官,这可把常熟的老百姓吓了一跳,不少人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百姓的孩子也有差不多大小的,看着端坐在屋里的“小大人”,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坐在这么漂亮的屋子里,不会被风吹,也不会被日晒,他们还看到有人给小大人们送饭,都是有肉有菜的,香味飘出来,耳边全都是“咕咕”的肚皮叫声。
    管事的跟他们说:“你们也别羡慕,这些小大人们以前跟你们的孩子一样,大字不识一个,还是南菩萨来了以后,他们才学会了认字,如今已经脱离文盲,可以做事了,一个月挣得不比我少。”
    百姓们不敢相信。
    这样的小娃娃还能挣得跟管事的差不多?
    有胆子大的问:“大人!那我们的娃以后也能吗?”
    管事的朝他笑:“如今你们都是南菩萨的百姓了,你说能不能?难不成你们在常熟没听过南菩萨的名号?”
    百姓们听过,但是也只是听一听,明明高邮离得不远,可他们许多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高邮,更别说去别的地方了,甚至连想的时间也没有,要忙着生计,忙着养活家里人,哪里有空去想以后的事,想外头的事?
    似乎常熟在南菩萨手里,会比在朝廷手里更好?
    百姓们迷乱了。
    但是只要日子能过下去,他们就不会离开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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