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羿舟推着步衡从走廊的另一头缓缓走来。
    虽然只在综艺里露了几分钟的脸，但各方都备份了他们的影像资料。
    嘘。师傅把烟在垃圾桶上按灭，电脑开机，等下放在膝盖上写稿子。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会场的工作人员认请柬，不认人。洛羿舟过安检的时候心脏狠狠跳了两下，他发现张焕明不在也不影响自己进入，神经瞬间松弛不少。
    我们坐最后阿切！洛羿舟快速捂住口鼻，把喷嚏闷住，眼睛水汪汪的。
    烟枪太多了。
    你鼻子也太敏感了吧？步衡话里带点嫌弃意味，但回过头却是给他递纸巾。
    这么不雅的事情，才不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做！
    洛羿舟果然摇头，再度把围巾给步衡系好，他不想看到步衡大衣下的蓝白条病服。
    他们缩在角落，资方代表就座之后，周围好奇的目光消失了，那些人都伸长脖子去看十亿投资的新贵是谁。
    钱不算多，关键是人脉厉害，上来就能参与大制作。
    上面可是很看重这个年代电影，后期一定重点宣传。
    张焕明作为宣发的老总，也坐在前面，他比这些人更加好奇。可惜，这次新贵的正主也没来，只是派了代表。
    另一方面，记者们把摄像设备架好，完美地挡住了步衡的视线。
    步衡只好看旁边的直播小屏幕，机位固定，也可以看到所有的主创。
    洛羿舟捧起他的手，塞了一个打开的暖宝宝贴进去，冷不冷？
    演员出场了，步衡心不在焉地答：还好。
    洛羿舟发现自己的举动不会遭遇任何抵抗，多握了一会步衡的手。
    嗯反正没发现，再握一会儿吧。
    他的脸悄悄红了。
    欧阳清子出场坐在导演的左侧，镜头里有她。她这一阵在家失眠易怒，皮肤状态不好，尽管已经用化妆遮去了倦容，嘴角下方有微微凸起的痘。
    直播间里，网友的弹幕多了起来：
    她的脸是不是垮了啊？
    什么，她整过容？
    来来，不知道的指路天涯链接。她以前在舞团的时候不长这样！绝对没那个领舞小姐姐好看！
    都积点口德！等你们四十的时候有她这么漂亮再说吧。
    姐妹，我也有贵妃滤镜，我也曾经喜欢过她的颜。但这个电影的女主角只有十几岁啊（发出怒吼）！
    岁月不饶人。欧阳清子对着镜头落落大方地笑，心里却还是感慨。
    早些年她傲气，不肯向那些妈妈角色低头。
    现在也是没辙了。
    如果这次的女主戏还是不成功，她就得去演妈妈了。可她还没真正做过母亲呢。
    忽然，欧阳清子笑意盈盈的表情呆滞了。
    步衡的轮椅占地方，那一块比较空，她想不注意到都难！
    可她视力不好，看不大清楚，只能带着心里的惊异，继续发布会。
    欧阳清子心里没有对步衡的愧疚，她反而想起了被自己关起来的洛羿舟。
    想起这个小畜生，她就忍不住想起自己夭折的孩子！
    她前一阵去过生产地，得出的结论是孩子可能在恒温箱里就去了！不然当地的社会组织会把孩子送到福利院！
    台上，主持人寒暄完，导演抱着个胳膊肘开始聊项目。
    欧阳清子把话筒放下，小声问旁边的人：男主呢？刚才化妆的时候还在。
    那人怜悯地看她一眼。
    导演：现在，让我隆重地介绍我的主角们！
    欧阳清子自然而然地挺直腰杆站着，脖颈修长，体态完美。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在高额的保养之下，也有人会谬赞她才二十八。
    她为可以拿出去置换资本的美丽而骄傲。
    就是她那双标志性的丹凤眼是喇出来的，稍微胖一点就会显形，年纪大了以后，真的是一粒米都不敢多吃，也不敢随便动刀子，怕自己恢复不过来。
    欧阳清子身后的大屏幕徐徐开启。
    众人惊呼。
    他们都没有关注她了。
    他们在看谁？
    欧阳清子迟疑地回过头，她看到一个清纯的素人学生把手放在前影帝的掌心，穿着洁白的礼服，款款走来。
    这才是男女主！
    闪光灯此起彼伏。
    欧阳清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着那个年轻清纯的女孩子走到导演的另一侧。
    导演拿掉话筒，小声对她说：你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
    欧阳清子的眼角抽搐，细纹丛生。她如梦初醒地管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转过脸，擦掉逼出来的眼泪。
    等镜头带给主持人，她急切道：出尔反尔！
    导演微笑着和她说悄悄话：投资人的建议，我看这小姑娘确实有灵气，作为前辈，你可以更有风度一点的。
    欧阳清子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个耳光，她当初也是这么抢番位的。
    台下议论声不断。
    欧阳清子努力去听，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讨论自己的。
    她觉得每一双眼睛都在嘲笑她：
    看啊！你抛弃了自己的爱情，扼杀幼小的孩子，泯灭最后的良心，还想回到观众视线里？
    导演：还有我们的欧阳老师，这次她鼎力加盟，为扮演女主的后娘想了许多招，包括从网上购买观音土，亲自去体会当时饥荒的人们有多艰难。不愧是德艺双馨的老演员。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
    欧阳清子的面色更白，只是被粉底遮住了，她的身形摇摇欲坠，须得扶着话筒架才能勉强不倒下。
    步衡在角落用力鼓掌。
    好！
    洛羿舟不满地鼓起腮帮子，他摸不到手手了。
    发布会时间紧凑，很快就到了单人采访的环节。欧阳清子的新助理护着她往后台走，最多三个问题，大家让一让，不要挤！
    记者就跟嗅到腐肉的鹰一样。
    您先生的前妻张女士今日声称你有多处失格，请问是真的吗？
    欧阳清子：不回答演戏以外的事情。
    我们发现你并没有履行收养的约定，你是不是在拿最好的朋友的遗孤作秀？
    又是这点破事！
    如果说前后老婆之间的撕逼，只是成年人茶语饭后的八卦，涉及到无辜的小孩子，就不能随便搪塞了。
    外人怎么知道我对他有多好？欧阳清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
    眼看欧阳清子就要完全离开自己的视线，步衡大喊一声：妈！
    刚才还很热闹的大厅，瞬间寂静无比。
    好丢脸。
    步衡搓了搓自己活动神经受阻的右手指尖，这么好的机会，他不能白白放过。
    是她的儿子！
    原本没挤进其它采访区的记者，第一时间把话筒伸到步衡面前。
    欧阳清子震惊地张大嘴巴，她是欠了这小畜生什么，坐着轮椅都要来坏她的事！她转身走向步衡，让开！都让开啊！
    你们不要挤！洛羿舟清亮中带着点恼怒的声音传来。
    他挡在步衡面前，比最尽职尽责的保镖还要凶，拧开好几个记者的手。
    儿子！欧阳清子听到洛羿舟的声音，急赤白脸，穿着高跟鞋就往前跑了几步。
    到底谁在整她？
    让她揪出来一定
    人群分开，欧阳清子看到洛羿舟张开双臂护住步衡的同时，冷淡又厌恶地看着自己。
    那张脸真是越来越像洛一鸣了
    啊！欧阳清子扭到脚，往前一扑，人群自动往后退。她半只膝盖都跪到地上了，被人来住半边胳膊。
    谢谢。欧阳清子狼狈地抬头，你？
    张焕明松开手，他一句话都没说，施以援手的态度就像是抬脚放过了蚂蚁。
    这几个人是怎么勾结到一起的？
    你没事吧？步衡开口了。
    欧阳清子稳住身体站起来，她突然悔悟自己对步衡的关心太少了，以至于不知道他身边发生了什么。
    妈妈没事。欧阳清子重新带上面具，她轻盈地弯下腰，抱了抱步衡，我可怜的孩子。
    有热度不是坏事，她告诉自己，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母慈子孝的场景再复现一遍。
    记者直接把话筒给了洛羿舟，听说你在家中过得不自由？
    欧阳清子转到洛羿舟面前，把话筒接过来，我想你们都误会了。
    所有人都在等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年开口。
    而他默默地看着步衡。
    葛莹倒下的血泊在洛羿舟脑海里不断重演，在整理遗物的时候，他发现她的日记。
    上面写道：【我想以后也不会拥有自己的孩子了，我要把所有的爱留给舟舟。】
    他拥有的虽然少，但是也足够多了。
    洛羿舟捏紧拳头，他多想撕碎散发着香水恶臭味的女人的面具，他为自己是她所生感到恶心，可他
    他喜欢步衡。
    洛羿舟眼睑微红，温顺地点点头。
    步衡捏着洛羿舟的围巾，好温暖，他把冰凉的指尖包进去。
    周围的闪光灯一直没停过。
    步衡脸色苍白，扯起一抹笑，喂。
    所有人看着他。
    妈妈才不会收养他，他只配住禁闭室！
    一语哗然！！
    据说人的一生中总有几分钟是闪光的，前生他不后悔救下那个孩子，如今也不后悔送洛羿舟一程。
    作者有话要说：　　啊！
    第38章
    你胡说什么！伴随着欧阳清子气急败坏的尖叫，记者蜂拥而上，瞬间把单薄的洛羿舟挤在后面。
    这反转太大了！
    记者们都疯了，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无视主办方保镖的嘶吼，拼命把话筒递到步衡面前。
    你能再说一遍吗！
    你是不是亲眼看到欧阳清子虐待他了？
    欧阳清子的小助理被吓得在一边哭，她本人完全顾不得今天穿着开叉的高腰裙，挡在步衡面前：我儿子受伤了，你们不要靠近！
    这时候知道体贴儿子了？记者在心里默默记下她的两面三刀。
    洛羿舟手往前伸，不要
    他想重新回到步衡身边。
    步衡正对着他的方向，隔着人群的缝隙，他相信步衡一定接收到了自己恳求的目光。但是步衡只是避开欧阳清子的手，不带停顿地重重点头。
    记者们狂喜：他承认了！
    不是唔！洛羿舟心急如焚，他瞪了眼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张焕明。张焕明以功成身退的姿态站在后面，这时候却跑过来捂着他的嘴！
    安分点。张焕明也死死皱着眉，你是蠢货吗？
    洛羿舟呆若木鸡，不再挣扎。
    张焕明松开手，拧了拧半边胳膊，他差点没箍住人！
    洛羿舟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在记者轰炸式的提问中，步衡始终没有改变口风。他咬着牙道：我不需要这种牺牲
    张焕明笑了声，离开前道：那你去吧。
    那嗤笑声就像荆棘一样抽在他的心上，留下看不见的血痕。
    他少有的茫然。
    眼看欧阳清子叫来更多的工作室的人，洛羿舟推开周围碍事的记者，步衡！
    他不能让步衡被带走！
    但是一拨新的东南亚面孔的保镖出现，把他的胳膊架了起来。保镖的身后是那位资本新贵的代表，他用手帕擦着鬓角的汗，快步走到洛羿舟面前：
    葛董有请，他就在外面。
    记者见洛羿舟这边出现新情况，又杀了一个回马枪。
    代表的声音很耳熟，洛羿舟知道之前在电话里说要带自己认祖归宗的就是这人，但他依然撇过头，滚！我不认识你！
    你不想给小姐报仇了吗？代表给保镖使了个眼色，平淡地像是演练过那样：走。
    洛羿舟被深深的无力感吞没。
    他不挣扎了。
    *
    步衡被带回小洋楼。
    书里原主倒霉起来也就两句话功夫，他就不一样了，要忍受欧阳清子一路的喋喋不休，还有她恨之入骨的眼神。
    大概是怕被堵在家门口的记者拍到，欧阳清子不敢在车里抓花他的脸，只敢用她的美甲在看不见的地方扣点红印。
    步衡不觉得痛，他那边手正好活动神经受阻。
    回到家，欧阳清子把轮椅往前一推，步衡被掼到墙上，手勉强撑着墙，不然脑袋都要撞上去。
    你今天就给我办退学！欧阳清子边骂边砸客厅。
    等她把所有的工艺品都祸害完，步衡冷冷道：是你让我恨他的。
    欧阳清子憋屈得无以复加：
    然后，他就体验了一回小黑屋。
    步衡把自己挪到洛羿舟睡过的行军床，按着太阳穴，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欧阳清子把他拖出来，管家迟疑道：夫人，他烧得很厉害。
    欧阳清子冷硬道：闭嘴！
    步衡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额头，他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是什么样子的，反正管家明显难以接受。
    终于到退学这一步了
    欧阳清子不敢出门，他带着摆脱疯子的喜悦，嘶哑着嗓子请求管家：我想去教室看看。
    这种时候就要感谢一班和二班挨得近，而且楼层低。
    凭借管家的臂力，步衡本可以连人带轮椅上楼，结果他被昨日见过的东南亚保镖拦住。
    那个用资本摆了欧阳清子一道的人，果然是洛羿舟的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