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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最早北地爆发瘟疫是自牧群之中开始的, 而后一路蔓延至全境,有人说是天灾, 也有人说是突厥有意为之,但也不可考证了。
    之后走投无路的越来越多, 便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杀人越货的盗匪。
    伏廷杀伐果断地派军围剿, 紧接着就投身抵挡突厥入侵。
    料想这几个残余也就是当时借着战事的空子才偷活下来的。
    如今来看, 那些商路应当是安全了。
    她放下帕子说:“将地图取来。”
    秋霜转头去取了来,在她眼前展开。
    那上面,她已用朱砂标出了路线来, 都是当时伏廷指给她看的。
    秋霜看一眼那地图,问:“家主想要在北地扩大买卖,可还要继续做原先的民生行当?”
    栖迟点点头:“原先的买卖自然还要接着做,而且要选用好货。北地民生艰难,需要的是经久耐用的好物,你叫下面的铺子以后利压一成,只卖质好的。物美价廉,眼前虽是薄利,但不出半年,所有百姓都会认着我们商号的东西,不会再看二家。”
    秋霜称是,暗暗记在心里。
    这是为着长远着想,以后自然都会再赚回来了。
    栖迟细细想好了规划,招手,唤她附耳过来。
    秋霜卷上地图贴近,认真听完,接着便悚然一惊,低呼:“家主竟想将买卖做出边境去?”
    栖迟食指掩唇:“如今在都护府中更要分外谨慎,千万不可走漏一丁点消息知道吗?”
    秋霜连连点头,她进房时连门都关上了:“家主放心,自古商人位低,奴婢绝不会叫大都护知晓半分。”
    栖迟这才露了笑,安抚她:“没事,按我说的着手去办吧。”
    她最初做买卖时,是迫于无奈,但占了出身的好处,有足够本金,可以很快立稳脚跟,又眼观六路,善取时机,才能发展成如今的势头。
    但无论如何,人若无胆,都终是一事无成。
    倘若当初没有迈出那一步,今日光王府早已不是光王府。
    如今,也要敢于迈出那一步才行。
    秋霜得了吩咐要走。
    “对了,”栖迟往外看出去:“他回来了没有?”
    秋霜自然知道是在问谁,回:“时候已不早了,料想大都护就快回了。”
    栖迟没作声,在心里想,不知他这次会不会又直接过来。
    这几日伏廷虽忙着出入军中,但真的随时都抽空过来。
    就在昨日,还过来与她一同吃了顿饭。
    当时两张小案摆在一起,两个人也坐在一起。
    她在他身侧坐着,问他:以前我不在时,你都吃什么?
    他答得简略:与常人无异。
    她便知道,那是吃的不好了。
    一个大都护怎该与常人吃的无异。
    他似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拿着筷子不再言语。
    她不禁笑起来,想让他多说一些往事,可他却不肯说了,最后只专注地看着她说:下次。
    下次便下次吧,反正来日方长。
    栖迟将眼前的地图收起来,自己常翻看的账本也一并合上叠好,让秋霜都放好了再出去,免得被他来时看见。
    ※
    在军中听完彻查散匪的回报后,伏廷驰马回了府邸。
    他将马缰交给仆从,刚要进门,罗小义打马而至。
    “三哥,军中有你的一封信!”
    伏廷停步:“何处的来信?”
    罗小义下了马,快步过来:“说出来你怕是不信,竟是那个邕王的。”
    说着自怀里摸出那信函递过来。
    伏廷扫了一眼,没接。
    他与邕王素无往来,唯一有过的交集便是上次在皋兰州竞买马匹一事。
    虽远离二都,他对朝中皇亲贵胄却也有所了解。
    邕王是当今圣人亲侄,仗着与天家血缘亲近,历来骄纵跋扈,为人气量狭小,来信能有什么好话,必定是因为买马的事生了怨尤罢了。
    “不看,你看吧。”他说。
    罗小义也不客气,当即便拆开了,边看边念地看了个大概,嘴里咦一声:“这个邕王竟是来道歉的?”
    伏廷本已脚迈入了门,又转过身来。
    罗小义见他看着,又往下看了两眼,便明白了:“我说如何,原来也是暗讽,表面上是说他家小子欺负过小世子,来道歉的,却原来是想说嫂嫂买马是挟私报复他,可真有脸……”
    话戛然断了,信已被伏廷夺了过去。
    他拿在手里自己看着。
    邕王在信中说他教子不严,致使儿子欺侮了光王世子,更致于清流县主带着光王世子远避北地。
    然而都不过是幼子无状,孩童耍闹罢了,何至于叫清流县主惦念不忘?连个民间的质库都愿为她出头不说,后来竟还叫他在诸多权贵面前折了颜面。
    如今来信给大都护,是想化干戈为玉帛。有安北大都护庇护,又有何人敢再对光王世子无礼?彼此皆为李姓宗室,何至于互相生怨,只会叫人觉得心无气量罢了。
    罗小义说的不错,通篇所言,明面上是替儿子致歉,言辞间却无歉意,反而在指责栖迟没有容人气量。
    伏廷却看到了别的。
    李砚被邕王世子欺负过。
    他想了起来,竞买那日,栖迟说过,邕王欺侮过光王府。
    莫非是指这个。
    他将信纸丢给罗小义,转身进门。
    “三哥?”罗小义不明所以,看着他的背影转了个弯,入了院落。
    西面院落里,李砚刚刚下学。
    他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那柄匕首,小心拔开,试了试,却不太会用。
    正思索着是不是该找个人请教一下,就见伏廷自院外走了过来。
    “姑父,”李砚难得见到他,鼓了勇气,将匕首递了过去:“可否请您教我用一用这个?”
    伏廷接过来,想起了教他骑马的事。
    也就一并记起了当时栖迟的话,他记得,她很看重这个侄子。
    他将匕首塞回李砚手里,握着,转了两下手腕,一刺,一收,就松开了手。
    李砚很聪明,开了窍:“明白了,是要出其不意时用的。”说着将匕首仔细收入鞘中,别在腰间。
    他穿着锦缎袍子,别了匕首后,颇有些少年意气。
    伏廷看了两眼,开门见山地问:“你被邕王世子欺负过?”
    李砚听了这话不禁抬起脸去看他,心里惊诧姑父为何会知道,自己分明没有说过。
    他摇摇头,不想搬弄是非,也是不想给姑父添麻烦。
    伏廷直接说:“邕王已来信为此致歉了。”
    李砚一愣:“真的?”
    邕王世子一向标榜自己与圣人血缘更亲,目中无人,嚣张跋扈惯了的,他的父王竟会忽然好心致歉?他实在是难以相信。
    伏廷见他反应就知道是确有其事了,沉默了片刻,才又问:“你们是为此才来北地的?”
    李砚不答,是因为记得姑姑说过,来了之后便忘却以往那些糟心事,好好在此修习,他日扬眉吐气。
    他看着面前的姑父,总觉得他脸色变了,却不知为何,也不能一直不说话,只能避重就轻地说一句:“事情都已过去了。”
    伏廷却也用不着回答了。
    是北地的事太多了,叫他险些已快忘记,光王去世了几年,光王爵位却还悬着迟迟未曾落在这个世子身上。
    他点一下头,良久,又点一下,想通了许多事情。
    想明白了那一笔一笔花下去为他强军振民的钱,想着那个女人,心里一声冷笑。
    原来是因为他是个强有力的倚靠。
    ……
    天已快黑了。
    栖迟兑完了一笔积攒的账目,走出房门,站在廊下,远远看着后院的门。
    过了片刻,看见了男人走来的身影。
    她等着,果然他是直接朝这里来的。
    伏廷脚步略快,要至跟前时才停了步。
    栖迟看着他,问:“今日可是回来晚了?”
    他站着,一言不发。
    只一会儿,自她身侧越过,往前走了。
    栖迟盯着他的背影,蹙了眉:这男人为何又如往常一般成半个哑子了。
    她心中奇怪,不禁慢慢跟了过去,他没去主屋,去的是书房。
    一直走到书房门口,伏廷推门进去。
    他如平时般解开腰上带扣,松开两袖的束带,看见门口站着的女人,手上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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