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运走神思考的过程中,主战派与退位派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一开始还只是双方各出一人轮流说,接着就是两人一起说,相互都用本句答对方的上句,同时在听对方的本句。
朝堂众臣见怪不怪,但说着说着,便有多人加入,同时争论。
一对、两对、三对、四对、五对……
当有第五对官员加入争论之时,新晋进士们终于无法全部听尽,只能选四对仔细听。
第七对官员加入争论之时,老进士们选六对聆听。
当第十对官员开始争论后,便没有更多的官员加入,因为这是翰林的极限。
方运与敖煌自始至终都平静如常,对这一人一龙来说,同时听二十人争论根本不算什么。
方运甚至听到纱帘内部的太后轻声一叹。
这就是读书人的世界,不是读书人或文位不够高,连别人争论什么都听不懂。
这也是进士之下极少有人能参与朝会的原因。
文位就是能力。
方运很想发言,但想起文相姜河川的叮嘱,便闭上嘴,自己经过华夏古国的历史洗礼,每日又疯狂读书,一人读的书比得上别人百年,但终究在朝堂之争没有经验,现在理应安心学习,而不是刚有了一些成就便自以为是。
方运心中一动,奇书天地中出现一本空白的书,随后书上多了四个字。
朝议大典。
接着,朝议大典独立出第一卷,从本次朝议童峦说第一话开始迅速记录,眨眼间就录入之前所有人说过的话,并以极快的速度继续录入现在的朝议内容。
第640章 宁安县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方运准备以后空闲便重新速读一遍,必然会有新的发现,学到新的东西。
此刻太后与国君根本难以参与朝政,颇有杂家解读的“垂拱而治”的理念,架空皇权,百官治之。不过却与真正儒家解读的垂拱而治有区别。
儒家理解的垂拱而治,是国君不去加重赋税徭役,国家自然昌盛,国君自然闲适。
方运在听朝议的时候看了看纱帘,里面的太后与国君端坐,犹如泥塑木雕。
方运终于明白左相为何能与太后对抗,单单朝议就不是非读书人所能理解的。
“怪不得礼法会变……”
孔圣之时,各国还没有发展到这种程度,随着科举的完善,读书人的力量越来越强,朝堂之上的改变愈发明显。
直到此刻,方运才明白自己那篇策论《非礼之礼》为何会被众圣看重,并让大儒学习,因为众圣就是用这种考题与经义来潜移默化,让人族读书人慢慢接受“礼”的变革,避免有的读书人因为无法接受圣道变化而文胆文宫受损。
方运突然意识道,自己最强大的力量,根本不是奇书天地中的书籍,而是看透未来的目光。
“或许,我的圣道就在圣道变迁之上!”
众官根本不停嘴,一直吵到中午也没有任何要休息的迹象。
“母后,我饿了……”
小国君轻声道,太后立刻向宫女招手,让宫女端来早就准备好的糕点,然后低声嘱咐让御膳房开始备午膳。
“又是冷食……”小国君低声抱怨,但仍旧慢慢吃起来。
在场的所有读书人耳听八方,在小国君开口后,一些官员停嘴,说话的官员陆续减少。
“臣以为,国未灭,君不可轻易退位!”
“孟子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民生,社稷可舍,君亦可舍!”
“午时将过,众卿用膳吧。”太后的声音响起。
众人也争累了,一起谢恩。
那些官员习以为常,但新晋进士却非常兴奋,因为只有在殿试之后国君才会赐宴庆贺,现在就可在皇宫用膳实乃喜事。
众人离开奉天殿,前去侧殿。
数百人的午饭对皇宫御膳房来说并不是难事,用了半个时辰,众人便吃完午饭,返回奉天殿。
这一次没有早朝时那般正式,只是等太后与国君落座后,群臣才坐在软席之上。
一路上敖煌都老老实实,就是眼珠子不停地转,不时瞄向奉天殿中一颗看似很普通的夜明珠。
众人刚落座,提出景国国君退位的庄泸突然起身,向方运一拱手,道:“下官先祝贺方大人成会元,并预祝大人高中状元。只是……大人即将成为人族虚圣,地位远在在场诸公之上,为何不发表见解?”
“今日之方运是进士方运。”方运道。
一些老臣轻轻点头,方运的回答非常得体,若是说得太谦虚则有些虚伪,若是太软弱则会显得怯场,辱没虚圣之名,说自己现在身份只是进士,不亢不卑,恰到好处。
“原来如此。那我想问方会元,您是支持战不利则国君退位,还是支持坚决以景国之身抗蛮?”
方运隐约意识到左相党要冲着自己来,但却不知道他们所为何事,脑中急转。
“此事断然不可能含糊,若是和稀泥或玩外交辞令,退位派倒是无所谓,但主战派必然反感。这时候,必须要直截了当,至于之后发生何事,我承担便是!我方运的肩膀,扛得下!”
方运心中有了决定,立刻道:“身为景国子民、大景官员,我自当坚决抗蛮!国在尚不能保证景国子民安康,国若破,是庄司正能保我景人平安,还是哪位能保?”
“原来如此,在下佩服。”庄泸坐下。
吏部侍郎欧寞道:“方会元,吏部分派进士代掌知县,也会考虑进士心志。我见你一心抗蛮,若是让你委任普通县的代县令,乃是大材小用,不若成全你抗蛮之心,派你前往宁安县,如何?”
满朝哗然。
宁安县不是最北的县,也不是最危险的县,但却是边境区域的枢纽,景国送往三边的粮草军械大半要经过宁安县,乃是重中之重。
左相柳山在密州经营多年,打造的犹如铁桶一般,水泼不进,密州的文官和州军两系皆是柳山门生,文院之中也过半是他的党羽。
宁安县就在密州。
哪怕方运之前对左相一党进行连续打击,密州势力依然没有动摇,这就是柳山至今敢来朝堂的缘故,也是太后最忌惮柳山的最大根源。
一旦激怒柳山,引发密州向庆国或武国倒戈,那京城的屏障荡然无存,蛮族大军将可在几日内兵临城下,包围京城。
柳山自从中了进士,就在经营密州,俨然密州真正的主人。
方运心头闪过一丝阴影,感觉左相一党今天的一切所作所为,就是在逼自己去宁安。
“欧侍郎,请收回方才之言!方虚圣乃国之栋梁、人族脊梁,若没死在月树神罚之下,反而死在内斗之中,万民皆怒!到了那时,朝堂之上任何人都承受不起!”礼部尚书毛恩峥义正词严道。
众官无比恼怒,礼部尚书毛恩峥乃是出了名的和事佬、老好人,逼得这种人说出此话,可见事态严重到何等程度。
计知白阴声怪气道:“毛尚书此言差矣。连月树神罚都杀他不死,宁安县又不是龙潭虎穴,怎能害死方运?更何况,连我计知白都能在宁安县任代县令,获取状元之外,他方运为何不能?莫非是说,他方运不如我计知白?”
敖煌忍不住问:“方运等于几万个计知白来的?”
“哈哈哈……”纱帘内传出孩子的笑声,但随后一只手捂在小国君的嘴上。
众多官员低头笑着,小国君可以肆无忌惮发笑,但他们要掩饰一下。
计知白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对敖煌说半句话,自己已经结仇方运,若是在惹上东海的龙宫的真龙,左相都救不了。
欧寞看向方运,微笑道:“方文侯,你若真有心抗蛮,为何不前往宁安县?宁安县乃是我景国三边枢纽,更能施展才华。”
“欧侍郎此言差矣。宁安县恰恰因为是三边枢纽,方运当代县令才难以施展。那里乃是军方要地,而且宁安县品级最高的衙门不是县衙,是转运司衙门!若吏部愿意让方运兼转运司司正,老夫支持方运前往宁安县。不然,就是大材小用!”
第641章 不朽龙身
欧寞道:“本官不知你们怕什么。明年初冬草蛮南下,殿试必然在草蛮南下前结束,以便让我人族全力备战。方运在宁安县无比安全,何来害他之心?我吏部最讲究人尽其才,宁安县乃是出了名的难以治理,去年曾派遣最优秀的计知白前往,今年依旧选派最优秀之人。”
“信口雌黄!”
“吏部文书已下,若方运出尔反尔,口中为国为民,心中贪生怕死,可请内阁重议此事。至于其他人,请待方运答复之后再争论。”欧侍郎平静地看着方运。
朝堂众官员不再争吵,一起看着方运。
朝堂之上才气激荡,上空的元气如风呼啸。
监察院的监察御史突然手握官印,不知做了什么。
许多官员发现这个细节,监察御史乃是监察院的第一大员,掌管整座监察院,曾屡次为难左相的党羽,是反左相党的一面旗帜。左相屡次想将其调任,都以失败告终。
随后,左都御史手摸官印,突然道:“欧侍郎,既然您说吏部人尽其才,那为何青乌府知府游泽原本官名狼藉、不堪大用,却委任其为知府?”
宁安县就在青乌府的辖区内。
欧寞身体一震,监察院的二号人物说出这事,明显是掌握了游泽的罪证,可游泽是左相的学生,虽然昏庸无能,但极为善于迎合左相。
欧寞思索片刻,道:“若游知府力有不逮,吏部自当将其调任。”
左都御史道:“我听闻原济县县令蔡禾为官清正,教化济县有功,又在短短一年内使一下县所获赋税超过中县,擢升五品,此等大才必然可治理一府。”
方运心中一动,前几日蔡禾就发来传书,因为治理济县有大功,直升五品,只是不知将调任何处,左都御史在这时候举荐蔡禾,是一种朝堂上管用的手段,也是想利用蔡禾保护他。
欧寞闭口不言,文相一党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迅速做出反应,文相一党同意方运前往宁安县,但左相必须要以青乌府知府交换。
欧寞沉默片刻道:“吏部对知县有任免权,但知府向来由内阁决定,下官无权置喙。”
众官看向左相柳山。
柳山若不同意,其他三相联合起来都无法让一人当上知府。
柳山一直眼帘下垂,此刻睁大眼睛,目光如灯,扫视群臣,缓缓道:“蔡禾正身勤民,训导有方,礼义兴行,廉政富民,可任青乌府知府。”
左相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好像敲打在百官的心头。
方运静静地看着左相柳山,这是两人第一次当面交锋,但自始至终左相都没有正面出手。
左都御史沉默了,没想到左相会答应的这般干净利落。
许多官员也不再争论,有蔡禾在青乌府照顾方运,哪怕密州是左相的天下,也不用担心太多。
欧寞再一次望向方运,道:“方会元若无异议,吏部将公布殿试名单。”
方运沉思片刻,道:“既然吏部有令,本官自是不会抗争。”
随后,欧寞以吏部左侍郎的身份宣读殿试名单,共有五十名进士,在二月初一后可前往各县任代县令。
进士前五十欢呼雀跃,但其余进士却心中叹息,不过却也并不太过失望,今年取三百进士都难以参与殿试,那取三十进士之时更不可能参与殿试。
第4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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