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谁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族虚圣就这样慢慢气息变弱，直到死亡。
    大学士荀平洋灵机一动，坐于平步青云之上，从含湖贝中拿出一本有些年头的书籍，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纸页泛黄，翻开第一页便以非常缓慢的语速读起来。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
    这本书便是每个荀家人都会一笔一划注入才气手写的《荀子》，荀平洋从《荀子》的开篇《劝学篇》开始阅读，而《荀子》是他最精通的圣道经典，所以刚一出口，立刻引发轻微的天地元气共振，让他的声音变得洪亮，即便没有使用任何力量，也传播到数里之外。
    其余读书人恍然大悟。
    颜宁逍立刻拿出《颜子》，孟静业立刻拿出《孟子》，曾越立刻拿出《曾子》，其余人也纷纷拿出自己最精通的书籍。
    但等孔家大儒拿出书籍后，满场皆惊，几头妖王甚至差点跳起来逃跑。
    孔家大儒手持《孔子家语》一卷投影，淡淡的白色流光环绕那本书籍，在看到书籍的一瞬间，众人甚至全都感觉不到十寒古地的寒意。
    这书籍蕴含浩然堂皇的伟力，即便是穷凶极恶的血妖蛮，在这一刻也对此书生不起任何敌意。
    孔圣，曾经征服妖界。
    圣元大陆记载孔子言行的书有很多，首推《论语》，这是孔圣的弟子联手编写，甚至经过孔圣钦点，让这本书化为亚圣经典。
    《孔子家语》则主要由孔家人编写，孔圣弟子也参与其中，虽未得孔圣钦点，但一直以来是孔子世家与子思子世家教育子孙的必读书籍。
    这本书原本不是圣道经典，圣元大陆各书院都不会教授，也没有书铺贩卖，只有读书人成为进士以后，才有资格到各地书院借阅。
    这本书编修历经三百年，多位孔圣弟子以及再传弟子亲手审阅最后定稿，人族每位半圣封圣后，都会尽早前往孔家，走孔家路，借阅这本书。
    这本书一直被放在孔家祠堂之中，历代孔家家主都会为这本书加持力量，而由于每一代孔家家主都是半圣，使得这本书不断增强，最后论纯粹的威能竟然与《论语》相提并论。
    许多人读书人对《孔子家语》的了解并不多，以致于一些人认为是伪作，但这本书记录了许多《论语》和其他书籍没有记载的孔子言行，就篇幅、全面性和详实程度来说，《孔子家语》在记载孔子言行的所有书籍中排名第一。
    《孔子家语》的原本在孔家祠堂，但因为是圣位书籍，可以利用圣力借用本体的产量，分化出一本书籍，由于这种书籍呈半透明，像是本体的影子，因此也叫圣物投影。
    许多妖蛮冰族害怕，但也有许多妖蛮冰族眼馋，因为所有跟孔子有关的圣书都有极高的价值，不仅可以从妖界换到大量的好处，若能将其污化则会成为自己可以使用的强大宝物，就算不污化，也可以在特别的时候拿出来浣洗自己的心神，防止发疯。
    不过，这种书籍最大的作用是成为进入人族众圣故居的护身符，妖蛮异族进入任何一位圣人的故居都会被强大的力量湮灭，但有了这类圣书，即便是妖蛮也能伪装成人族进入，从而获取更多的好处甚至占领故居。
    每一座众圣故居，都是一座无敌的堡垒。
    第一次两界山大战时，妖族甚至把两座半圣故居改造成空中堡垒，对人族形成连番难以承受的打击，最后陈观海拼着重伤将两座半圣故居击落。
    在冰宫山下的大儒和大学士开始各自念诵自己面前的众圣经典，全都使用口含天言。
    他们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能传播很远。
    他们诵出的文字各有不同，但不仅不会让人觉得杂乱，反而让人觉得井然有序。
    他们诵读的内容源自各家，出于不同众圣，但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每一个字，并能很快理解基本的意思。
    除了少数的妖蛮和冰族露出不耐烦之色，拼命抵制他们的诵经声音，大多数妖蛮冰族都认真聆听，用心记下，有一些妖蛮冰族甚至眉开眼笑，十分喜欢他们的诵读。
    即便是那些不耐烦的妖蛮冰族也没有出面反对破坏，因为儒家的众圣经典与那些斜教的不同，斜教最擅长蛊惑人心，或以钱财利诱，或谎称死后可永生，或有极端的排他性。
    儒家教化的至高圣道便是“有教无类”，从无利诱，随着百家百花齐放，也越来越包容，许多妖蛮甚至通过学习儒家和百家众圣经典实力大增。
    有一段时间妖界传言熟读众圣经典能让大妖王封圣的可能性提高一成，导致当时的妖界诸王一窝蜂去学习。后来妖蛮众圣不得不联手驳斥这种言论，并开始加大力度宣扬读人族众圣经典的严重后果，制造种种事件，终于刹住妖蛮学儒的风气。
    不过，直到现在依旧有为数不少的妖蛮在暗中研读儒家经典，像狐族、猿族等族可以在族内光明正大学习儒家经典。
    第1845章 幸运的人族
    片刻之后，不止冰宫山下的人族大学士与大儒开始诵读众圣经典，远处的人族营寨区域也开始出现变化。
    “方虚圣有难，我等有心无力，但可背诵众圣经典，与大学士和大儒的力量相融，帮助他正心凝神，减少意外！”
    一个又一个舌绽春雷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
    “快快快，诵读众圣经典！”
    “我来《孟子》！”
    “我诵《墨子》！”
    “我要读《春秋》！”
    “来，咱们这一片的人一起背诵《论语》，我起个头！一……二，开始！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就见原本热火朝天的营地之中，人族读书人一边背诵众圣经典，一边继续做工。
    一些读书不多的女子并不能背诵，有些为难，但是很快一些饱读诗书的女子开始带领她们，自己背一句，让其他女子也跟着诵读一句。
    那些孩子不分男女，都聚在一起，摇头晃脑背诵众圣经典。
    许多小孩子拳头紧握，小脸通红，用尽力气全力大喊，只为能帮到方运。
    不多时，人族营地处处都是诵读众圣经典的声音，这些声音一开始非常杂乱，让人心烦意乱，但是，慢慢地，这些声音仿佛变成人世间最优美的乐曲，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沉浸在其中，不仅能理解文字本意，还能与自己的想法和经历形成共鸣，从而对人生和众圣经典有新的理解。
    每个人都发现自己好像完全记住方才诵读过的众圣经典，不仅如此，附近其他人朗诵的内容，自己也已经能记住。
    许多人暗暗心喜，更加卖力诵读起来。
    一开始，所有人是抱着帮助方运的心思来诵读，可是不久之后，哪怕是几岁的孩童都发现诵读的好处，全心全意诵读众圣经典。
    一些人的诵读声音太大，喉咙干燥，声音沙哑，坚持数百息后，口齿生津，恢复正常，声音也变得珠圆玉润，之前喉咙的异样仿佛只是错觉。
    那些身体衰老的老人慢慢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使不完的力气，那些孩子感觉自己头脑更加聪明，那些读书不多的人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学会所有文字……
    一些擅长书法的人明明没有动笔，可感觉自己对幅书法的理解更深；一些深研某首战诗词的人，感觉自己似乎掌握了这首诗的新意境；一些工家的子弟，突然发觉自己制作的机关多了一些瑕疵甚至缺陷，并且知道如何改进……
    突然，一声轻响。
    许多人族带着喜悦之情望向声音传来之处，是一位老翰林的文胆晋升二境！
    数息后，天地元气突然震荡，犹如大风自天而降，注入其中一人身体，并把周围吹乱。
    附近的人欢天喜地，一位进士晋升翰林！
    渐渐地，晋升文位或文胆的人多起来，引发所有妖蛮与冰族的担忧。
    营地区域周围的血妖蛮与冰族迅速聚在一起，商量如何应对，可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没有结果，最终放任自流。
    星妖蛮们目瞪口呆看着那些人族，充满羡慕之情。
    熊跋王长叹一声，瓮声瓮气道：“这羡慕人族，竟然轻轻松松就能晋升，咱们妖蛮可没有这种好事。”
    “本王羡慕的紧！”鼠隐王轻轻捋着自己的胡须。
    “完全不费吹灰之力，真是幸运的种族……”
    在星妖蛮诸王议论的时候，不远处的狐璃却道：“诸位，你们误会了。他们并非是幸运，也并非是轻轻松松。咱们妖蛮是从祖先的血脉中汲取力量，天生就能获得强大的血脉，只要不是太蠢，正常修炼都能根据祖先血脉获得对应的妖位，这才是轻松。但是，人族不同，他们刚出生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万界最弱的种族，他们看似没有获得祖先的任何力量。”
    “他们慢慢爬行，他们牙牙学语，他们学走路，学奔跑，学识字，学习读书，理解文意，直到秀才，才算真正掌握与各族相提并论的力量，战诗词。而秀才的平均年龄超过二十岁，也就是说，他们用了二十年在学习，学习他们祖辈的学问。不要说咱们这些外人，即便是一些人族，也觉得大多数学习没用，但是，风吹过，我们的面颊会记住；雪落下，我们的手指会记住；学习了那么多的学问，他们的头脑会记住。”
    “那些学问不会让他们立即获得真正的力量，甚至会沉寂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是，他们所遇到的一切、所学习的一切，都在潜移默化慢慢改变他们。有一些人认为自己学到了无用的东西，抛弃所学，但有些人却能认识到，自己被所学所知改变，就是那些学问最大的作用！”
    “其中的一些人，这一生都在不断学习，他们学习的方式不同，有的从游戏中学习，有的从他人的言行上学习，有的在书本上学习……他们知道，他们的‘学习能力’，便是自身最大的优势！看看刚才突破的读书人，他们未曾放弃学习，所以当机会来临……不，天底下根本没有什么机会，一切机会都是努力与学习的结果，这一切注定属于他们！他们，不是幸运之人，是学习之人，是努力之人！他们，没有从先祖的血脉中继承强大的力量，但是，他们继承了先祖的学问，继承了先祖的精神！”
    “因为他们有着无以伦比的学习能力，并且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他们是万界最有智慧的族群！”
    “学习，没有止境，那么，人族的未来，永无止境！”
    狐璃的话语让星妖蛮诸王哑口无言，甚至有几头妖王羞愧地连连点头。
    这时候没有哪个妖王质疑狐璃的话，因为从头到尾，狐璃的语气都充满浓浓的羡慕。
    狐璃轻声叹息，道：“孔圣曾言‘有教无类’，人人都可以接受教育，人人都可以学习，这才是人族强大的根源。不是什么战诗词，不是什么唇枪舌剑，不是什么出口成章，而是他们每个人都有教育后代的意识，每个人都有学习先贤的头脑。”
    数息之后，鼠隐王道：“幸亏不是每一个人族都重视自己的学习能力，然后努力去学习，不然的话，这万界已经是人族的天下。那边那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还是十几岁的时候就震惊万界，哪一族不惊惧？”
    众多妖王望向方运所在的方向，轻轻点头。
    “或许，人族的确非常幸运，因为他们掌握了万界最强的天赋，学习。”狐璃喃喃自语。
    第1846章 诸王凝视
    众多星妖蛮看着狐璃轻轻摇头，十寒古地的星妖蛮讨论狐璃时经常会说一句话，狐璃是最像人族的星妖蛮，也是最像星妖蛮的人族。
    即便是第七寒君失踪，许多星妖蛮怀疑她与方运勾结，也依旧无人敢出手惩罚她，正是因为她总能看到星妖蛮无法看到的一面，弥补星妖蛮一族的不足。
    在场不乏活了数百年的老妖王，也有老谋深算的狐妖王，但是，没有一个能有狐璃这种见地，它们私底聊天的时候，甚至说过，狐璃有时候比人族更了解人族。
    听完狐璃的话，星妖蛮诸王再次望着人族，心态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再是之前轻佻地认为人族幸运，而是带着一丝敬意看向人族，包括每一个人，无论文位高低，无论男女老少。
    从来未有任何一个种族的普通生灵能收获异族诸王的敬意。
    鼠隐王问：“狐璃，我总觉得这些人似乎有些不一样，我有种感觉，他们所有人已经连成一体，每个人不像是在诵读，而是在教授别人，同时也在学习别人。”
    “什么？”狐璃面露惊色，急忙仔细观察人族，但她终究只是妖王，境界离大妖王差太多，离圣道太远，并没有看出什么。
    “人族这个样子很少见？”鼠隐王问。
    狐璃忙道：“您再具体描述一下，我怀疑这是人族古书记载的一种异象。”
    “异象？人族的每一种异象都不得了。那就说说我的感觉，我们大妖王也罢，大儒也罢，会对奇特的力量格外敏锐。我方才用神念去探查最近的那个小童生，但却发现他有一种毫不畏惧我的精神或者说心志，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就如同正常的猫狗若是遇到老虎狮子，会本能畏惧，这是存在于血脉中的东西。我的神念与他的神念比，那便是万丈高山与石子、浩瀚海洋与井水的区别，他的神念应该本能畏惧与退缩，但方才，我的神念探查后，他的神念竟然有一种‘无畏无惧’的力量，而且那种力量不是源自他一个，是源自那七十万人族！当我想要试探的时候，我仿佛看到高空云端之上，有亿万目光俯视，威严浩荡，主宰世间，极为可怖但又玄妙，不得不马上退开。”
    其余诸王面露惊色，这种感觉委实可怕，似乎和人族某个传说很像。
    “还有别的感觉吗？”狐璃追问。
    “让我想想……从一个人的身上感应到几十万人的意念后，我抽身离开，纵观此地所有人族后，又发现七十万人族的力量与气息竟然一点也不纷杂，纯正合一，犹如一位实力极强的大儒。当年……那位宗圣的分身驾临，我慕名前往，远远看了一眼，便与今日的感觉有些相仿。当然，那位的分身更加纯粹，也更加强大，远非这七十万人可比。”
    狐璃轻轻点头，思索片刻，道：“这似乎就是人族传说中的‘万心同一，一心同万’，是人族在面临灾难的时候才能形成的力量，史书上有几次记载，但这种小规模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万心同一，一心同万？有什么妙处？”
    狐璃道：“我并非人族，不是特别清楚，而且没有书籍专门解释这种异象。只能推断，当人族遭遇危难，同时人心高度凝聚的时候，才会形成。这次危机本不大，本来形不成这种异象，可在许多人族心中，方运若死则人族亡，让他们生出前所未有的危机，再加上他们非常恰当地诵读人族不同的众圣经典，意志和神念高度统一，从而形成这种异象。这些人族如果活下来，将来的成就非比寻常，因为他们对众圣经典的理解全都达到极高的境界，无论是科举还是以后步入圣道，都相当于天才。”
    “如此说来，方运有难，反而是塞翁失马？”
    “只是不知道月皇殿下能否度过难关。”狐璃面带忧色，望向冰宫山的方向。
    冰宫山下的气氛有些怪异，人族大学士与大儒不断诵读众圣经典，与不远处七十万人族的诵读声合流，而那些妖蛮和冰族放弃对方运下手，聆听众圣经典。
    血妖蛮中，一头狮族大妖王趴在地上，静静听着，不多时，它便慢慢走动起来，似乎在思索什么。
    它虽然没有直接向方运那里走动，但不断走走停停，竟然越来越接近冰同。
    此刻即便是冰同都沉浸在众人的诵经声中，没有觉察到这头狮族大妖王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