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见着她,点着头道:“你有这个成绩我不意外,但你莫要骄傲,中了案首没中进士的可多了去了。越往上越难,你自己仔细着。”
“是,请爹放心。”云浅读了几个月书,才知科举的难,她这个案首看着容易,人人都道她是神童,可受了多少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比旁人强多了,她可以过目不忘,又有许许多多的经验,但是神他妈八股,快弄走了她的半条命。要不是靠着空间时间不变,她哪里来的案首,早被打回原形了。
所以她对这位庶吉士出生的便宜爹又多了几分敬意,这人虽有庶子庶女,但不宠妻灭妾,与周氏相敬如宾。做官虽不如他爹,但是勤勤恳恳。虽说为了家族日后的富贵同意了云浅女扮男装,但是他要真不同意云浅第一个就被他气死。好赖在她穿过的世界中算的上一个合格的爹。
老太太心疼的唤过云浅,道:“三姐儿来祖母身边坐着,好歹是个姐儿,你也莫要太严肃了。”
二老爷轻咳了一声。
老太太道:“这次你算是为咱们府中争光了,你大太太的话别放在心中,她惯爱如此,也是为着对你大哥寄予了厚望。”
云浅道:“我怕大太太心中生疑,我与四弟交换身份也不是天衣无缝的事。还请祖母再拨两个身强力壮婆子去二房将佛堂守着。”
老太太道:“我是怕宁哥儿多想,觉得咱们拘着他。”
“到底是拘着了,也不怕多两个人。跟婆子说清楚便是,拘着的是外头的人,可不是里头的。”
老太太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二老爷先前被老太太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再板着脸,便好言问了云浅几个问题,见她都能答的上来,暗自点点头,又交代了一些明日大兴设宴的注意事宜。谁也不知,他这几日心中也是忐忑极了,虽说薛景宁是多病的庶子,但是好歹也是个儿子,他真怕自己走岔了路。听闻云浅得了案首的事,心中才定了下来。先前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佛堂看了看儿子,见他心情甚好,才放下了心。
大房那边,却不似这边这么和睦了。
大太太被人恭喜的头都疼了,恨不得把收的礼都扔出去,恭喜什么?恭喜个屁!没见着二房的人都踩在她头上去了吗!老公老公不如人,自己出身不如周氏,儿子也叫比下去了,她还当什么大太太,一个门板抬回娘家算了。
大太太想着,竟默默流起了眼泪。
大房众人都知太太心情不好,不敢上前言语,只薛景元听的火大,道:“我中了榜,又不是没中,你哭什么?”
大太太还在抽泣。
薛景元道:“你若觉得委屈,便去寻了薛景宁还当你的儿子,我不得脸,我滚行吗?”
大太太道:“先前是你跟我说,薛景宁他甚都不懂,别说案首了,中榜都难。”
薛景元道:“我不骗你,你不信,可问薛五。”
薛五是他身边的长随,在门边守着,听了话便跪下身道:“回太太,确实如此。”
大太太手中的丝帕擦着泪,道:“那他如何中的案首?”
“我怎知?要怪,可得怪我没有个好爹了。”薛景元想着白日在老太太院中他爹对云浅说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大太太左右看看,示意屋中人都下去,才小声道:“你说,县试能作弊不成?”
薛景元道:“县试罢了,都在县官手中握着,你别忘了,二叔乃吏部侍郎,手握实权。”
正说着,大老爷来了,下人不敢拦他,正巧叫他听了这句话去。
进了门,大老爷气的脸色铁青,径直过去一巴掌扇在了薛景元的脸上,怒道:“孽子!技不如人,便学会诬陷了吗?”
薛景元觉得自己没错,昂首挺胸顶着几个手掌印道:“我便是不信,他一日没进过学堂,一日没读过书,便能越过我去了!”
大老爷怒极反笑,“你不信?事实由不得你不信,人家就是案首!”
薛景元争的脸红脖子粗,他爹说的没错,薛景宁就是案首,不管在哪都越过他去了。
大太太看了看大老爷,犹自不满,道:“好赖是自己儿子,中了榜也是喜事,你进来就打人,怎还不能叫人不满了?”
大老爷看向她,“你这妒妇,少教坏我儿子,日后,景元就去前院另僻了院子住着,学堂你也别去了,我给你寻了先生,单独教你。”
大太太震惊的看着他,尖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老爷道:“今日那些事别当我不知道!叫全家人都看了笑话,你还反来责怪我?你自己看,这么些年七出之条你犯了多少!”
大太太捂着嘴,生怕自己哭出来叫人看了笑话。
“如今还挑拨景元与景宁!目光短浅!景宁得了好与你有什么坏处?他日后若真有了大造化,咱们家还得靠着他。你以为凭咱们大房薛家就能富贵了?我告诉你,如今的薛府,是侍郎府!别人提的也是二房那正三品的侍郎,跟咱们大房没有任何关系!”大老爷骂了一通,恨铁不成钢,顺着气道,“你在家中少给我惹事,老老实实的,老二媳妇没跟你争管家权是给你脸,你好生生的在家里伺候着老太太,别再出什么歪主意,省的真失了管家权,就凭公中每月的份例,咱们如今的生活便会大打折扣。”
大太太听了话,似清醒多了,知道如今最重要的是自己手中的管家权,每月的流水银子那是一年的份例都不够的。她心中也打定了主意云浅定是作弊,她就不信他还能一路作弊作到殿试去,他日案首名落孙山,更得叫人笑话。
大太太忙收拾了自己,安排人第二日去前院给薛景元收拾院子。
第二日一大早,云浅刚起身,就有丫鬟来报大太太送东西来了。
云浅叫人收了,又从屋里寻了点好东西叫人给薛景元送去。她本就与大房无仇,偏大房总是上赶着在她这找事,烦不胜烦。昨晚大房又闹了一通,虽不知闹的是什么,但定是与她得了案首薛景元不过是三十三名有关。怪什么?就怪薛景元命不好呗,碰着她来了。她可是记得,前世薛景元同样是中了三十多名,得了家中众人夸奖尾巴快翘上天去了,后来的府试院试擦边上榜,连廪生都不是,得了个附生。再后来,举人都没考上,庸庸碌碌。待分家后,大房越发落魄,薛景元最后只得去了大兴的学堂里教课赚点银子养家。
今日大兴县老爷要摆宴,云浅与薛景元一同去,她在门外等了薛景元,薛景元只略点了头,上马。云浅扮的薛景宁体弱多病,只能坐在家里安排的马车上。
薛家是大兴人,他俩便是在大兴参加的县试,大兴不近,坐马车过去得两三个时辰。云浅便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吃了器灵好些果子,补充体力。到了晚间的宴席,她这个案首怕是歇不下来了。
到得大兴,已是中午,一行人去了薛家在大兴的老宅略作休息,到了下午便结伴去了摆宴的地方。
云浅方到,门童收了她递来的帖子就叫了起来,“案首来了!”
云浅朝他拱了拱手,装作没看见薛景元那掩不住的铁青脸色。
门童那一声吼,庭院里先来的十好几人都出来一睹案首的真容。案首虽不如其他,却也叫他们羡慕,特别是十五岁的案首,只要不自己作死,摆明是能金榜题名的。
“薛兄!”有认识薛景元的把他给揽走了,道,“上了榜,怎的不高兴,你家风水真好,出了十五岁的案首,回头你也与我介绍介绍。”
薛景元回头看了云浅一眼,笑道:“介绍不敢,说是十五岁,名堂却比五十岁的还多。”
“何意?”
薛景元将云浅考试前问他那些浅显问题的事说了,那人低声道:“要不就是故意看你笑话,要不就是这县试不公平。怪道你不高兴。”
“别提了。”
他俩声音小,别人确实听不见,却瞒不过云浅,云浅只想喊冤,她不懂那些浅显的历史,怪谁了?还不得怪脑残薛明浅平日里不看书。要知道,她真没想过笑话薛景元,甚至还担心大房知道她是女扮男装这事觉得二房是在害薛家,还想着拉薛景元一把,如今看来还是算了,谁知道薛景元日后会不会给她捅刀子,刀子她不怕,就是嫌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浅被几人围着问她策论是怎么答的,云浅回了,有一人连忙作揖道:“怪道是案首,自愧不如。”
这一下又有几人围了过来,问东问西的,好不热闹。
陆陆续续的,人来的差不多了。
县老爷还未到,外面却又一阵喧哗声,一串人围着一人进来了。
云浅定睛一看,却是容钊。她只关心自己,没看过榜,考试那日也没见过他,不知道容钊也参加了县试。
旁边有人见过他的,便小声左右问起了,容钊是镇国公世子,有爵位会继承,怎地也来参加科举了?
便有人道:“去年那件事,你们没听过吗?”
“什么事?”
那人想起薛家还有两位公子在场呢,便不提了。
容钊手里拿着扇子,他为着与薛明浅那事在家中得了不少嘲讽,他爹给他下了通令,叫他滚去参加科举,如果县试过不了,就将他的世子位给他废了。容钊本身底子不差,又刻苦学习了几个月,好赖上了榜,还比薛景元高了两名。
这会,他正满面春风的在庭院中找着薛家两位公子的身影,听说中案首的那位是薛明浅的同胞弟弟,当初他与薛明浅暗度陈仓时也听过不少次薛景宁的名字,便想找着他问问薛明浅的近况。他虽气薛家不识好歹,但是对薛明浅的感情多少还是有点的。
云浅深吸了口气,不想理容钊。没想,薛景元上前去了。
第152章 :说好的一起去死(五)
容钊看见他,很是兴奋,道:“薛兄。”
薛景元作了个揖,道:“世子,许久不见。”
容钊的扇子在薛景元肩上拍了拍,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家出了十五岁的案首,快引我去瞧瞧。”
薛景元笑道:“世子不知,那案首是薛明浅的同胞弟弟。”
“我自是知道。”
“那你何苦见他。”
容钊道:“正因如此……”他话锋一转,“你这是何意?”
薛景元上前一步,“你害薛明浅那样浅,她弟能不气你?不杀了你?薛明浅如今还在佛堂里关着呢。”
容钊恍然大悟,又道:“你不也是薛明浅她哥?”
薛景元笑笑,“隔了房的,自是不一样。”
既然薛景元这样说了,容钊也就不打算找薛景宁了,万一吃一顿挂落,叫他在这群人中不好看,他还不好发作。
云浅当然知道那两人在说她,或者薛明浅,懒得听他们的闲话,蛇鼠一窝的东西,迟早一锅端。
薛景元这笔账她是记下来了,想污她作弊,她倒要看看,薛景元有没有这个胆子闹。她不怕薛景元闹,就怕薛景元像只苍蝇一般,四处嗡嗡嗡,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这案首是作弊得来的。
不多时,县令来了,一群人同他见了礼,只容钊站着。县令将云浅扶了起来,这一群人里寒门子弟有,高门大户里的更多,眼前最有前途的却只有云浅一个。十五岁的案首啊,大兴多少年没出过十来岁的案首了。就算他以后中不了进士,他如今也会让大兴学子被人高看一眼。
县令照例说了几句鼓励大家府试加油的话,便开始考教大家的学问。又觉得这样太过枯燥,便让下人把准备好的锣鼓拿过来,准备击鼓传花,落到谁手里谁就回答问题,回答不上来的,自不是喝酒这么简单了,写十篇策论出来,不过关再加倍重写。
大家都聚精会神听着,毕竟这不是答卷,错了便错了,这里说是同伴,亦是一起竞争的对手,不好叫人看了笑话。
花先落到了云浅手中,大家都知道这是县令和击鼓人商议好了,第一个给她表现的机会。十五岁的案首,总有人说闲话,这里这么多人盯着,总能叫人心服口服。
县令问了问题,云浅一答了。问题不难,却也不算简单,饶是薛景元也想了一会,云浅却脱口而出。他便皱起了眉,目光在县令和云浅身上来来回回,他还真不信没有猫腻。
花落到他身上,他忘了传,击鼓人便从善如流的停了鼓,薛景元回答了问题,中规中矩,只叫人挑不出错来。
在场众人没像先前云浅回答时那般捧着,薛景元便有些不高兴了,道:“四弟以为如何?”
蠢!
云浅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字。大太太能当着众人的面那般说话,薛景元还真是深似其母。
云浅笑道:“甚好。”
薛景元笑:“四弟既为案首,不知还有没有更好的答案。我苦读多年,自觉思维备受高墙困扰,方才听四弟答题,顿觉豁然开朗,不知四弟还有没有更好的答案。”
他既这样说了,大家都知道这两兄弟别说心了,面都不合。但大家都想听听案首的高见,所以没人替云浅说话。
云浅道:“说好的击鼓传花,这是什么规矩?”
县令知道她是叫人为难,薛景元明显不服她,便道:“你便说说叫子方听听。”子方是薛景元的字。
云浅笑,站起身给县令作了个揖:“大人,恕学生无礼,倘若每个回答问题的人都叫学生来说上一两句,那还有何规矩可言。”
薛景元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料想她定是不会答,冷笑道:“休要找借口,我看你是名不符实才是。”
这句话一出,现场众人都愣住了,薛景元好歹是薛景宁的堂哥,就算真的有人怀疑,他居然能当场拆台,甚至连县官的面子都不顾了。
县令的脸色顿时难看了百倍,他本就喜欢云浅,十五岁的案首多难得。作鬼的弊,这人疯了天天才想着别人是作弊。他要丢官掉脑袋的大事能是几个钱能买通的吗?傻逼。
“子方,有话好好说!”
薛景元脸红脖子粗,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大人,学生不服。”
第1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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