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袋是研磨好了的墨兑了一定比例的水和油,让它不会凝结。金属笔除了没有握柄之外,更像是把小小的暗器。江茗将墨水倒了些出来,金属笔递给殷楚,又撕了半张纸给他:“纸没多少了,另一半我还得记账呢。”
殷楚头回见到这些东西,但此刻他也没有多想,只开始写信,然后冲着窗外吹了声口哨。过了片刻,天上飞下来一只苍鹰,落在窗头,歪着脖子看向殷楚。
江茗震惊:“你为什么还有鹰跟着?”
“你不是也有鸽子吗?”殷楚笑着回道。
他将写好的东西放入鹰腿上挂着的小竹筒里,又拈了块肉给这鹰,便放它一头又扎入云端。
“鸽子和鹰是不一样的。鸽子飞的低啊!”江茗觉得自己有必要改进一下传信系统,可一想到皇宫里鸽子一点都不显然,但有只鹰飞进去可就太明显了,还是作罢。
殷楚从怀里掏出个竹子削成的小哨,交给江茗:“这竹哨可以将它叫来,倘若之后要传信给我,用这个也好。”
江茗毫不客气的就收了下来。
殷楚看着桌上江茗摆的那些东西,又想到她能在水码头认出瓮贺国乔装过的船,加上这等心机见识,不免对江茗又多了几分好奇。
江茗看他目光,以为他觉得这些东西方便,便十分大方的说道:“这些送你了,你送我这个竹哨,我也给你点东西。”
殷楚笑笑,也未拒绝。
两人在这驿站收拾片刻,又结了账,殷楚牵了马,两人这才向城外走去。
走到寿谦票号前,江茗说道:“一匹马两人共骑总是慢的,再买一匹。你在这儿稍等我片刻。”
说完,江茗就钻进了寿谦票号。
她一进去,伙计便迎了上来,问她是要存银子还是其他。江茗看了一眼这伙计,说道:“找你们掌柜。”
伙计见多了这种人,大多都是来借银子的。他陪着笑脸:“掌柜的今日不在。”
江茗冷笑一声:“寿谦票号开张,分票号掌柜定然要在里面呆着,你偏说这掌柜的不在。是他不想当这个掌柜了?”
伙计一听,知道江茗是了解寿谦票号内部运作的人,连忙去后面请了掌柜来。这掌柜只见过乔靳,自然是没见过江茗的,也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但也规矩招呼:“这位公子,听伙计说您找掌柜的,在下就是。”
江茗从怀里拿出一块金色印记,放在掌柜的手里:“认认,这是什么?”
掌柜的低头一看,之间金色方形印记正中写了个大大的“1000”,他愣了一下,抬头问江茗:“这是……”
“千!”江茗说道。
掌柜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忙不迭的就把江茗往里面请:“不知道是公子来了!”
“不了,外面还有人等着呢。”江茗一勾手:“给我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两张五百两的,五张一百两的。动作快点。”
掌柜的连连应下,亲自去后面给江茗拿来,又端了账簿来,江茗在上面写了两笔,拿着印记盖了章,这才说道:“辛苦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便出门去了。
那伙计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着掌柜突然气势缩了下去,简直就要往地里面钻了,然后还亲手去拿了银票给人家。那人也不客气,连口茶都没喝就走了。
他连忙问道:“这人是谁?这么厉害?咱么寿谦票号不是从不随便放银子的吗?掌柜的您可是被人威胁了?咱们兄弟几个去追他追回来!”
掌柜的一巴掌敲在他脑袋上:“那可是咱们寿谦票号的真正大掌柜!名公子!他想拿多少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如今这说给别的分号听,他们还得羡慕嫉妒我见了名公子的真颜呢!”
“他?”伙计指着门口惊道。
“他什么他?!叫公子!”掌柜的神情狰狞。
伙计吞了下口水,为什么人家看上去那么年轻,就这么有钱?!刚才自己幸好还算反应快,没难为他,不然岂不是营生不保?!
江茗拿的金色方印便是所有产业的统一掌柜印鉴,太和楼、寿谦票号、闽州船商等等各处,只有掌柜级别的人才知道,见了各个要抱紧她的大腿。上面的“1000”是罗马数字,对应寿谦票号的谦,和她心中挚爱的“钱”,大胤人没见过罗马数字,压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比例结构也是江茗一手规定的,难以制假,何况若想要制假,还要将江茗的签字一同做了。
她平日里极少用这些东西,因为并用不到,也能减少意外情况的发生。如今真的是身无分文,就差感觉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苦楚了,她这才没办法。
殷楚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见江茗出来,问道:“如何?”
江茗拍了拍自己的袖袋,笑道:“没问题,我在寿谦票号还有些银子存着,从这里取出来了。”
殷楚赞叹道:“寿谦票号果然厉害,隔着这么远也能说拿就拿,信誉极佳。”
江茗笑笑:“是啊,信誉好。”
她带着殷楚去了马市,挑了匹枣棕色的马,又买了些路上吃的,挂在马屁股后面,两人便从徐州城一路出去了。
两人中途跋涉,抄的近道。中途殷楚问过江茗好几次,生怕她吃不消,劝她好好休息,可谁知道江茗这人比他想的还硬朗,竟然也一路撑下来了。
江茗身子骨当然是没殷楚那么抗折腾的,但她懂得“君子善假于物也”的道理。长途跋涉?可以啊,早就让飞浮准备好了护着大腿内侧的软垫,买马的时候也想着法子搞了个容易坐的马鞍,甚至连马都是个大蹄子奔跑起来平稳的类种。
但这也只是起到缓冲作用。江茗原本就比普通女子扛折腾,意志力也更为坚强,因着那张纸条传来的内容,她必须让殷楚快些到临安府,快些到闽州去,这才咬着牙扛了下来。
待两人到了临安府的时候,江茗一下地,大腿处就撕心裂肺的疼。还不是那种干净利落的疼,而是像蚂蚁似的,一点一点啃噬的疼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表情,看向殷楚笑道:“临安府我比较熟,带你四处走走。咱们之前赶的路程,到这里他们也还远。稍微耽搁一下时间,打探一下闽州和华京的情况。”
江茗四周看了一圈,找了个软轿,让人将自己抬到丰鹤客栈,安排好了住处,这才对殷楚说:“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去外面打探一下。”
殷楚哪里不知道她疼,说道:“你好好休息,之后我们跟着车队走也是一样。稍后我给你买些药回来。”
江茗笑道:“快去吧,时间紧迫。”
殷楚走了,江茗这便叫了丰鹤客栈的掌柜来,给他看了掌柜方印,说道:“你去叫寿谦票号的掌柜、太和楼的掌柜一起来,还有晚影居的掌柜,水码头的张郝,让他们快点过来。”
那丰鹤客栈的掌柜一见这方印,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大事儿,但还是麻利的去做了。
未过多时,五个人都规规矩矩的站在江茗面前。
临安府毕竟是江茗发家的地方,寿谦票号的掌柜是见过她的,对于名公子的威赫也是深有体会,比那徐州城的分号掌柜要懂得更多。
江茗开口问道:“近来闽州那边可以变化?”
张赫在码头迎来送往,消息最为灵通,他赶忙回道:“听着闽州那头荡寇的军粮是不够了,他们来浙借过粮,但巡抚哪里敢随便借,奏折送了上去,到现在还没个消息。”
江茗:“为何闽州粮食会不够?库粮呢?”
“今年朝廷的粮饷比往年少了,闽州三处堤坝没批银子修,但是端午汛要来,那时候就要淹掉不少农田。洛广川往京城里递了折子,结果被执回。他这才用了库粮,暂时卖给当地商贾,拿了银子去修堤坝。”张赫回道。
江茗点了点头。每年年初内阁便是拟一年的支出,大胤财银亏空,想来是工部的折子没批红,洛广川这才想这种法子。但这样的事情若在平安年头便也罢了,可偏巧瓮贺国今年犯难,事情便被捅了出来。
“他胆子也是大。”江茗转头问寿谦票号的掌柜:“这粮,和寿谦票号可有关系?”
掌柜的连忙摇头:“没有,掌柜的您说不准发国难财,他们哪里敢去受这粮食?”
江茗听到自己从这事里倒是抽了身,便又问张赫:“如今京城可有关于闽州的皇命下来?”
张赫摇头:“尚未有。但估摸着快了,这事儿捅出来,洛广川兜不住,只有闹到丰忱那里,才能帮他拦下来一二。”
江茗又问:“临安府可有关于昭南王世子去闽的消息?”
“有。”张赫答道:“昨日听说消息刚到了府衙。但具体里面写了什么咱们也不知道。”
江茗思忖片刻:“你去安排一艘货船,明日我要上船去往闽州,中途不得停下卸货。”
“是。”张赫应下。
江茗又问了几位掌柜各自的情况,便让他们都走了。
“你等下。”江茗叫住了丰鹤客栈的掌柜。
丰鹤客栈的掌柜一听,连忙站住,以为名公子这是要给自己什么任务,心里一阵激动。今天不仅见到了真正的大掌柜,更是要被重用了!说不定自己就是下一个乔靳!他屏气凝神,就等着名公子一声令下,自己即刻便去冲锋陷阵!
可谁知,江茗皱了下眉:“去给我找点伤药了,骑马骑得腿伤了。”
丰鹤客栈的掌柜:“……没了?”
江茗看了他一眼:“再去找太和楼的掌柜,让他给我备几套衣服,就刚才和我一起进来的那个人的身量,还有我的。你再去给我买点糖,准备点路上的吃食。哦,对了,一会儿那人回来,别让人认出来我的身份。”
“哦……”丰鹤客栈的掌柜往外走着,转念一想,自己这也是当了后勤啊!吃穿都是民生啊!名公子这当然是重用了自己!心里瞬间又变得美滋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关于萧罗和皇后的事情,已经透露了很多很多了。包括为什么偏在这个时候,瓮贺国来袭,就是为了让洛广川露出粮仓里的粮被挪用了的事情,好让萧罗能把手伸到闽州来。
我相信你们这么聪明,一定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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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大抵过了一个多时辰,殷楚便回来了。
丰鹤客栈的掌柜像个侍卫一般的杵在江茗院里。门外有伙计匆匆跑进来,说道:“回来了回来了!已经拐弯儿了!马上就到店门口了!”
房门里即刻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
掌柜的和伙计都是给江茗放风的,具体放什么风他也不知道,但反正名公子说了,咱们就照做,准没错!
殷楚手上提着两袋牛皮纸包了的东西绕了进来。不得不说,江茗挑的这家丰鹤客栈虽说是客栈,但里面的装潢打扮却十分雅致,颇有禅意。除了外面一间间的小客房,里面则是带院子的五间上房,和外面颇有些距离。
闹市里的声音传不进来,里面的动静也传不出去,加上栽种多年郁郁葱葱的树木遮天蔽日,实有曲径洞天隔绝于世之感。
那掌柜的和伙计见殷楚回来了,虽不知道是谁,但想着和名公子一道,定然不是什么普通人物,这便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比之前住过的店都愈加懂规矩。
殷楚进了房间,先是赞叹了一句:“临安府果然不愧南方重镇,连家客栈都这么有滋味。伙计和掌柜也都懂礼数。”
江茗坐在床上,笑了笑:“都是虚名,虚名。”毕竟是夸自己,还是得谦虚一下。至于那掌柜和伙计这么乖巧,自然是因为自己坐在这里面。
殷楚打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瓶伤药,他说道:“听闻这是临安府最好的跌打药,但会有些疼,所以我又买了些糖给你。”
殷楚走的时候可从未管江茗拿过钱,至于他去做什么了,这钱是从哪儿来的,不言自明。总不会是这接近两个时辰,都是在外面买药的。
江茗“哦”了一声,眼睛扫向那包糖,神情有些不好意思。
殷楚难得见到她这般突然不好意思的模样,便仔细打量她。谁知道江茗先是目光回避了一下,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的他对视。
殷楚随即看到了江茗身旁放的大包小包的东西,江茗连忙解释道:“让这个掌柜的去买的,衣服、吃食等等,还让他去问了船,明日辰时初恰好有艘货船去闽州,中间不停靠。从临安府去闽州,这是最快的,比骑马攀山路要轻松多了。”
殷楚点了点头,走到她身旁:“还是你想的周到。”
他未等江茗再说什么,便一手搭在床沿上亲了下去,舌头在唇齿之间流连,如胶似漆。
片刻之后,殷楚抬头,张口就说了一句:“你偷吃糖了。”
江茗:“……”你知不知道气氛两个字怎么写?!
她含混了片刻,又抬起头,理直气壮的说道:“方才这个掌柜的见我走路不甚妥当,说他家里有祖传的药方,这就给我拿了过来。我怕疼,就让他给我拿了两颗糖吃了。反正现在你回来给我上药,我还是要吃糖的,早吃和晚吃有什么区别?”
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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