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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即便是多次见了,唐安宁还是忍不住惊叹,她娘这一身绣工简直是出神入化,可惜她一点儿都没有继承到,每次拿针都要把手指头戳成筛子,笨的不可思议。
    唐安宁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被王姨娘伸手轻轻拍开“去,弄脏了怎么给夫人用。”神色温柔,声音也温柔的让人舒服。
    唐安宁咬了咬嘴唇,不大情愿的把手缩回去,她娘但凡是花用在夫人身上一半的精力来对她爹,她爹指不定怎么喜欢姨娘呢。明明她娘就是那么温柔美好的女子,哪有人会不喜欢的。况且绣了夫人也不会用。
    “娘,你猜我来时看见谁啦?”对着王姨娘,唐安宁还是个孩子性,全然没有羞涩和不自在。
    “说了多少次了,叫姨娘,你娘是夫人!王姨娘咬断绣布上面的线,皱着眉头厉声教育她,怎么能乱了规矩!
    唐安宁害怕的瑟缩了一下,很少见她娘发火,她娘每次发火几乎都是因为称呼,对这莫名有着一种执着,“姨娘,我知道了,你别生气了。”伸手小心翼翼的扯了扯王姨娘的衣角。
    “和你说了多少遍,你要敬着夫人,她是你嫡母,你要安安分分的。”王姨娘苦口婆心的再次教导她。
    “我知道了····姨娘,你别生气了,我错了。”唐安宁是个胆小的软包子,看她娘一发火,眼眶里的泪水都在打转儿,手却不松的攥着王姨娘的衣角。
    王姨娘看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忍心过多苛责她,毕竟是她亲生的女儿,就是那嘴像极了唐二爷,每次见了都膈应得慌。遂摸摸她的头,缓下了语气
    “好孩子,知道就好。”
    唐安宁见她娘缓下语气,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很怕她娘的,最怕她生气了。“姨娘,我刚刚来的时候见到了唐国公府的小姐了。”唐安宁想起刚刚见的人,与王姨娘说。
    “嗯。”王姨娘神色柔和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鼓励似的让她继续说下去。
    感觉到头上温柔的抚摸,唐安宁羞涩的笑了笑“她可真好看,长得可真甜,还没有架子,冲我笑了呢。嗯,她的衣服发簪也好看,我都没见过,姐姐似是都没有,还有好多的丫鬟跟着。”
    “那安宁有没有与她说话?”王姨娘继续温柔的问她,安宁性子柔顺又胆小,也不知道随了谁,刚才定是吓着她了,是她过于着急了。
    “没有。”唐安宁羞赧的低下头,她胆小,不敢和人家说话。
    “安宁,你羡慕那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日子吗?”王姨娘怕她见了唐家姑娘,生了什么羡慕奢求的心思。
    “没有呢,现在的日子就很好啊。”唐安宁抬起头直视着王姨娘,她说的是真心话,她现在比起大多的世家庶女已经很好了。嫡母从来不苛待她,姐姐也没有欺负过她,有时候还会护着她,兄长偶尔还会给她带些小玩意,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那就好,姨娘只求你将来平安顺遂,不要妄想你不该想的。追求富贵,哪是那么容易的,要么去给人家做妾,到临了了才发现,你最在意的东西已经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王姨娘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从远方而来。
    王姨娘原是雨春班的当家花旦不假,却也是江氏的女婢,说江氏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当年的杏花春雨里,花旦水袖轻甩,引的一片喝彩,游园惊梦里的杜丽娘让她演的像是活了,眼角眉梢的风情,恰似江南连绵又缠绵的春雨,那一句宛若莺啼的“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占尽风光。
    有人倾慕,自有人轻佻,是当年还做姑娘的江宁馨出手救了她,王丹蔻就是这样知晓了她,一眼再难相忘,却未料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她现在还尚存的一腔真心和存在都成了众人讥笑江氏的由头。
    她听过那些世家夫人掩面嘲笑“自己养的丫头,却成了妹妹。”
    “不过,听说倒是乖觉,安分的很。”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总归是不好受就是了,夫人受人轻贱,都是她的错。
    那头的唐玉嫣还歪在床上,病恹恹的,头上围了一层白布,盼容是个奴婢,力气大,慌乱中下手又没个轻重,她头上见了血,大夫说不是什么大事,江氏还是担心的不肯放她下床。
    江氏带了唐玉晚去看她,唐玉嫣上下打量了唐玉晚确实无事,才放下心来,想着这丫头确实命好。
    “玉嫣姐姐……”唐玉晚没想到唐玉嫣竟然伤到不能下床的地步,一时间有些慌乱,叫了她,却不知该和她说什么好。
    江氏晓得她在这里,两个小姑娘不好说话,便笑笑出去,给两个人留出空间。
    “坐啊,看你那副傻样就来气。”唐玉嫣清了清嗓子,语气不大好的开口,末了还偷偷打量唐玉晚,一看就是一副口不对心的样子。
    “谢……”唐玉晚那句话还没说出口,唐玉嫣就猜到了,赶忙制止她。“行了,别假惺惺的了,你是我妹妹,我不看着你谁看着你。”让人怀疑昨晚宫宴上那副温情脉脉姐妹情深的唐玉嫣是假的,明明还是这么凶巴巴的。
    等她说完,唐玉晚没忍住就笑了出来,看着唐玉嫣那副臭脸色,赶忙一副乖巧的样子,但满脸的笑意还是藏都藏不住,玉嫣姐姐这么这么可爱,一直没有发现啊。
    “不许笑了!”唐玉嫣脸上挂不住,她可是很凶的,这小丫头还敢笑。
    “哦……”
    从唐府出来,天色还早,唐玉晚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让马车直接拐去学瀚楼。
    听名字就是个满是诗书的地方,是邺城最大的书楼,除了书籍,也出售文房四宝和历年各地的乡试,会试试题。
    却碰到了谢家两个姐妹,也是,在这种文人扎堆的地方,碰见她们两个人没什么好奇怪的,谢清敏看见唐玉晚眼睛就亮了
    “阿迟,你也来了,刚巧要去找你呢。”谢清敏拉着唐玉晚的胳膊,一脸的欢喜。
    “阿敏,澄澄,有什么事吗?”唐玉晚问,这么突然打算去找自己。
    “好了,阿敏你不要总扯着阿迟,等她买完东西一起说。”谢清澄红着脸劝开谢清敏,谢清敏也意识到不妥,急忙撒开了手背到后面去。
    唐玉晚没挑多久,只拿了一刀练字用的宣纸,家里不是没有宣纸,而是她爹和哥哥给的她不敢轻易糟蹋,毕竟都是好东西,每用她那笔烂字在上面书一笔,都觉得是罪过。
    临走时,唐玉晚暮然见楼下用来隔断的屏风后,一对男女搂抱在一起,影影绰绰露出来影子,说是搂抱,其实是那女子伸手勾了男子脖子,那男子怕她摔倒了,伸手扶着罢了。因着地方偏僻,光线暗,没人注意。
    唐玉晚却清楚的看见那男子一闪露出来的玉佩和白色衣摆,那玉佩看着眼熟,像极了唐家给子嗣出生时定的,她自己也有一块。正想细看,却被谢清敏拉走了。
    一路上,唐玉晚都觉得那玉佩眼熟,也觉得那男子衣着身量像极了她大哥,又觉得不可能,她大哥就没见和哪个女孩子走的近,何况公然间拉拉扯扯。
    三个人去福旺茶楼二楼点了个包间,小二见着三人衣着不凡,身后跟了丫鬟婆子,虽都年纪尚小,但丝毫不敢轻怠,殷勤的引着去了楼上最好的包间。
    说是包间,里面案几小榻一应俱全,都是红木嵌玉石的,小榻旁设了半人高的绘兰屏风,墙角摆了一架古琴,四壁挂着泼墨山水画,中间的青铜小香炉里燃的是兰麝之香,清静高雅,是个附庸风雅的好地方。
    三人坐定,余下的丫鬟婆子都守在门外,只见谢清澄一副害羞的耳朵都红了的样子。
    谢清敏没了平常爽利,好不容易做了心理建设才张口,又提前抿了一口茶水
    “就是,给你送个帖子的,九月里家里要办一场赏秋宴。”说完摸出一张大红色的请柬。四周描金,古朴大气。
    “嗯,知晓了。”唐玉晚收好帖子。不过就是下个帖子,这么就都羞涩起来了。
    “其实,就是我娘要给我们相看……夫婿。”最后两个字说的微不可闻,前几个月还能大大咧咧的谈起这件事,动了真格儿的还是羞得恨不得把头插·到地里头。
    唐玉晚惊了一跳,真要相看了,仔细想想,两个人十三了,是要提前下手才能挑着好的。
    又不禁好奇“都请了哪家的公子?”
    谢清澄记性好,看过一遍就能记得八九不离十,便掰着手指开始回忆“你家哥哥,内阁柳家的二爷,还有在京的顾家子弟,陈留郡王的嫡子,旁的不说也罢,都是些歪瓜裂枣。“
    ”嗨,我娘说了,也帮你留意着,看着有好的,即便年纪差的大,那他家里若是有弟弟也使得,毕竟哥哥不错,弟弟也不能差了。“谢清敏看着唐玉晚满脸都是笑意,忍不住调侃,小妮子,别以为没有你的份。
    ”而且……听说边关局势紧张,北疆的使者又要来了,我娘说,皇帝不靠谱,要赶紧定下来亲事,万一被送去和亲就惨了。“这句话谢清敏特意压低了声音,说得小心翼翼,上一次宁帝就是起了要和亲的心思,保不准这次又起了心思。
    唐玉晚明了,宁帝想一出是一出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市井百姓可能还没有太大的感受,朝堂上的大臣确是感受了十足,朝令夕改,异想天开是每日都有的,为此,御史台的御史大夫都换了好几拨,谢家主也气得吹胡子瞪眼了好几次。
    阿迟,你可一定要去啊,九月十五,别忘了。”眼见天色不早,临别时谢清敏殷殷嘱咐,生怕她能忘了。
    “一定去,就算我忘了,还有我娘呢。”唐玉晚朝两个人挥挥手示意。回去的路上暮色四合,炊烟袅袅,有急急赶回家的行人,也有在路边的小摊上叫碗热腾腾馄饨的卖画书生。
    那馄饨在白气袅袅的锅里翻滚着打转儿,有虾皮紫菜的鲜气,混杂着猪肉和面皮煮熟后滚烫的香气,捞出来后面皮晶莹剔透,透出猪肉和芹菜的棕色,一口咬下去里面有汁水四溢出来,鲜的能吞掉舌头,盛馄饨的汤里里飘着些许香菜,让香味更加浓郁。
    唐玉晚回家正赶上饭点,下人将一道道饭菜摆上桌。
    唐玉晚眼尖的看见她大哥原本白玉一样的脸上多出来一条刺目的红痕,从颧骨延伸到嘴角,不算深,却刺目。
    “大哥,你的脸怎么了?”唐玉晚净过手后盯了那道印子许久,忍不住出声。
    唐玉京神色未变,还是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朗声答道“没什么,就是让路上一只猫挠了,爪子还挺利。”说完嘴角竟然牵起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不过看不出生气就是了。
    唐玉晚看了竟觉得有些奇怪,让猫挠了,还能笑得这么和煦,天底下就她大哥一个人吧。
    萧氏敲敲唐玉晚的脑袋,“小孩子要好好吃饭,不要问东问西的。”
    阿迟年纪小,好骗,却骗不了她,什么野猫挠的,分明就是女人指甲挠的,玉京自小心里就是有主意的,她也放得下心,不担心他去养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可能……好像……儿子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吧。
    一顿饭,萧氏吃的心不在焉,谢家主母早就和她通过气,要顺道相看阿迟的夫婿,她是看着阿晋顺眼,也有意要他做女婿,关键是要看阿迟的意思。
    又想起来前两日看见安平侯府的夫人领着她家小孙孙,她突然反应过来她的三个儿子不要说让她抱孙孙,连一个成家的都没有。
    老二老三年纪也不小了,老三在外头顾不上他,老大,已经二十多了,眼看着就没人要了,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都两三岁了,像是柳家的大爷柳廷文。要是大儿子有了喜欢的姑娘,她真是恨不得去跪拜列祖列宗。
    过两日就是七夕,街上热闹,出来的姑娘也多,应该放两个儿子出去遛遛,说不定能碰上心仪的姑娘,若是看对眼了,她这心也能放下了。
    关键是安平侯家的小孙孙真是乖巧伶俐的疼死个人儿,看得她心热。
    半夜,万籁俱寂,大多数的人都进入了梦乡。
    萧晋散着头发趴在床上,一身雪白的亵衣,手上摩挲着粉玉的坠子,灯火下比百日多了几分柔和,其实还是一副暴虐不堪的性子,木生觉得他家殿下的变化是从那天从床后面红着眼睛出来的时候发生的。
    他一度怀疑原来的殿下被绑架了,就藏在床后面,有几次他趁着清扫屋子去床后面看了,也没发现有人。
    第39章 废太子
    唐玉嫣近几日蔫蔫的,不是伤的有多重,而是每日都有人托门房给她递东西,那人还不愿意透漏姓甚名谁,都是托街上的孩子送过来,今日一件水头好的玉镯子,明日一件精巧的东珠耳环,件件都是贵重的,试探了周围交好认识的人,却无一人承认,这就让她头皮开始发麻。
    今日递过来的是个小臂大小的朱红锦盒,单看外头就觉得价值不菲,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她不禁觉得有些恐惧,哪有平白无故送东西的。
    她小心翼翼的揭开盒子上的玉钩,被里面的东西惊得三魂七魄都要冒出来了,手一阵发抖,那盒子啪的一声就落到了地上,盒子里滚落出来的赫然是个好东西,但绝非等闲人用。
    是一件点翠九尾凤钗,蓝莹莹的,与凤眼处嵌的红宝石交相呼应,振翅欲飞的凤凰精美非凡,却是个好东西,也是个要人命的好东西。九尾凤钗,唯有皇后可戴,旁人越矩九族难保。
    唐玉嫣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尽,联想到家里的处境,忍不住想到皇帝那里,会不会是陛下派人来栽赃陷害的?可不能告诉爹娘,万一他们被牵连了怎么办,这些东西都要尽早处理掉才行。
    唐玉嫣蹲下身子,心不在焉的抖着手将凤钗装回盒子去,因着过于紧张,好几次放进去都又掉了出来。
    北疆使者再次到临邺城并非空穴来风,却未料到这次来的如此迅速,当日秋风飒飒下,树着北疆旗帜的一队人马入城之时,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路上的姑娘媳妇皆惊恐的看着领头那个骑着一匹矫健黑马,像一座碳山一样漆黑健壮的男人。等到人马远去,议论声就渐渐响起了,“娘呦,听说那是北疆大皇子,长得·····真是一言难尽。”
    “听说又是来和亲的!”
    “我大齐的闺女们都长得整整齐齐的,这么能嫁给这种人?”
    “可不是。”
    满脸意外的谢家主母顾氏,本来是打算赶紧把家里适龄的姑娘定下来,就是皇帝,他也不好强行拆散有婚约的一对儿,却没想到北疆的人来的这么急,登时心里就开始忐忑了,可千万别选到谢家的女儿。
    虽说和亲的都是公主,但哪个皇帝真的舍得放自己闺女去受苦。就算冷血无情,也要顾及颜面,真正的金枝玉叶和亲和大臣家的千金小姐比起来,还是臣子家的女儿去显得妥贴。最后只用一个徒有虚名的公主封号去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宫里。
    宁帝难得的心血来潮,想和自己的儿子谈谈治国理政,即便他自己也一塌糊涂。每个皇帝看着太子正年富力强,而自己将垂垂老矣,都是满怀忌惮。
    但是宁帝是个例外,他就一个儿子,他对这个儿子的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看着他正年轻鲜活,心里揣揣不安,生怕他取自己而代之,想他平庸;另一方面,这个儿子又不成器,自己还巴望着他能长进。
    久而久之,他就只能把他扔的远远儿的,眼不见心也不烦,平日里难得像对平常父子一样与他谈谈心。萧承恩也明白个八九不离十,心里也没什么好失落的,反正将来老头子的皇位私库都是他的。
    此刻,宁帝一身紫色常服端端正正的坐在御书房的御案后,头戴紫金冠,保养得当的脸上还是因年龄的增长而无可避免的生了皱纹,鬓角全白。少见的和颜悦色对着萧承恩,看得萧承恩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其实萧承恩每次见宁帝的时候都像耗子见了猫,吓得恨不得拔腿就跑,因着宁帝一见他张嘴就骂“不成器的东西!”“废物!”类的。
    “承恩啊,对于北疆来使再次请求和亲息战,你怎么看?”宁帝忍耐着想骂他的情绪,努力维持着微笑,他明白,这个儿子要现在开始教起了,不然回头大齐的江山就能毁在他手里,就是不知道现在晚不晚,听说他最近····荒唐的很。
    “父父……父皇,儿……儿臣,没意见!”萧承恩结结巴巴的回答他,压根儿都不敢抬头看宁帝。
    宁帝听了这话,放在御案的拳头忍不住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个废物!却只能和颜悦色的引导他“承恩啊,朕的意思是派人去和亲,以结两国之好,毕竟谁都不愿意战事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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