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说这些并非是对张先生的性取向有所指摘,这毕竟是你的自由。”郭冬岳没有继续寻根究底,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我这次来,是给你看看装修设计效果图的,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指出来。”
张子安巴不得他转移话题,赶忙走到他后面观看。他本为以所谓的效果图是那种很专业的平面图,没想到郭冬岳把设计效果做成了三维动画的形式加以直观的展示,看起来就像是以第一人称的视角,跟着一位顾客走进店里。
“张先生,在我看来,你这个店实在是有些小。因为小,所以乱。”他指着屏幕上的动画说道。
张子安认同他的说法。父母留下的店铺确实不大,东西的摆放也很随意,基本上秉持了父母在世时的样子,然而他终归不如父母勤快,所以看上去杂乱无章是免不了的。
“你之前把店铺分成几个区域,一进门是收银台,中间卖宠物,两侧是货架和杂物,这样很浪费空间,特别是门口附近,完全浪费了。我建议把店铺分隔成前后两个区域,收银和杂物放在门口附近较小的区域里,后方较宽广的区域留给宠物,中间用自动感应的玻璃门分隔开。”郭冬岳解释道。
“行,就这么办。”
郭冬岳的方案可以说正合张子安的心意。他打算雇个人来负责日常收银工作,包括给顾客办会员和维护微信公众号,不过这样一来他与精灵之间的交流和谈话很可能会引起怀疑——不是所有人都像小芹菜这么天真的。如果按照郭冬岳的方案,在店铺的前部与后部之间用自动感应玻璃门分隔开,情况就会好转很多,因此他立马就同意了,至于其他细节方面的问题都是小事了。
张子安答应得这么痛快,令郭冬岳也感到意外,在他想来张子安怎么也会挑出几个不满意的地方。
“所以,张先生你同意这个设计方案?”他确认道。
“同意。”张子安干脆地回答,“你是萧颜请来的,我相信她,所以我也相信你的水平。”
这句话半真半假,当然也包括了恭维的成分。
“张先生,在商言商,不要看谁的面子,这是你的店,这虽然是我接的私活儿,但好歹也算是受雇于你。所以请你再仔细看看,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现在修改还来得及。”郭冬岳反而很认真地劝他提意见。
盛情难却,张子安反复看了几遍动画演示。
“我真的很满意,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说道。
“那好。”郭冬岳合上笔记本电脑,“那接下来咱们要谈谈价钱了。”
张子安一听就紧张起来,“萧颜说是友情价。”
“没错,是友情价。”郭冬岳点头,“不过友情价也分高低,就像是友情也分高低一样——,比如普通朋友、好朋友、挚友……”
“基友!”理查德再次精准地插言。
非洲鹦鹉都很怕寂寞,理查德也是如此,它等了半天都没找到插话的机会,无聊地从自己胸前叼羽毛,一会儿工夫就扯下来好几根。终于插话成功的它,两眼放光,兴奋地在桌面上小跳着。
郭冬岳:“……”
张子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顺便挖个坑把这只贱鸟埋起来。
“咳!”张子安干咳一声,“那萧颜算是……”
“以前是顾客,后来是好朋友。”郭冬岳没有看张子安,而是饶有兴趣地盯着理查德说道。
“哦……”张子安不知道如何接话,是应该说低还是高呢。
“那好朋友价是多少?”他忐忑不安地询问,生怕听到一个接受不了的数字。
郭冬岳终于将目光对准张子安,“张老板,我有个提议。”
“请讲。”
“设计方案既然已经敲定,下一步就是装修施工了。”
“没错。”张子安点头。
郭冬岳又问:“装修公司找好了么?”
张子安不清楚为什么他突然这么关心,还是如实回答道:“还没,我准备这两天就去找。”
“那么我有个提议,你可以考虑一下。”郭冬岳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提议?我听听看。”张子安心中一动。
郭冬岳大抱大揽地说:“不论是设计,还是施工,都由我来搞定——放心,我找的装修公司绝对比你从市面上找到的要强得多。”
张子安相信,但最关键的问题钱。他也想找大公司来做,无论是出于装修质量的考虑还是出于对装修材料环保安全的要求,但大公司要价太高啊!
“那要多少钱?”他很谨慎地问。
“不要钱。”郭冬岳早知道他会这么问,立刻回答道。
经过这段时间与解语鸟的相处,张子安自觉对于讲话语气与重音的敏感度提高了很多,他发觉郭冬岳说的“不要钱”这三个字,重音是放在“钱”字上。也就是说,郭冬岳不要钱,而是要其他的东西。
“不要钱?是要别的东西?”他小心地询问。
不甘寂寞的理查德立刻抢答:“要肥皂!捡肥皂!”
“你给我闭嘴!”张子安扭头瞪了它一眼,但显然无济于事,它那兴奋的小黑眼珠一看就是在挖空心思想干坏事。
他深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鬼主意?
第226章 子欲养而亲不认
郭冬岳面对张子安怀疑的目光并不以为意,他悠哉地甩了甩马尾辫,笑了这是张子安第一次见到他笑,要知道这家伙从之前露面开始,虽不说是总绷着脸,但始终没有真正地笑过,就仿佛心中有挂怀之事一样。
“我看你的这只鹦鹉非常聪明伶俐,说起话来字正腔圆,请问是你教的它么?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打听一下是谁教的它,如果不是你,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教的它,我同样免费负责为你设计和装修。”他貌似平淡地侃侃而谈,但眼神里的深厚兴趣是掩藏不住的。
“就当是我吧。”张子安含糊地说道。
在彻底弄明白他的来意之前,张子安不敢贸然透露和答应任何事,哪怕他给出的条件非常优厚。张子安小时候曾经教过店里的鹦鹉说话,然而小孩子特有的三分钟热度让他很快就放弃了,由此也知道教鹦鹉说话是一件需要耐心与毅力的事。当他长大后,又知道除了耐心与毅力,鹦鹉的品种选择更是重要。
郭冬岳与很多类型的人打过交道,他发现张子安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胸无城府,在关键问道上很会玩太极拳。想了想,他决定开诚布公,想得到对方的诚意,就必须先展示自己的诚意。
“是这样,我想送人一只鹦鹉当然是要会说话的。”他解释道。
“我这只不卖。”张子安提前打预防针。
“我知道,我没有要求割爱。”郭冬岳应,“我只是想找个专家,帮我训练一只鹦鹉说话。当然,我的要求并不是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稍微有些复杂,如果能做到的话,我会付出很优厚的报酬。”
“不知是什么复杂的要求?你可以说说,我掂量一下能不能办到。”
张子安来了兴趣,倒不是说他特别想得到这笔优厚的报酬,而是被激起了好奇心,想知道郭冬岳到底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反正问一下又不会怀孕。
不仅是他,连一直想说话想得心痒难耐的理查德也暂时停止搔弄胸前的羽毛,好奇地盯着郭冬岳。
郭冬岳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抄在裤兜里来踱了几步,脸色忽晴忽阴,表明他心中有着非常复杂的心理斗争。最后,他长吁一口气,说道:“张先生,你听说过阿尔茨海默综合症么?”
阿尔茨海默综合症?
张子安听这名字很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说过,然而理查德却立刻应道:“老年痴呆!”
虽然它说得很对,但张子安还是屈指弹了一下它的脑袋,一是为了警告它不要再乱说话,省得被人抓走切片,二是郭冬岳特意使用这种病的学名,也许意味着他的亲人或者朋友得了这种不治之症按照郭冬岳的年龄来估计,大概是长辈吧,而“老年痴呆”这个词显得很不礼貌。
“哎呀!打是亲,骂是爱!”理查德张开翅膀捂着脑袋叫道。
郭冬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与灰鹦鹉的互动,再次确认了他进门时张子安肯定是在跟这只灰鹦鹉开玩笑。同时,他的心中也燃起了一线希望。
这只灰鹦鹉不对,应该是这位店主,实在是太神奇了,是怎么把鹦鹉训练到这种程度的呢?看到有人进门说“你好”不算什么,被弹了一下说“打是亲,骂是爱”也不算什么,但听到“阿尔茨海默综合症”,却能立刻说出“老年痴呆”这个俗名简直是不可思议!虽说是条件反射,但它的词汇量到底有多少?
“我这只鹦鹉比较逗逼,你别介意啊!”张子安发觉郭冬岳眼神不对,连忙解释道。
“没你逗逼。”理查德还嘴。
张子安作势又要弹它脑门,它机灵地小跳着躲到旁边去,恰好在他的臂长之外。
“咳,你请继续说。”他干咳一声缓解自己的尴尬。
郭冬岳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说了,也就不再隐讳,直言道:“不瞒张先生,我母亲得了这种病,而且你大概也知道这种病治不好,只能”
他的心头一片黯然,“只能等死”这几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只能保守治疗是么?”张子安却突然接口道。
一股和缓的暖流涌入郭冬岳的体内,他勉强笑了笑,“没错,只能保守治疗。”
在医院里,医生当着他的面也是这么说的保守治疗,医生说话时的语气积极而阳光,令人一听就油然生出希望。然而他离开后又想起忘了问一些事,于是马上返,却在医务室门口听到有实习学生在问,问有没有治好的可能?刚才那个充满阳光与希望的医生却只是冷淡地答:只能等死。
虽然郭冬岳早已经知道了这是必然的结局,这毕竟是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想查什么东西是很容易的,但当面听人说他母亲只能等死,还是令他无比暴怒。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和那个医生发生了冲突,差一点变成了电视、报纸和网络上的“医闹”事件,好在那些实习学生们在事态恶化到不可收拾之前,及时拦住了他。
“暂时保守治疗,现在科学进步很快,目前难治的病,也许很快就能治愈了。”张子安说道。
郭冬岳仔细观察他的脸,发觉他似乎并不是在敷衍,而是很认真地说,甚至可以从表情上判断出他是真的这么认为。
张子安确实是这么认为的,科学的突飞猛进毫无道理可言,连能捕捉虚拟精灵并化为实体的游戏都能出现,还有什么不可能?
郭冬岳接着说:“我父亲早逝,现在我的亲人只剩下我母亲了。”
张子安点头,他多少能理解这种心情。
“可是”郭冬岳握紧拳头,牙关紧咬,无比费力地吐出一句话,“可是她却认不得我了”
张子安先是一怔,联想起“老年痴呆”这个俗名,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说世间最痛苦的事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么子欲养而亲不认恐怕算是最悲哀的事了。
只是他不明白,这与鹦鹉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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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病来如山倒
阿尔茨海默综合症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病症,病因至今未明,而且无药可治。
作为一名青年才俊设计师,郭冬岳经常出差,不论是接业务还是向同行汲取经验,国内国外的到处跑,每次出差的时间在半个月到数月不等。
郭冬岳忙于事业,迄今还未结婚,他的母亲很是挂心。从很早的时候起,郭母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在他出差时每隔三天就会给他打一次电话,询问他是否平安。打电话之前,郭母会仔细计算时差,考虑到他的作息时间,绝不会打扰到他的休息,也不会打扰他的工作。当他回到下榻的旅馆,掸落一天的尘土,母亲的电话就会准时到来。
郭冬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电话,把报平安当成了一项例行公事,虽然有时候因为工作上的原因心情烦躁,在电话里会显得很不耐烦,说不了几句就会挂断。
在某次出差的最后一天晚上,他圆满完成了工作,心情难得很放松。他在旅馆的浴缸里泡了个澡,出来后披着浴袍,端上一杯红酒,听着他最喜欢的古典乐,靠在沙发上闭目小憩。
第1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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