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安在德国海边听过一次世华的普通歌声——并非她唱的低频歌声，低频歌声他听不到，超出了人耳的接收范围。
    世华的歌声并非世间的语言，别说是他，就连号称万国语言精通外加鸟语精通的理查德也听不懂，但她的音质悠远而纯净，绝不应该混进噗噗的异响。
    显然，这锅要由理查德来背。
    他冲出洗手间去找理查德算账，但这只贱鸟早有预感，已经飞没影了。
    算了，大概没问题吧，就当是打节拍了。
    “什么时候给我买手机？”世华眨着眼睛，期待地问道，“这个小时，还是下个小时？”
    张子安：“你的时间范围也太窄了……今天之内吧，最迟明天。”
    “呜~还要等这么久！”她无力地哀叹，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我还要一个漂亮的手机壳！”
    她指着小窗户的外面，“我看到很多女生的手机壳都很漂亮！”
    “好吧，没问题。”
    张子安答应了，拿着手机走出洗手间，仍能听到世华在兴奋地嘟囔着“手机！手机！我有手机喽！这下肯定能让那只胖橘猫羡慕嫉妒恨！”
    “π，现在有时间吗？借我用下电脑。”他来到书桌旁边。
    “吱吱！”
    π点头，保存word文档，然后从转椅上跳下，开始在室内绕圈活动身体。
    张子安先把手机里的录音文件导入水下扬声器，然后打开电商网站，给世华挑选手机。
    很幸运，适逢三七女生节和三八妇女节，各大电商网站都开始新一轮的降价促销活动，可以料想很多男生的钱包要经历一次大缩水。
    他本来打算买款最便宜的手机，反正世华没用过手机，分不出好坏，但转念一想不行——她是在浴缸里用手机，说不定手一滑就掉进水里了，那还要再买新的，不如直接买一台比较好的、带防水功能的手机。
    带防水功能的手机没便宜的，就算促销也没降价多少，他一狠心闭着眼睛忍痛下了订单并付款，顺便还买了配套的少女风手机壳。
    弄完之后，他给π让出电脑，拿着水下扬声器离开自己的卧室。
    隔壁父母卧室的门开着一道缝，门内黑乎乎的。
    他推门而入。
    父母卧室里拉着厚厚的窗帘，仅有的光源就是几台鱼缸的照明灯，室内异常幽暗。
    张子安等眼睛适应了暗光，才往里走。
    高端水族玩家都会给自己养的水族生物准备一个单独的房间，最好是没有窗户的地下室，完全以人工灯光来取代自然光，因为目前人工灯光已经可以近乎完美地模拟自然光，真正的自然光与人工灯光两相叠加反而会造成干扰。
    奇缘宠物店没有地下室，隔壁的前鞋店也没有，不过父母的卧室空着，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喵呜~”
    昏暗的室内，星海银灰色的眼睛显得格外醒目。
    它蹲坐在地毯上，脸几乎贴到了鱼缸上，专注地盯着缸内深邃而神秘的海底世界。
    听到张子安开门的声音，它转过头，举起一只前爪高兴地说道：“喵呜~子安早上好！”
    之前怕打扰其他精灵睡觉，这时才算是真正的打招呼。
    “早上好，星海，还在看珊瑚呢。”张子安没觉得意外，因为这几天早上星海总是先来这间卧室转一圈看几眼珊瑚，才跑去楼下玩捉迷藏。
    “喵呜~珊瑚很漂亮~”星海点头，又补充道：“鱼也很漂亮！”
    它说的“鱼”其实不是鱼，而是冰海天使。
    室内，几台鱼缸依墙壁而立，中间使用书本、柜子等障碍物遮挡住，以免彼此的照明光线产生干扰。
    除了饲养珊瑚的那几个鱼缸之外，还有一个鱼缸是专门饲养冰海天使的。
    为了保持低温，这个鱼缸外面还套着另一个鱼缸，两层鱼缸的夹层里放着冰袋。
    两只成年的冰海天使悬浮在冰冷的水中，扇动晶莹剔透的双翼，互相试探着接近彼此。它们头顶上的触角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半透明的胸腔里，那团心脏状的器官愈发红艳，宛如熊熊燃烧的爱情之火。
    昨天晚上，张子安调配好海水、安置好设备，并且反复检查没问题之后，才敢把它们从游戏宠物栏里释放出来，生怕它们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还好，经过一晚上的适应，它们似乎已经接受了新环境，开始饱暖思**，这正是张子安所希望的。
    反复试探之后，它们终于抛却了矜持，探出吸盘，彼此紧贴，通过吸盘吸附住对方，然后并肩于水中共舞。
    很少有动物的交配过程如它们一样浪漫而唯美，像是一曲持续四小时之久的华尔兹。
    张子安轻轻把房门关上，同时屏住呼吸，生怕意外的响动惊扰了它们，但其实它们的交配过程其实没那么脆弱。
    再优雅的舞姿看久了也是无聊，他目光一转，注视着旁边的鱼缸。
    这个鱼缸同样以冰袋降温，里面养着几只蟠虎螺。
    虽然名字里带个“螺”字，但它们的模样与鸡心螺或者肩榧螺相差甚远。
    包括外壳在内，它们的身体几近透明，一对豌豆般的透明翅膀忽闪忽闪地舞动，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因此它们又有一个更贴切的绰号，叫“海蝴蝶”。
    蟠虎螺也很漂亮，即使作为水族馆的招牌也足够吸引人，但它们的重要任务却是成为冰海天使的食物——冰海天使的食谱异常单调，堪比大熊猫，唯一的食物就是蟠虎螺。
    张子安同样期望蟠虎螺尽快繁殖，生出更多的蟠虎螺。
    在这之前，他不担心冰海天使会被饿死，因为冰海天使很能挨饿，也许是低水温降低了它们的新陈代谢，它们一年吃一顿都可以。
    第三个鱼缸如前两个鱼缸，同样是大缸套小缸，夹层以冰袋降温，但不同的是，第三个鱼缸的水面上还漂着几块厚厚的浮冰，说明这个鱼缸需要更低的温度，几乎就是零度。
    缸里却空无一物。
    什么样的生物，能生活在这样的低温下？
    第785章 丑小鸭
    第三个鱼缸的形状有些特别，扁而宽，里面除了厚厚的浮冰以外空无一物。
    张子安蹲下来，抬眼望向浮冰的底部，玄机就在那里。
    粗看过去，浮冰的底部像是绽开了美丽的花朵，随着微弱的水流轻轻飘荡，然而花朵远没有如此纤细，甚至在冰面微光的照射下如冰块般晶莹，近乎透明。
    这样的“花朵”只有几支，无一例外全都扎根于冰中，令人怀疑它们到底是动物是还是植物。
    德国海滩上，当张子安将美人鱼收纳进手机之后，大批的怪异生物像退潮般从海滩上撤退，其中有一块薄冰也在微微蠕动。当他用一根树枝把薄冰挑翻过来，在薄冰的背面发现了这些奇特的生物。
    他马上就认出来，这是冰海葵，一种在2010年于南极发现的新物种，数量未知，习性未知，全身都是谜团。
    它们受惊之后紧紧蜷缩起来，长度不足三厘米，但当它们被带回宠物店并且适应了新环境之后，身体舒展七八厘米左右，二十多根长短不同的触手如同花瓣般绽放。
    还好他没有贸然用手去掀开薄冰，因为海葵的触手上一般有毒，而这种新发现的海葵毒性也是未知，他可不想以身试毒。
    冰海天使、蟠虎螺和冰海葵全是需要低温饲养，在冷水机运到之前只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给它们降温了。
    “喵呜~好漂亮~”星海盯着冰海葵说道，“像是星星。”
    在昏暗的室内，浮冰上微弱的灯光仅能勉强照亮浮冰本身，浮冰之下的海水里是一片浓郁的黑暗，然而在这片黑暗之中，这些柔弱的冰海葵却像是有聚光作用的猫眼般闪亮，仰头望去宛若星辰。
    其实海水里也并非空无一物，水中漂浮着一些刚孵化出来的丰年虾，作为冰海葵的食物，还好它们不像冰海天使那样挑食。
    张子安仔细观察了它们的状态，确认一切正常，又走到另外几个珊瑚缸前巡视。
    珊瑚缸位于另一面墙下，因为珊瑚缸的水温均在20度以上，跟那三个零上几度的鱼缸放在一起会互相影响。
    得益于高端水族设备，珊瑚们成长状况良好，不需要太过费心。
    尽管如此，他还是要每天测定水质，以防水质突然出现恶化，毕竟设备不能完全代替人，水质的某些指标只能人工测定。
    他用试管在每个珊瑚缸里取水样，并且贴上标签，以防弄混，稍后他要测试一下硬骨珊瑚缸里的kh值，这是碳酸氢根离子的浓度，也是人工海水与天然海水最大的区别之一。天然海水的kh值一般在7至8dh，而鱼缸里的水量有限，为免水质突然急剧恶化造成硬骨珊瑚死亡，需要未雨绸缪地将kh值保持在9至12dh。
    软体珊瑚则正相反，需要防止kh值升高。
    他逐个珊瑚缸取水样的时候，星海也走过来，盯着最后一个珊瑚缸说道：“子安，水里有漂亮的蘑菇。”
    蘑菇？
    张子安一怔，心说水里怎么可能有蘑菇，难道是理查德闲得蛋疼叼了根蘑菇扔进珊瑚缸里了？若是这样，他非把它的屎揍出来不可！
    最后一个珊瑚缸，正是饲养那个丑珊瑚的缸，尽管它一天天地长大，但依然很丑。
    张子安弯下腰，隔着玻璃看进去，水里没有什么蘑菇，倒是丑珊瑚似乎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他赶紧拿过一柄放大镜，再次细看。
    尽管光线不足，但通过放大镜，他隐约发现丑珊瑚的边缘微微泛白，像是长出一个白圈。
    珊瑚生病了？
    倒也不像。
    他略加思索，调整了一下灯光设置，将原本的白光转换为幽蓝色的光。
    刹那间，奇迹出现了！
    这个色泽黯淡的珊瑚焕发出梦幻般的色彩组合，白圈呈现鲜艳夺目的蓝色，而白圈内的灰褐色则转为淡红色，像是一个红底蓝环的蘑菇。
    俗话说，自古红蓝出cp。
    淡红配亮蓝，令这个原本丑拒的珊瑚摇身一变，变成了最醒目的明星，即使另外几个漂亮的珊瑚也无法掩盖它的光芒，就算是放到上百种珊瑚之间，人们也会一眼看到它。
    如果之前那位珊瑚专卖店老板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后悔错过一个亿！
    张子安目瞪口呆地盯着它，脑海里顿时想起一个名字与一则轶闻。
    这种罕见的珊瑚叫作mesophotic leptoseris，迄今为止没有对应的中文名字。
    这种珊瑚第一次出现是在2011年，它们混在一批印尼出产的活石里，被送到美国加州的一家热带鱼店，很偶然地被店主发现，与这次的情况非常类似。
    并不止这种珊瑚，还有一些罕见的珊瑚也是这样被人发现的——人们原本购买了其他常见的珊瑚，回家之后经过检查，却发现有神秘的偷渡客混入其中……
    事情到现在已经明朗，作为珊瑚专卖店货源的那个印尼珊瑚养殖场，大概并不只贩卖养殖的珊瑚，也会悄悄开采天然珊瑚混在一起销售，以此增加产量。这个珊瑚因为又小又不起眼，被渔民连同其他珊瑚一起从珊瑚礁上开采下来，打包运往中国。
    珊瑚专卖店老板和那位女顾客都是玩水族的老手，拥有丰富的经验，但终归欠缺一些理论基础，才会错失良机。
    想到它名字的同时，张子安如梦初醒，立刻把灯光的照明强度调暗，把水温调低1度。因为他记得这种珊瑚是生活在水下30米左右，能照到那里的阳光已经很微弱了，它是一种微光珊瑚，之所以长得慢，是因为他以前给的光太强了，同时水温也有些高。
    独木不成林，有些品种的珊瑚只有聚成群落之后才会更加美丽，这种珊瑚也是如此，当它成长繁殖成一片珊瑚的时候，一定会拥有动人心魄的美感。
    “喵呜~子安，这种珊瑚叫什么名字？”星海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