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些猫没死？”张子安试图找出合理的解释，“伤重昏迷，或者周围有什么可以导致麻醉效果的植物……这种机率虽然小，但不是完全不可能吧？”
    精灵们沉默着没有接话。
    人的思维回路严重依赖于视觉，但动物们可以综合视觉和嗅觉来分析。
    一只活着的动物，和一只死去多时的动物，体内的化学物质已经发生了改变，散发出来的气味是完全不同的，精灵们能闻出这其中的区别。
    那些猫，确确实实已经死了，但不知何故，它们又站了起来，然后以死亡的状态，一步步离开这片空地，精灵们甚至能通过嗅觉，“看到”它们离开时踩出的带有气味的脚印。
    简直像是……行尸走肉。
    看到精灵们像便秘一样的表情，张子安已经得到了它们的回答。
    “喵了个咪的！这事真他喵的邪门！”一向敢于战天斗地的弗拉基米尔也罕见地表现出茫然。
    “吱吱！”π缩紧身体，紧紧抱住它的小木棍。
    “嘎？嘎？本大爷最讨厌恐怖片和灵异片了！不行，本大爷好像有些尿急……”理查德扑腾着翅膀，飞到一根树枝上去解决生理问题。
    张子安想象着，十几只本来已经死去的猫，又突然站起来，像僵尸般摇摇晃晃地排着队走进森林，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飞玛斯猛然回头，“昨天的那四只死猫……”
    如果今天这十几只死猫可以死而复生，那昨天他们遇到的四只死猫岂不是同样也可以……
    张子安缓缓地摇头，“昨天那四只猫都被我埋了，你们看见了的，就算它们也活了，应该也很难从地里爬出来。”
    昨天老茶出于一念之仁，请他把那四只死猫入土为安，他也照做了，而且为了照顾精灵们的感情，他特意把坑挖得深一些，避免猫的尸体被食腐动物再刨出来吃掉。现在看来，他的举手之劳，倒是令他和精灵们少了一些后顾之忧……
    就算那四只猫也活了，身体被泥土压得结结实实的，没有一丝空间，关节无法活动，它们想刨土把自己挖出来是不可能的，就像是一个人以坐姿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胳膊、身体、腿全被绑得死死的，他不可能以自己的力量从椅子上站起来。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先知抚我顶，结印受九命……”老茶毛骨悚然地长叹道：“若是如此的九条命，老朽宁愿只活一次……”
    前有僵尸鹿，后有僵尸猫，这其中有没有联系呢？
    第1564章 两难选择
    短短两天之内，精灵们的心情经历了几次180度的转变。
    最开始，它们对于有猛兽咬死这么多猫均感到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揪出杀手让它偿命；后来，理查德率先发现这些猫的存在导致大量珍稀鸟类被捕食，其他精灵们明察事理，也觉得是这些猫理亏在先，杀手情有可原，但它们依然对它没什么好感；现在，它们见到了杀手真身，又见到明明已经死去的猫又复活了，这……
    它们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以往一些固有观念都被颠覆了。
    张子安想得更多一些，他不是猫，受到的冲击没精灵们那么大，而且他也没那么灵敏的嗅觉，所以想象空间也不如精灵们那么丰富。
    他思考的是僵尸鹿与僵尸猫之间的联系，这会是一种巧合吗？当然，僵尸鹿只是人们的形象叫法而已，感染朊蛋白的鹿死后不会复活。
    朊蛋白可以感染猫，对应的是猫海绵状脑病，但也没听说得了病的猫会死而复生的先例，真要有那种情况，科学界早就天翻地覆了。
    他仍然倾向于这些猫并不是像僵尸那样死而复生，可能是某些他和精灵们没想到的情况，毕竟他们没有目击整个过程。
    “算了，留在这里猜也猜不到个所以然，那条狼已经离开了，咱们要是再耽搁下去就被落下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年轻公狼离开的方向，虽然精灵们可以追踪它的气味跟上，但是如果前面是狼群，还是由熟狼带着引见比较好。
    精灵们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举棋不定应该做什么，胆大的精灵想去挖开昨天埋葬的四只猫的封土，看看那四只猫是不是也活了，胆小的精灵则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起码有一个问题已经露出端倪，就是灰狼为什么咬死猫却不吃猫——就算是游戏或者电影里，有人打死僵尸以后会吃僵尸肉吗？
    不过，灰狼是怎么知道这点的？自己领悟大概不可能，野狼怎么有这种觉悟？那岂不成精了？就算是人类特意训练一群猎犬这么做，恐怕也很费工夫。
    多半是有谁指使野狼们这么做的，只要跟着这条年轻公狼，说不定能找到真相。
    精灵们被他说服，循着年轻公狼的气味离开空地，重新进入树林。
    年轻公狼走得不快，而且似乎是在有意等他们，不一会儿就被他们追上了。
    它走走停停，时而低头凑到树根处嗅闻气味，时而歪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有其他公狼的尿液气味。”飞玛斯低声提醒道。
    如此说来，年轻公狼果然是要与狼群会合。游荡在森林里猎杀“僵尸猫”的，恐怕不止它一只狼。
    张子安点头，正想回应，听觉灵敏的精灵突然像是听到某种声音似的，集体抬头仰望后方。
    不仅是精灵，年轻公狼和遥遥跟在后面的鹿群也像受惊般微微慌乱地抬头。
    张子安一开始什么也没听到，数秒后，隆隆的震动声从后方高速袭来，声音越来越大。
    他抬头，透过树叶间的细碎空隙，看到一架直升机正在从后方驶来，即将掠过头顶，螺旋桨带起的强风令树冠微微摇动，树叶和细枝如雨点般哗哗落下。
    直升机？
    在森林深处居然能看到直升机？
    他首先想到小雪，因为他在进入森林前，向小雪拜托了一件事，等他离开森林后，他会向她和其他人报平安，如果他迟迟没有出来，就请她代为报警。
    为什么拜托她？因为他认识的熟人里，只有她同在美国旅游，也同在加州，否则总不能让居住在中国的朋友报警，美国警察肯定会认为是恶作剧。
    除了她之外，他想不到有谁会报警。
    她已经报警了？
    这架直升机难道是来搜救他的？
    他有些高兴，也有些遗憾，高兴的是有人还惦记着他的安危，遗憾的是这报警报得有些早，他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隔着背包摸到道路火炬，犹豫要不要点燃火炬求救。
    如果他不通过点燃道路火炬发出强烈红光当作信号，直升机驾驶员不可能隔着茂密的树枝树叶看到地面上的他，但如果点燃了，直升机把他救走，也就意味着这趟旅程就此结束了。
    说真的，他很不甘心，因为感觉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行百里者半九十，现在离开无异于功败垂成。
    但是不点燃火炬吧，让森林警察和护林员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来搜救他，他也觉得于心不忍，虽说这花的不是他的钱，而是美国纳税人的钱……
    时机稍纵即逝，留给他决定的时间并不多。
    红木森林是由一个国家公园外加三个州立公园组成的超大公园群，占地面积广阔，即使林警通过小雪和梅根母亲那里得到的信息把搜救范围缩小一些，却依然无从得知他的具体位置，只能大海捞针般搜索，直升机飞过去之后，再飞回来恐怕要很长时间，而且也不一定会飞回来。
    他心中犹豫，手里可没闲着，一只手从背包里掏道路火炬，另一只手举起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他没有特别怀疑什么，只是想仔细看一眼。
    然而，目光透过望远镜落到直升机机身上的瞬间，他摸索道路火炬的手就停住了。
    这……似乎不是一架森林警察专用的搜救直升机。
    他虽然没见过当地森林警察用的直升机是什么样子，但从常理而言，搜救直升机一般是以红、黄、红白、红黄这样的醒目颜色涂装，机身上也会有相应单位的名称缩写。
    同时，搜救直升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机舱门也会处于半开启状态，坐在机舱里的林警探头眺望下方和左右两侧的森林，增大找到遇难者的机会，不能光靠驾驶员自己来找。
    最后一点，搜救直升机不会飞得很快，毕竟是来找人的，得留给遇难者和林警双方足够的反应时间。
    但是这架直升机的特征却不符合以上任何一点。
    所以这不是一架搜救直升机。
    第1565章 最终目的地
    看到那不是一架搜救直升机，张子安的心情也很复杂，看来自己想多了，原来小雪还没报警。
    既不是一架警用直升机，更不是一架军用直升机，从它蓝白色的涂装来看，它只是一架普通的民用直升机。
    民用直升机飞来森林深处干什么？
    别的不说，这里根本没几处足够大的空地供它安全降落的，比如刚才那片空地，虽名为空地，只是相对高大茂密的树林而言，实际上有不少矮树和荆棘。
    如果是普通的森林，直升机里的人员也许可以放根绳子垂落到地面，然后直升机悬停，机内人员像特种部队一样顺着绳子滑到地面，但这种方法在红木森林里是行不通的，因为红木这种树太高了，动辄几十米上百米，在空中看不到地面，地面什么情况完全不清楚，就算真的特种部队来了，也不敢冒险往下滑，而且绳子可能都不够长。
    所以，如果这架直升机不是来执行搜救任务的，那前方一定有可供它安全降落的空地——很可能是人为修造的起降地点。
    张子安马上想到了李皮特的老巢，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如果这架直升机跟李皮特有关，那刚才真的点燃道路火炬发信号，不啻于自投罗网啊！
    直升机从头顶飞过去，他看到了直升机尾巴涂刷的标志，不禁又是一怔，那上面写的是繁星集团的英文名称。
    怎么回事？繁星集团的直升机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望着直升机渐渐消失的影子，他迷惑了。
    他与世隔绝的这几天，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乐世狗粮的事情终于瞒不住了？
    他早就知道，乐世狗粮用低价格和相对不错的品质正在快速攻占市场，销售代表私下给宠物店店长的高额回扣更是大杀特杀的利器，没有几个人能顶住这种诱惑，繁星不少加盟店和直营店里都把乐世狗粮放在最醒目的位置上销售。
    若这款狗粮没问题也就罢了，毕竟这世界上的事就是如此，始终存在灰色的潜规则地带，但事实上低价和高质本身就是很难调和的，乐世狗粮用的原料是北美鹿类养殖场急于脱手的圈养鹿，其中可能有不少活鹿已经被朊蛋白感染。
    生命力极为顽强的朊蛋白被加工成狗粮之后依然能保持活性，进食了大量乐世狗粮的狗很可能被感染，而某些特别喜欢吃狗肉的人再吃了狗肉，也可能被感染。
    不仅是狗，如果有人吃了患有猫海绵状脑病的猫和患有慢性消瘦病的鹿，同样可能被感染。
    滨海市疾控中心收容的那几个垃圾站员工可能就是最早一批被感染的人。
    这是不治之症，人命关天，事情一旦被坐实并曝光出来，矛头将直指这款狗粮在国内的代理商和销售商。
    尽管是繁星连锁店的店长们自行决定销售这款狗粮的，但事情一旦在网络上发酵，没人会在意连锁店是否经过了总公司的授权，对公司的形象有致命性的打击。
    大概，繁星高层终于注意到事情的苗头不对，寻根溯源前来美国考察并解决这件事。
    想到这里，张子安心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有繁星这样的巨头出面插手，似乎已经不用他多管闲事了。
    然而他往深处一想，隐隐又觉得不对——面对这种巨大的丑闻，不外乎有两种解决方式，一是召开记者发布会，诚恳地向公众道歉并承认错误，许诺给予受害者巨额赔偿，后果就是公司的形象和业绩一落千丈，成为万夫所指；另一种方式，就是权衡利弊之后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尽力隐瞒错误，直到再也无法掩盖的那一天。
    纵观古今中外，绝大部分公司都选择了后者，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有哪家公司会主动曝光自己的错误。
    如果繁星也选择了后者……前来红木恐怕不是为了解决事件，而是为了降低事件被曝光的机率。
    想来想去，他觉得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繁星身上，暂时不需要改变自己的计划，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离开森林之后，就把视频录像邮寄给环保组织和猎鹿人协会，再往视频网站里上传一份，至于李皮特等人，自会有fbi来收拾他们。
    层层叠叠的树冠很快将直升机的身影遮掩，只能听到隆隆的噪音迅速向前方远去。
    灰狼和鹿群没见过能发出如此巨吼的空中怪兽，直到此时才慢慢镇静下来。
    精灵们刚才说了几句话，但都被螺旋桨的声音掩盖住了，等稍微安静之后，老茶重新问道：“子安，那是直升机？所为何来？”
    他把自己的推测告诉精灵们。
    老茶点头，“言之有理，确实不可不防，若繁星斟酌再三却决定与李皮特沆瀣一气，联手隐瞒此事，那无异于与虎谋皮。”
    幸亏现在是网络时代，若是倒退二十年，像他这样的普通人想要对抗一家大公司，无异于痴人说梦，但网络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这年头什么东西一旦被上传到网上，就基本不可能再消除，而官方也越来越关注网络的影响，微博治国和推特治国并不是什么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