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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0节

    不是因为门外站着安玉霖,隔壁还有李秦阁与萧陌然两位圣君,武力上衣飞石无法占据上风。单纯就是因为他做不到。能够让他对谢茂动手的理由,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谢茂的安危。
    若是仅为自己的利益悍然犯上,衣飞石做不到。他做不到,连他的剑都做不到。
    在谢茂审视的目光中,衣飞石默然取出生死册与黄泉白骨笔,双手呈上。
    “你的剑——”
    衣飞石剑诀轻扣,玉翡剑也在下一秒出现在他手中,正欲献于谢茂。
    谢茂却没有接这把剑:“剑予你防身,我不会拿走。我想过你可以借此利器脱身,仍旧把它留给你,是因为我不能准许你的性命安危有任何万一。”
    “臣明白。”衣飞石听得懂其中的告诫,谢茂怕他失去自保之力,所以留玉翡剑给他防身,若他借此逃出软禁之地,即是辜负谢茂对他的爱护。有些东西,一旦辜负了,就不会再有了。
    从他顺从地交出生死册与黄泉白骨笔时,就没打算逃。或者,从一开始,他也没想过逃。
    他只是想知道,君上的安排,先生是否知情?如今看来,果然是同一个人。
    衣飞石将玉翡剑收起,说道:“您有禁足之令即可画地为牢。臣岂敢违逆?”
    他一连两次拒绝谢茂,非要离开,那是因为他把谢茂当自己的丈夫,把自己当谢茂的丈夫。
    如今谢茂宁可撕破脸皮,强行将他留下,这就不是伴侣之间的事了。
    事实上,只要谢茂不承认伴侣关系,只认主从,他根本不必收缴衣飞石的法宝,也不必找安玉霖在一墙之隔外震慑衣飞石,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衣飞石留下。君上有令,臣岂敢违逆?
    谢茂知道衣飞石没有讽刺他的意思,仍旧被刺得有些扎心,一时不能开口。
    衣飞石见他脸色难看,方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给了个暴击,想要辩解绝无此意,又无法自辩,看着谢茂的眼神就有些担心——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明就是一个彼此角力对抗的局面,换了别人来演,只怕就要这方心碎、那方怨憎。
    被衣飞石这么担心地抬头一望,顿时就有点走了形。谢茂也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滋味,有点好笑还带了点辛涩的心软,到了这种时候,小衣担心的居然还是我?你一个嘴刀能把我如何?
    终究还是彼此心爱,舍不得一点儿伤害。谢茂只怕自己多看衣飞石两眼就要举手投降了,只得移开目光去看沙发边的玉树,饶是如此,再说话时语气仍旧温柔了许多:“你先休养几日,不要着急。我这里准备好了,再送你回上界。”
    补好了漏洞,将前因后果整理得天衣无缝,再送我去上界看粉饰好的太平吗?
    衣飞石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梦境如此甜美,痴人愿长睡不醒,至死不觉。
    ※
    安玉霖守在外边的待客厅也是莫名其妙,突然接到老师的消息,叫来门外镇场子,他还以为是有哪路不长眼的宵小来找老师麻烦,结果呢?老师要他隔墙盯住的人居然是师叔!
    眼见谢茂推门而出,安玉霖连忙上前:“老师,这是……”
    “劳烦你在这里守上几天。若他持剑出来,”
    不等谢茂说完,安玉霖已保证道:“我肯定不让他走。但是,老师,师叔这是怎么了?您和他有什么分歧可以坐下来谈,夫……嗯,师兄弟之间这样……是不是不大好?”不管粉饰得再温柔,软禁就是软禁,很伤感情。
    谢茂并未回答他这句话,也不认为安玉霖可以插嘴他和衣飞石的关系,继续说道:“他若非要离开,手中有剑,你也不必强拦。”
    衣飞石毕竟是圣人身份,又有玉翡剑在手,万一逼急了开大,安玉霖未必扛得住。
    何况,衣飞石仗剑而出,就是不再顾念旧日情分了,谢茂拦得住第一次,拦不住第二次。
    这吩咐就把安玉霖弄得挺困惑,又要神念锁定盯起来,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又说他持剑出来就直接放行,到底是要守着还是不要守?你们这是玩的什么情趣吗?
    谢茂又吩咐剪出来的纸人侍从:“闭门谢客。”
    早在郄谷察出现的第三天,谢茂就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这间待客厅用的时间就非常少了。不过,白天谢茂在神庙深处的工作室忙碌,容舜依然在家中办公室办事,往来人流不少,偶尔就会借用谢茂的待客厅稍作休息,也被谢茂默许。
    闭门谢客之后,谢茂寝起的东楼不再准许外人出入,安玉霖就在待客厅里安营扎寨了。
    他原本还想多少有些不方便。谢茂要回来休息,总得经过这间待客厅。他在这里起居坐卧,多少有点不像样子。于是撑起架子,顶多在待客厅里打坐饮茶,并不做其他的事。
    ——要用神念锁定衣飞石一直守着,就无法分心修炼。不能修炼又待在老师的地盘上不能太失礼,实在有点太无聊。
    哪晓得谢茂离开之后,一连四天都没回来。
    安玉霖找来北斗剑询问,才知道谢茂一直待在神庙里。
    “神庙?”
    郄谷察就被囚禁在那里。
    安玉霖想起那个与衣飞石极度肖似的少年,心中更犯嘀咕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屋子里的衣飞石非常安静。
    安玉霖一直用神念锁着衣飞石,知道衣飞石的一举一动。
    衣飞石就一直待在起居室里,有时候躺着,有时候起来打坐数息,除此之外,他什么事都不做。
    安玉霖借着送吃食的机会进去过一次,衣飞石让他把水果留下,热饭汤羹都带回,且不必再送。明显就是不想见人。
    金丹修士能够辟谷,饮食已无必要,考虑到衣飞石的心理状态,安玉霖也就没有再进去。
    安玉霖在外边是待着无聊,又觉得被软禁起来的衣飞石更无聊。什么都不干,难道是在天天以泪洗面?光顾着伤心了?就算没有伤心,每天不是躺着就是静坐,这么熬下去也不大健康吧?
    正嘀咕时,谢茂回来了。
    安玉霖忙整理仪容,把剥了满盘子的瓜子皮收好,哪晓得谢茂中庭左拐,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里是正在翻书研究各门派修法古本的李秦阁,想来也是忙正经事。安玉霖等了一会儿,到午时也不见谢茂出来吃饭,又躺了回去,可能要晚上才会出来了吧?
    傍晚时分,书房门打开。
    李秦阁准时下班。
    安玉霖竖起耳朵听了许久,那门居然又关上了!
    老师竟然不出来的吗?!两口子吵架了所以睡书房?!这样是不是太……不健康了?
    诚然谢茂有传道筑基之恩,安玉霖实则比较偏心衣飞石。重逢以来,谢茂失去了从前的记忆,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相处起来始终带着疏远,真正指点他修行破境的都是衣飞石。如今谢茂将衣飞石囚于室内,整整四天不闻不问,哪怕回家了都待在书房不来探望,安玉霖觉得,老师过分了。
    不过,书房是禁地。安玉霖在谢茂跟前也是莫名有点怂。要他去给衣飞石出头,他有点虚。
    安玉霖一遍剥花生,一遍考虑这问题,最终唤来子午扣,叫他去把容舜请来。
    ——你小子不是老师嫡传首徒吗?不是师叔亲兄弟吗?这时候你不上谁上!
    容舜还在办公室加班,听说安玉霖找他,还真不打算来。世人皆知九圣君是个闲人,一天天的正事不做,专找麻烦,天都黑了,让容舜去谢茂的待客厅见面……容舜只想早点干完活,洗个澡躺平。
    子午扣说,师叔回来了。
    容舜知道衣飞石回来了。铠铠和毛绒绒都在他眼前晃过,谢茂说了,衣飞石在休养。
    子午扣又说,不是,师叔被软禁了。
    容舜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不打算去。他知道谢茂和衣飞石的相处方式,和普通情侣不一样,莫说软禁几天,当初谢茂捅了衣飞石一剑、废了衣飞石玄池,衣飞石也没有一句怨言。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本也不是外人能过问的。何况,衣飞石真有不妥之处,铠铠早就暴躁了,哪里还能天天疯玩?
    “四天没吃东西没休息,偶尔躺在沙发上,从来没睡着。”子午扣说。
    容舜即刻起身:“我去看看。”
    他很了解衣飞石。老师对先生从来不用心机,若他不满先生软禁,当面就会顶撞反抗,既然任凭先生将他软禁起来,就绝不会故意不吃不喝不休息来抗议。一定是出事了。
    容舜匆匆赶到待客厅时,恰好见到谢茂推门出来,问他:“这么晚了,有事?”
    ——大半夜的,子午扣进进出出,还带了容舜去软禁衣飞石的地方,谢茂岂能不知道?
    子午扣一副做坏事被逮了个正着的怂样。容舜却深知谢茂脾气不坏,上前问候,直说了来意:“听说老师几日没有饮食休息,我来看看是不是生病了?先生知道这件事么?”
    谢茂当然不知道!
    他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在书房待着也不是和衣飞石赌气,而是想要尽快做好升仙谱,将衣飞石从软禁中放出来。他难道喜欢和衣飞石吵架?衣飞石低头露出一个难过的表情,他就想投降了!
    他和容舜一样,深知衣飞石脾性干脆,绝不会干什么绝食抗议的蠢事,自然从没想过。
    专门叫安玉霖来守着衣飞石,也是因为安玉霖曾受衣飞石指点,情感上偏向衣飞石,若衣飞石有什么吩咐要求,安玉霖必然能伺候周到。除了不许离开,他何曾想过为难折磨衣飞石?
    谢茂没有心思再和容舜磨蹭,一把推开了起居室大门:“小衣?”
    衣飞石坐在沙发后的地板上,那边有一扇窗,窗外能看见圣地学宫的霓虹,这些天圣地学宫每晚八点都有灯光秀,结束了紧跟着就是烟花,衣飞石正在欣赏。
    猛地听见谢茂呼唤,他才想起自己赤足无鞋,连忙穿鞋起身理了理衣襟,上前施礼。
    “先生。”衣飞石的目光落在了跟进屋的容舜和安玉霖身上,有几分意外。
    安玉霖的神念锁定会影响衣飞石的神识范围,他也很老实地把专注力放在了起居室里。一墙之隔的待客厅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谢茂则看见了放在茶台上的果盘,巴掌大的碟子里放了四枚小芒果,已经遍布黑点略显干瘪。
    “他不给你饭吃?”谢茂问。
    这话问得似乎心平气和,当中隐含的风雷让安玉霖都心肝颤!
    谢茂不过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他堂堂圣君,竟然生起了一种无法逃脱的恐怖。
    屋内气氛一瞬间就变得紧张恐怖起来。容舜毫不怀疑,只要衣飞石点头承认了安玉霖的欺凌,安玉霖的脑袋马上就要没了!
    “是我不曾要饭。”衣飞石即刻否认,眼底还有一丝极其单薄的尴尬。
    “为何不要?”谢茂又问。
    这理由略微尴尬,衣飞石倒也不是不能对谢茂说。但是,屋子里还有安玉霖和容舜旁听。
    他才露出一丝为难,谢茂就转头吩咐容舜:“出去,把门带上。”
    两个电灯泡出门之后,安玉霖还有些责怪容舜,低声骂道:“以为你是个有骨气的,没想到也是一色怂包!师叔被欺负得这么狠了,老师叫你出来你就出来!那不是你亲哥哥吗?你还有良心吗?”
    容舜耐心解释道:“先生不会欺负老师。”
    “那你怎么知道……”
    安玉霖这句话还没说完,才关上的门又推开了,谢茂阴着脸出来。
    刚刚还骂容舜怂包的安玉霖顿时噤若寒蝉,眼睁睁地看着谢茂“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直到谢茂的背影消失不见,他的表情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因为,他的神识覆盖整个东楼,很容易就知道了谢茂的去向。
    ——谢茂进了厨房。
    十分钟后,谢茂阴着脸端着一碗面进了起居室,大门砰地关上,安玉霖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我先回去了。”容舜起身告辞。
    “哦,好。辛苦你跑一趟。”安玉霖将他送出门去,至今想不通,到底怎么了呢?
    第798章 阴庭旧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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