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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8节

    “不是我身染沉疴?”谢茂问。
    “阿叙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我与您最完美的状态是保持平衡,但这个基本不可能,大多数时候,都在二八、三七的状态。仙魔劫时,您占了九成九,我只差一分就要陨落。这时候天象开始变异,尚未渡劫之时,就有灾劫侵袭大地……”
    谢茂听得熟悉,皱眉道:“天象?”魔种入侵时,天象就彻底消失了。
    “您不得已自行崩溃心境,强压境界,所以才会有身染沉疴不起的症候。”衣飞石说。
    衣飞石很明显是回避了天象的问题,他不肯说,谢茂也大概心里有数了。当初谢茂就觉得修士大批入磨修行导致魔种入侵这理由怪怪的,如今总算找到了罪魁祸首——不就是他自己吗?!
    一旦度过仙魔劫,就会进入前所未有的境界。这描述分明就是在说身同世界。
    然而,谢茂晋级速度太快,被他充作平衡标的的衣飞石压根儿跟不上来,还没到真正渡劫之时,整个世界就出了大问题。连带着衣飞石也差点被拖死。君上只得自废修为,强行卡级。
    “徐莲也是死在这时候的吧?”谢茂对此颇为不解,“若为晋级之事,他死有何意义?”
    ——若君上当初渡仙魔劫,真的是要升为身同世界的大圣人,徐莲在其中能顶什么用处?他的死在别个劫数中或许能有用处,仙魔劫中,徐莲与蝼蚁无异。
    衣飞石摇头道:“他是受了谢润秋蒙蔽。他的死与君上无关。”
    “那你如今感觉如何?我晋级与否,还跟你连着呢?”谢茂关心地问。
    他是真的搞不懂了。
    刘叙恩说,徐莲把君上的仙魔劫推迟了四百年,那四百年后,君上渡劫成功了吗?
    谢茂倾向于没有成功。因为,如何谢茂渡劫成功了,魔种不会入侵世界,君上也不至于混到独活局那么惨,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衣飞石碎掉。
    君上渡劫失败,魔种入侵,世界魔化之后,君上逃入时间罅隙修炼,很多很多年之后,君上才终于完成了身同天地的晋级——那他没有了衣飞石这个cp,到底是怎么晋级的呢?
    衣飞石摇头:“我入魔了。”
    谢茂费力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其中的逻辑。
    原本君上和衣飞石是彼此制衡的cp,君上太强,衣飞石太弱,魔种就入侵了世界。
    事实上,这就是君上的制衡计划失败了,他给自己挑的对标圣人成长得不够快,天地会自行寻找平衡和出路,魔种因此而生,换言之,天道指挥魔种取代衣飞石,成为了制衡君上的势力。
    此后三十万年,君上的进阶都在于七圆魔种的气运做平衡,直到君上进阶成功。
    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能制衡他的力量,他只能自行调节——所以,他不能喜欢,不能痛恨,不能去做任何有强烈个人意志的选择。没有了制衡,惟有自律。
    刘叙恩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才会想要把阴庭主人的身份与衣飞石剥离,祈求谢茂放了衣飞石。
    谢茂已经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了。他让衣飞石入魔,所有修士入魔,就等于把衣飞石和魔种融为一体。目前和谢茂保持制衡的对象,已经完全从衣飞石转移到了魔种身上。
    “那可坏了。”谢茂喝了口茶压惊,“灾后重建还不能干了。”
    衣飞石不得不提醒他:“天庭外挂。”
    “啊,对。”谢茂是当局者迷。
    君上明明已经逼他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了。
    他把茶杯递给衣飞石,示意再斟,“明天就去抓李秦阁。”
    将茶再喝了一杯,谢茂才回过味来,搂着衣飞石往榻上凑近:“往日你总觉得自己真元耗尽,是强弩之末,哪怕回到上界也是必死无疑……是当初仙魔劫留下的记忆?那时候很艰难么?”
    衣飞石回忆片刻,不太确定地摇头:“也可能是在荡神击中辗转太多个世界,潜意识知道再不到终局,就要在荡神击中耗尽身死了?”
    “你撒谎的时候,声调就是这样的,有点平。”
    谢茂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却不肯睁眼,就这么近距离地贴着,声音很低:“耗尽?”
    “都过去了。”衣飞石不愿提往事。
    “我知道你不会恨我。”谢茂捧住他的脸,“可你遭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若君上不起意选中衣飞石成为制衡的对标圣人,衣飞石不会在仙魔劫时险些耗尽陨落。若君上没有更进一步踏入圣人之上非凡境界的野心,魔种不会入侵,衣飞石更不会遭遇荡神击,在万劫中沉沦辗转那么多年。
    这一切都缘于君上的“上进心”。
    若君上没有妄想更进一步,止步圣人之位,衣飞石的修为完全跟得上。
    二人彼此制衡,分取阴阳,各掌天地,哪有后来的种种惨事?
    谢茂理解君上想要更进一步的野心。但凡修士,谁不想进步,谁不想追求世间的真谛,谁不想洞悉天地间的奥秘,谁不想走到尽头,看看尽头之外还有什么?已经是圣人了,圣人之上呢?
    可他想起衣飞石在荡神击里几次自承强弩之末、命不久矣的黯然,就会忍不住心痛。
    仙魔劫时,小衣究竟被消耗到何种程度,才会留下如此深刻的阴影?
    天道为了制衡即将晋升大圣人的君上,不惜使魔种入侵世界,直接灭绝了当世人类。
    若衣飞石不曾舍命为他挡下七大仙人的致命一击,若君上没有逃进时间罅隙,他的追求与理想就在一次天道设置的灭世中彻底灰飞烟灭。无非是他挣扎着晋了级,碾碎了天道的秩序,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驱逐了魔种,恢复了旧观,才将他的“妄想”变作了“理想”。
    衣飞石趁势抬头亲了他一下。
    谢茂闭着的双眼霍地睁开,我正忏悔呢,你这是干什么?!
    迎着谢茂灼灼的目光,衣飞石抬头又亲他一下。
    你这样犯规了!谢茂盯着衣飞石的薄唇,蠢蠢欲动。
    “不是您想的那样。”
    衣飞石抱住谢茂翻身滚到了一边,还低头啃了谢茂许久,才微微仰起头来,替君上辩解,“自混沌初开,清浊升降,有了天地生死,这就是注定的。”
    他说话时,虚空中飞出一颗交错旋转的阴阳鱼,正在流转着变换形态。
    “世间万物在阳光下生长,在黑暗中滋养,从生到死,又从死亡中获取新生,这一切都被掌控在冥冥不可期的玄妙之中。一个世界诞生的时候就注定了它的死亡。星球上生活的物种也总会有一代不幸者面临末世。”
    “我跟随您在诸天诸世界行走,见了许多生老病死,繁盛辉煌,灭绝衰败。”
    “您和我闲聊时,随口谈及,冥冥之中,是否有天意?天心飞入云霄高不可攀,我辈凡人是否只能逆来顺受?”
    “就算您不曾执掌天界,我不曾执掌九幽,天地之间,依然有不可名状的天道在运行。”
    “您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灾劫可控,生民万千。”
    “那不是妄想,更不是野心。是圣人之心。”
    衣飞石将手一招,虚空中的阴阳鱼倏地消失,他低头道:“是我没跟上。魔种并非因您而生,它原本就存在,注定有三十万年气运……若我修为足够,先一步把持了气运,它们便没有伺机入世的空间,这不是您的错,是我的错。”
    这是个谢茂没考虑过得新思路。
    衣飞石一度险些耗尽的痛苦,魔种入侵的惨烈,直接就把谢茂敲懵了。他总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却没想过就算君上不去把持秩序,天地间的秩序依然会存在。
    天象时时刻刻都在给物种带来赐予与灾劫,一物太盛,后必凋谢。消亡根本无法避免。
    谢茂觉得君上一意孤行带累了衣飞石,却没想过衣飞石从来不是君上的附庸。
    他是君上的同行者。
    他们拥有同样的理想,一直在并肩践行。
    所以,君上可以那么肯定地说,万年相守,彼此不负。
    ……简直有点嫉妒我自己。
    算了,我和小衣在谢朝也是这样的关系,我指哪儿,小衣打哪儿,我俩还更亲密呢。万年相守,就是不睡,我嫉妒个屁!
    “好了,不提这事了。你说得对,都已经过去了。”
    谢茂盯着衣飞石的领口,有些想解那颗扣子,嘴里说的话依然很正经:“撇开咱们人类修士的身份不谈,魔种也是圣人子民,咱么跟魔种打生打死几万年,无非是双方生存环境不能相容。”
    就像是人类修士生活在陆地,魔种生活在深海,魔种要把陆地淹没开疆拓土,人类修士没法在水里生存,只能跟魔种拼命。
    如今谢茂的大部分部下都已经入魔,在水里生活得很开心,双方最大的矛盾已经解决了。
    若是跳出人类修士的身份,单纯以大圣人的眼光看待此事,谢茂也很难说哪方有理,哪方有罪。说到底,无非是人类修清,魔种修浊。
    清与浊虽不能共存,却是天地间的必然属性。在圣人眼中,清浊之间岂能分出高低贵贱?
    衣飞石给他一句话吓清醒了:“先生,魔种与正常人类无法共存……”
    好在谢茂也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正给魔种当圣人的想法:“杀了咱们那么多人呢,真当我是圣父?”谢茂心疼地抱住衣飞石,“还把你扔荡神击里来来回回地欺负。我就说那事奇怪,好端端地哪有什么通关标准是找你殉葬……”
    提及死于魔种之战的部属弟子,衣飞石自然心生戾气,可最让谢茂愤怒的荡神击,他反而觉得有些甜。诚然他是在荡神击中受了许多折磨,可是,他也因此与先生定情,得偿所愿。
    殉死是谢茂心中的痛处,轻易碰触不得。衣飞石却觉得那是他最重要的决定之一。
    他这辈子或许做错了许多事,有三件事,绝不后悔。
    第一件事,是在陪伴君上下九幽时,遵命逃出九幽之后,犹豫片刻,又冒死回到了主人身边。
    第二件事,则是君上为他是否愿意执掌九幽时,他说了愿意。
    第三件事,就是在那个昏沉的白日,他摘去了所有能代表身份的物件佩饰,走进了旗山陵地宫。
    所以啊。
    衣飞石搂着谢茂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心想,我就能这样挨着先生,永远,永远。
    叮——
    衣飞石愕然看着自己飞出去的扣子。
    谢茂干咳了一声:“不小心……”只是想解开,哪晓得就迸出去了!
    行吧。衣飞石决定自己来。
    第808章 两界共主(208)
    次日,衣飞石找刘叙恩谈心,谢茂则召集了当世仅有的几位圣君,开了个小会。
    这条时间线上没有海族和腐兽入侵,雪焚真人还未渡劫,谢茂通知冼宫主来“开会”时,还是让冼宫主顺便也把他捎带来了。安玉霖屁颠屁颠赶来,满脸兴奋。
    然而,等谢茂说明白前因后果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所以,我们的世界只是师叔的一个念头?”安玉霖表情很复杂。
    “想不通么?”谢茂也没多少功夫给他们做心理治疗,“想不通慢慢想。过些日子我把整个世界挪到小世界时,你不要蹦出来生事就行。”
    他之所以召集这几位圣君来说明情况,是因为把这个世界挪进小世界时,凡人、低修或许感觉不到异样,这几位圣君的修行都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很容易察觉不妥。悄摸调查也罢了,倘若有不省心的大张旗鼓闹起来,反而会引起凡人世界或修真宗门的紧张。
    李秦阁与安玉霖都对谢茂深信不疑,看得出来,冼宫主和雪焚真人则有些狐疑不解。
    但,终究没有人提出疑义。原因很简单,如果谢茂有办法把整个世界都挪到另外一个世界去,这修为已经逆天到谁来“疑义”都无济于事的地步了。
    你心里有不同的想法?憋着呗。要不你还能把祖圣挪走的世界再挪回来?
    谢茂这才发现容舜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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