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被指派过来的男生显然训练有素,他们按头的按头,按脚的按脚,还有个人把一块臭烘烘的布料堵在周海楼的嘴里,彻底止住了周海楼的叫喊。
那浓郁的恶臭从口腔直冲鼻腔,差点熏得周海楼晕过去。
接待老师把周海楼的两个箱子一推,彻底甩手不干。他命令这几个男生:“你们注意点,这是大客户。”
男生们对视一眼,嬉皮笑脸地齐声说:“我们知道了。”
什么?什么是大客户?你们在干什么?这个学校怎么回事?
有人重重地按着周海楼的脖子,把他的脸往烤得滚烫的沥青地面上贴。周海楼努力抬着脖子和那股力道抗衡。
就在他艰难地把脸侧过一个角度时,他看见……
那二十多个笔直笔直站在正午骄阳下的学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方向,脸上波澜不惊,是死水般的麻木。
周海楼:“!!!”
那个接待老师一手挡着阳光,一边围着这二十多个站军姿的人转了一圈。
他不知道挑出来什么错,突然重重在一个学生身上一踹!
那学生就这样倒在地上,也不爬起来,反而迅速地把手贴在热烫的地面上,一个接一个,机械地做起了俯卧撑。
周海楼只看到这里。
因为下一刻,他就被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从地上拉起来,推推搡搡地带走了。
……
周海楼被这几个人拉进一个空荡荡的教室里,因为在给他换衣服的过程中挣扎得太厉害,周海楼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揍。
这可不是周靖气急的乱打,也不是云笙大舅一句话一个耳光的教训。
将近十个男生围着周海楼,他只觉得四面都是拳头,八方都是脚。他就是再能打,再能跑,也绝对抗不过这十多个人的围堵。
最后他被打得抱着头缩成一团,一个男生还不依不饶地把脚重重地往他身上踹。
最后还是有人从后面抱住那个男生,劝道:“好了好了,吴哥消消气,消消气,老奔不是说了吗,这是大客户,你不能那么搞。”
“操。”那个被称为“吴哥”的男生显然还余怒未消,他骂骂咧咧地往旁边呸了一口血唾沫,“这小子是个刺儿头,真他妈会蹦跶,竟然还不服打,还还手,还想跑?我看他妈的能跑哪儿去。”
他说到这里,又来了气,重重一脚飞蹬在周海楼肩头,把蹲着的周海楼踢得滚在了地上。
“衣服给他自己换。”吴哥把一套粗糙陈旧的迷彩服丢在周海楼身上,自己则走向了小弟们一路拖过来的箱子,“这小白脸都带着什么,翻翻,到时候还得上交的。”
周海楼一只眼睛已经肿了,怎么睁也睁不开。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鼻血,晕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自己浑身要散架了。
某一瞬间,他疼得浑身肌肉仿佛都在呻吟。
这群男生下手太黑了。
不过也是,既然能做得出群殴这种事,又能指望他们有多高的道德标准?
有个男生似乎怜悯心尚存,他没着急和那些人一样去翻周海楼的行李箱。
看周海楼坐起来,呆呆倚墙靠着,他不由得劝说道:“还能动吧,能动就把衣服换上,不然有你苦头吃。”
那群男生已经在叫这个人,这人往箱子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说:“新人都得有这一遭,你这几天好好熬吧。”
那边翻找周海楼行李箱的人已经大叫了起来:“卧槽!这小子太他妈有钱了!”
他从行李箱里翻出来整整三万块钱,顿时连眼睛都直了。
“吴哥,钱得交上去……”有人低声提醒那个吴哥。
“这我他妈还不知道的?”吴哥没好气地踹了那人一脚,“再给我翻,我不信他只带了钱,肯定还有别的。”
“零食啊,吴哥,一箱子都是零食。”
“卧槽,那这个好啊,这个能留着。到时候把钱往老奔那一交,零食给老奔挑挑,他绝对不会说啥的。”
“真他妈是个大客户啊。”吴哥回头看了一眼周海楼,眼中难掩嫉恨。
下一刻,他猛地掏出一袋牛肉干朝着周海楼砸了过去:“老子他妈让你换衣服!”
那一下重重地砸在周海楼额角,让周海楼的脑袋偏了偏。锋利的塑封边缘在他额角上划了一道小口,细密的血珠当时就渗了出来。
周海楼实在没有力气反抗了,他沉默而缓慢地抬起手来,第一件事是把塞在自己嘴里的那块破布给拽了出来。
直到拿出来后,周海楼才发现,那是一只黏糊糊的袜子。
那股恶臭仿佛已经渗进周海楼的口腔,他捂着嘴干呕了几声,却只在嗓子口反上来一点酸水。
翻他行李箱的男生又在频频朝他的方向看,周海楼没有办法,只能先把那套简陋的迷彩服换上。
他这辈子从来都没穿过这么粗糙闷热的布料,几乎在刚刚上身的瞬间,他身上所有青紫的伤口都被摩擦得生疼。
周海楼刚刚换上衣服和胶鞋,第二个指令就粗暴地当头扔了过来。
“四子,你带这小子把他衣服洗了。”吴哥嫌恶地看了看周海楼那张抹开了鼻血、青肿得花团锦簇的脸一眼,“他那衣服好像挺贵的,我们都踩上鞋印了,别到时候老奔朝我们要。”
四子磨磨蹭蹭地应了一声,没立刻动弹。
“行了,零食记得分你——还不快点滚蛋!”
四子便走到周海楼身边,用力猛踹了他一脚:“起来,拿起你的衣服,跟我走。”
双拳不敌四手,周海楼默默地忍了。
那个四子把周海楼带到一个简陋的水房,水房里水池底部的瓷砖都染上了锈色。老旧的黄铜水龙头一拧开,喷出来的水带着刺骨的冷。
四子不耐烦地说:“你怎么黏糊糊的?”
周海楼走不快,他现在腿上都是伤,有在操场上被人推到时摔伤的,还有被人猛踹的时候各种青紫的皮肉。
四子的这个形容让他想起那只恶臭的袜子,周海楼当即干呕了一声。
他们一堆人的时候他打不过,现在就这么一个,难道他还不能……
周海楼猛地顿住了。
在长长的大水池和墙壁的夹角之间,突然冒出了一颗被剃得几近于秃的青茬头皮。
那人露出两颗乌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海楼,显然正是之前周海楼进门时在教学楼里看到的男生。
他冲着周海楼微微地摇了摇头。
周海楼:“……”
他忍了,怒气冲冲地把水龙头拧到最大,用力地搓着自己的衣服。水花四处迸溅,落在四子的身上,他冲上来就给了周海楼一脚:“你他妈……”
周海楼也勃然大怒,他猛地把湿漉漉的衣服往水池里一甩,自己也合身扑上去:“你他妈!”
他只占了最开始那一撞的便宜。因为不到半分钟后,水房门口就又走进来两个男生。
这三个人一起联手,重新把周海楼胖揍了一顿。
“哈哈哈,吴哥眼神行啊,一眼就看出这新人不老实。”
“还带设埋伏等人跳坑的,这叫什么来着?钓鱼执法!”
周海楼才止住血的鼻子又被打得鼻血横流,这群人按着他的脑袋到水龙头下猛冲,冰冷的水花溅了周海楼一身。
最后,他们把软得像一滩烂泥一样的周海楼往水房脏兮兮的地上一丢。
“我告诉你,等行李箱翻完,你衣服还没洗好,你就死定了小白脸。”
周海楼躺在地上,满脸都是水和鼻血。
他重重地喘着气,辨认不出呼吸间的淡淡铁腥味是常年不换的水管里的铁锈,还是他自己的血。
他这次真是费尽九牛十二虎之力,才从地上爬起来。
等他再看向那个大水池和墙壁夹角时,木然地发现那个青皮脑壳的男生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溜出去了。
————————————
那之后噩梦一样的半天,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
周海楼被架到接待老师的面前,那个老师依旧阴冷地笑着,对周海楼浑身的脚印和他鼻血都没擦干净、还肿着一直眼睛的脸完全视而不见。
“去集合上第一节 课。”
下午的课都是文课。周海楼此时还不知道文课的可贵。
他只知道他们全班一百多人,密密麻麻地围着一个电视机,看着里面洗脑一样一段录像视频。
“你们都是渣滓,废物,人间的残渣!能来这个学校上课是你们的福分,你们会在这里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期间还有老师随即抽点名,被点到名字的学生就得上台,把自己骂得猪狗不如。
他对自己使用的尖刻词语,甚至肮脏尖酸到让周海楼隐隐作痛的脏腑一个劲儿地颤栗。
那学生说到最后已经痛哭流涕,说不出话来。
然而讲台上的老师只是脸色微微一沉,他就立刻通过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清了这一切,竟然一边一个地重重打起自己的耳光,痛骂自己不是人,不是东西。
那个老师好像终于满意了。
直到下课的时候,周海楼才毛骨悚然地知道,这堂课的名字叫做“大爱课”。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
……
如果要周海楼把这个地方的食堂评价为猪食,想必连猪都要抗议造反。
清水炖白菜,盐加得好像不要钱一样。配菜的米饭糙得刮嗓子。
周海楼很怀疑铁盘里的白菜究竟洗没洗过。
他这一天又奔波,又挨揍,还受了不小的惊吓,本来就饿透了。然而在看到清汤寡水的晚饭时,他简直一点都吃不下了。
吃不下也要吃。
周海楼刚刚打算放下筷子,就看到自己对面坐着的那个男生惊异地看着自己,眼中的神色近乎是恐惧的。
“……”
周海楼一言不发,强闭着眼睛,把这堆吃起来完全是在折磨他娇生惯养的味蕾的东西给咽下去了。
晚饭后一群人被拉到操场站军姿,半个小时后回宿舍。
周海楼作为新人被分到一间住了十六个人的男寝。
还不等他坐下来稍微歇一会儿,站在窗台旁的那两个男生突然回头,其中一个就是今天搜他行李箱的领头“吴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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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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