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风去了厨房做饭，凤璃便让两个女孩去洗澡换一身衣服。
    林凤鸾先洗，等到夏云烟再次进去的时候，发现整个浴室都被弄得脏兮兮。装热水的桶也破了个洞，水流得满屋子都是。
    她皱了皱眉，这么幼稚而恶劣的事，还真给她一种久违了的熟悉感。
    夏云烟退出了浴室，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果然发现凤璃阿姨给自己准备的衣服，侧边缝隙处的线隔一段距离剪一截，穿到身上只要微微用力就会绷开，在人前丢丑。
    她拿着衣服，直接走进了林凤鸾的屋子，看着正有一下没一下梳着头发的她，把衣服甩到了她的面前：“是你做的吗？”
    林凤鸾见她身上穿着那件金色的暗纹衣，还没洗澡换衣服，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失望。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嘲讽道：“你不喜欢我娘亲做的衣服明说就好，却把衣服剪了，真是伤人心呢？”
    “我可没有说这衣服被剪过。”夏云烟冷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凤鸾一僵，把梳子‘啪’得一下子拍在了梳妆台上，双手抱臂缓步走了过来：“其实有没有说并不重要，毕竟我们两个早就心知肚明，不是吗？”
    “你也来了……”夏云烟握紧了拳，这恶心的感觉还真是熟悉。
    医生说她有双重人格，可是今天看到面前这人，她倒是觉得她们完全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魂体。
    “我为什么不能来？”林凤鸾像是受到什么刺激般，大声吼道：“二十一世纪的时候那个身体是我的，是你突然跑进了我的身体里来跟我抢主动权，最后害得我死了。这具身体也是我的，你却变成了林家夫妇的养女，是不是我所有的东西你都要抢过去？”
    夏云烟一怔，她脑中的记忆很乱，隐约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知为何跑到二十一世纪。而在二十一世纪的最后时光，她的确是被一股外力驱逐出了那个身体，难不成真的是她鸠占鹊巢？
    人最怕的就是自我怀疑和自我愧疚，垂眸看着苍白指尖的夏云烟，淡声道：“我从未想过跟你抢任何东西，你不喜，我离开就好。”
    主观意识下，她从未跟她抢过身体，事实上一个身体里有两个魂魄，她说是她的就真的是她的吗？
    至于她离开，不过是不想林爸爸他们难做罢了。
    亲女与养女撕起来，帮谁都不好。
    不，或许她心中早就知道会偏帮谁，只是不想面对罢了。
    转身的霎那，夏云烟眼角的余光扫到梳妆台上，发现那有一个熟悉的袋子。
    半个巴掌大的黑色袋子上锈了一朵金灿灿的幽冥花，这赫然是她第二次离魂之前好好带着的乾坤袋。
    “这是哪来的？”夏云烟扑了过去，拿起来急声问。
    乾坤袋一直在她的身上，而她的身体被崽崽抱着离开，现下乾坤袋在林凤鸾这，她是不是知道崽崽的下落？
    “还给我！”少女转身扑了过来，面色狰狞道：“刚才还说从未想过抢我的东西，转头就来抢乾坤袋，你还要脸吗？”
    手上突然一痛，不知何时林凤鸾的指尖长出了长长的指甲，不断地往她肉里扎去。
    夏云烟想也不想的一巴掌拍了过去，砰得一声，面前女子的身体顿时倒飞了出去。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满脸不可思议，这就是成年的力量吗？她刚才只是随意的一拍，都没有用上灵力，就把人轰飞了出去。
    “夏云烟，你敢对我动手？”林凤鸾从墙边站起，一脸杀气腾腾地走来。
    可是她才走到半道，一张凶狠的脸突然变得可怜巴巴，眼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夏云烟心里咯噔了一下，回头就看到了站在房门口的林家夫妇。
    “你们在吵什么，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林沐风揉了揉额头。
    他知道养两个孩子的家庭，小孩子间总免不了打打闹闹，可是阿鸾跟烟烟小的时候，一个懂事一个痴傻，相处的分外和谐。
    怎么现在长大了，两个人反而却闹起来了？
    “爹，是她打了我。”林凤鸾用灵力在身体里撞了一下，嘴角溢出了一条血线来。
    夏云烟摩挲着指尖的乾坤袋，顿时露出了一抹苦笑，不想面对的事，人生有时候却偏偏要你去面对。
    “为何？”林沐风低声问。
    夏云烟扬了扬自己手背上被扎出来的几个血洞：“是她先对我动手。”
    林沐风的视线落到女儿身上，目光带着一抹犀利；“你为何对烟烟动手？”
    “我恨她！今日是我的成年礼，就因为她的破坏害得我的成年礼并不成功。”林凤鸾扑了过来，抓住林沐风的胳膊，哭骂道：“爹爹，你看看我，我现在虽然成年了可是我的修为并没有增加多少。”
    “是你把她踢上石台的！”林沐风抬手擦掉女儿嘴角的血迹，温声哄：“修为差也没有关系，只要勤奋修炼，将来阿鸾一定可以变得很厉害。”
    “爹！”林凤鸾满目震惊：“她抢了我这么大的机缘，你就让我这么算了？”
    “她刚才还抢我的乾坤袋，我不给她她就打伤了我，你都不帮我吗？”
    “在您的心里，到底我是你的女儿还是她是？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疼我？”
    面前的女孩泪流满面，嘴角更是蜿蜒出刺目的鲜血，听着她的声声质问，林沐风心间骤然一疼。
    他如何不疼她，为了她，他甚至几番涉险差点危及生命。
    他声音嘶哑地问：“那你想要我如何？”
    “她怎么伤我的，您不是应该为我怎么还回去吗？”林凤鸾狠声道：“我不要再见到她，我要她永远消失在我的面前。”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林沐风现在就杀了面前这贱人。
    不过看这情况是不可能了，可是让自己亲爹维护着别的女儿，而打了她，到时候明白所有真相的这对父女，也会痛不欲生吧。
    看着女儿咄咄相逼的眼神，林沐风的表情很难看，良久，他丢出一句：“烟烟，你跟我来。”
    话落，他大步往屋外走去。凤璃叹了一口气，也跟了出去。
    夏云烟似笑非笑，突然贴近，轻笑着问：“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输给我吗？”
    林凤鸾猛然抬头！她的确是想知道原因，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却排斥着她。
    夏云烟声音更轻地丢下一句：“因为我不像你，永远欲壑难填。最重要的是，你在乎的我从来都不在乎。”
    林凤鸾的脸，顿时铁青一片。她争的这些她都不在乎？那她争了这么久岂不是一场笑话？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冷笑起来：“夏云烟，总有一天你会为今日说出的话后悔。”
    她就不信，她真的不在乎林家夫妇。
    林沐风一直在院门口等着，示意夏云烟跟她出院子，凤璃想跟，都被他摆手阻止了。
    正午的阳光炙热，夏云烟懒洋洋地跟着，前面带路男人的步子，也缓了下来。
    “烟烟，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话吗？”站在一颗大石头旁，林沐风眸色意味不明地问道。
    夏云烟恍惚了一下，这周围的环境让她忆起了曾经，她顿时嗤笑起来：“您让我跟阿鸾相亲相爱，这一辈子做一对互相扶持的好姐妹。”
    那时候阿鸾傻，她也单纯，她怜惜她是想要保护她一辈子来着，可是这世间有个词叫时过境迁，成长终究让她们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样子。
    她拍掉脑中那些心酸的回忆，低声道：“林爸爸抱歉，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跟阿鸾是成不了好姐妹的。”
    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小凤凰痴傻的时候她觉得她可亲，可是现如今这个林凤鸾，已经让她竖起了全身防备的刺。
    这辈子能相忘与江湖，各自在天涯安好，便是她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凑在一起，只有你死我活。
    林沐风闻言气急：“她不懂事，为何你也变得如此不懂事？”
    看着面前瘦了一圈，跟三年前比起来沧桑了不少的男人，夏云烟心间一涩：“抱歉！”
    她怕是，再也无法当个他期望的乖巧女儿。
    林沐风的胸口剧烈起伏，手掌高高扬起：“你别怪我！”
    女儿是他的命根子，谁也不可以伤害她。
    夏云烟耸了耸肩，笑得没心没肺：“不论你做什么，我原谅你了。”
    他养了她年幼，她也照顾了他们不少日子，今日就当是还了，再不相欠。
    林沐风双眼刺红，看着面前身体健康，笑容灿烂的少女，再想到自己羸弱的女儿，他的手终于落到了她的头顶。
    夏云烟闭上了眼睛，预料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她诧异地睁大了眼。
    “我不会杀你！我说把你当成女儿疼，那么这么多年的疼爱皆是真的。”林沐风的声音里，染满沉痛的嘶哑：“但是我也不会让你伤害阿鸾，所以我在你意识海中留了一枚禁制，如果有一天你对阿鸾起了杀意的话，便会遭到这道禁制的反噬。”
    “哈哈！您还真是仁慈。”夏云烟突然笑了起来：“林凤鸾对我带有那么大的敌意，您有没有想过，一直是她想杀我！”
    难道当林凤鸾要杀她的时候，还不准她生生气，也滋生一抹杀意吗？
    林沐风双手狠狠一颤，良久他像是说服别人，也像是说服自己：“阿鸾体弱，修为也低，她伤不了你。”
    夏云烟转身就走，像是想起了什么，晃了晃手中的乾坤袋：“您能告诉我，这个袋子怎么在林凤鸾手上吗？”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阿璃说是金凤族一小孩在路上捡到的。他曾见你戴过便送到了林家。后来阿鸾醒了看到很喜欢，阿璃见你们一直没有出现，便拿给她用。”林沐风低声道：“你别怪她。”
    “本就是您的东西，今天还您了，谢谢您跟凤璃阿姨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夏云烟把乾坤袋塞进了林沐风手中，抬脚就走，风中传来她低哑破碎的声音：“再——也——不见——”
    人心都是偏的，她早就知道，认养的又怎敌得过亲生。
    林沐风看着那头也不回的背影，狠狠地捂住了不知为何，骤然疼痛的心口。
    走出了很远的距离后，夏云烟找了一颗树背靠着坐了下来，眼眸缓缓低垂。
    身边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她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捂着肚子的女人。发现她跟踪，她摸了摸鬓角的发，别扭道：“我可没有偷听你们说话，我一直在那边散步，是你们吵得太投入才没有发现我。”
    夏云烟默默地别过了脸。
    见她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凤琉低声问：“你哭了？”
    “哪有！”夏云烟逼回了眼泪，笑得没心没肺：“哦，有个句子是这么说的，我只是被风迷了眼。”
    “切，笑得真难看。”凤琉走了过来，犹豫了一下抱住她道：“唉，如果你想哭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把肩膀借给你。”
    夏云烟心尖一酸，嘴角却笑得更灿烂：“我已经成年了呀，按兽族的规矩，成年的孩子就应该离开父母的庇佑独自生活，所以，我不伤心。”
    成年人的世界，似乎就不应该有眼泪，所有的伤痛都得承担起来，把泪吞回肚子里。
    有没有父母疼爱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那根本就不是她的父母。
    她只是没有想到，上辈子跟她纠缠不清的另一个魂魄也跟来了，那个魂魄还是林凤鸾。最后，她跟林家夫妇的关系也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收场。
    她刚才跟林沐风说那些话，何尝不是逼着他跟她断了联系。凭着林凤鸾那狠毒的性子，不断得干净，只怕林家夫妇都要被她记恨。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凤琉低声问。
    夏云烟想也不想道：“我要去找崽崽，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如今在哪？”
    “这三年来黑龙们都找疯了，也没有找到你们。”凤琉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呼道：“玄湛被我父皇拉去了，我们去找他，让他给你算一卦，看能不能算出来那崽崽在什么地方。”
    夏云烟双眼一亮！这是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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