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城堡外的吊桥放下,带着冷意的浓雾铺满了多斯克的街道。昨晚还冷清着的街头巷尾此时站满了人。
披甲的战士伫立在街道两侧,他们身后是目光幽深的民众。多斯克王称他们为公民。
集合的钟声响了三次。
吊桥后显露出一匹高大的公鹿,它驮着一个女人,似乎等候多时。
这位女郎没有佩戴首饰,卷曲的黑色长发披散而下,从外表似乎看不出她归属于何地,但她过人的美貌和此时微妙的维和感让一些人猜出了她的身份。
“女巫……”有人在窃窃私语,“我们的王呢?”
公鹿沿着街道前行,女巫骑着它扫视了一圈周遭的人们。她和她的鹿身后,多斯克的王缓步跟随。
在这个角度,薇拉几乎看得到每一个多斯克战士的模样。和王国不同的是,王国的骑士们个人能力非凡,甲胄追求上身轻便,材料珍贵,附加以魔法和咒术。多斯克的士兵们却还穿着铜矿制作成的重甲,左手持大盾,右手持大刀,整个人凭借着过人的身体素质支撑着重武力。
“挑最强壮最高大的孩子,从幼年就开始艰苦训练。”多斯克王已经给她解释过了,“但是服役期却很短,从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为了让他们每个人都维持在最佳状态。”
可贵的是,多斯克的这种打扮正是为了他们强而有力的军阵而生的。互相守望互相护卫,大刀砍下对方头颅的同时,还可以保护身边战友的全身。
攻防兼备,多斯克世代的王除了是政治家外,也都是了不起的军事家,但可惜就可惜在这支军队人数过少。也许正是因为人少,才可以达到这种程度的精训。
多斯克的王也换上了战士的装备,他和女巫一路从城堡走到了大广场,大广场中心有一个精美的喷泉。
在这里,文明城邦的王要发表一次演讲。
“我的公民们。”多斯克王张开双臂,“强敌即将进犯我们的家园,多年以来,他们自诩为这片大地的统治者,然而他们却对我们视而不见。在我们贫穷时,他们漠视我们的饥饿,在我们无知时,他们漠视我们的野蛮,在我们毫无尊严时,他们漠视我们的死亡。”
民众发出唏嘘声,薇拉分辨地出那些情绪,有些是愤怒,有些痛苦,还有老人的啜泣声。
“但现在,我们凭借一代代的努力,用我们的双手,雕刻出城墙,在城墙上着作,写诗。除了怪物,战士,我们还有了作家,工匠,商人。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我的祖父,我的父亲,我,打通了商路,交到了朋友,制订了法律。我们终于变得富有,文明,有故乡,甚至迟早有一天,我们还可以送我们中最有天赋的孩子去王国学习魔法。”多斯克王逐字逐句,真情实感,“但我们过往所有的努力,我们对未来所有的期许……”
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民众们的情绪被他瞬间拉扯而上,充斥着整片广场。
多斯克王的声音降了下来,他带着强烈地悲痛说:“都即将化为飞灰。”
“我们为多斯克而战!”那些战士率先举起了刀刃,带着愤怒喊道:“为国王而战!”
“为多斯克而战!”后面的民众们也举起了手中的棍棒拐杖,菜刀锄头,“为国王而战!”
“战斗,战斗是战士的事。”多斯克王拿手在空中按压了两下,稳定了大家的情绪,“我希望剩下的人,可以生活,有尊严,有理想,有未来,的生活。”
“您说得那些,在多斯克以外的地方并不存在。”有一个妇女大声开口,“您应该让我们一起上战场!我宁愿和你们一起上战场,死在战场上是我们的荣耀。”可能也是战败后最好的结局,妇女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这句话,但没有人不明白她的意思。
“您要放弃我们吗?”另一个妇女问。
“我的姐妹。”多斯克王说,“哦,我的姐妹,我很抱歉……”
“别再指责他了!”有老人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我在沼泽里流浪,来到城邦的这些年……这些年像梦一样……”
“王帐的奴隶过着地狱一样的生活。”有人说,“我们没得选……”
空气中弥漫起窃窃私语,一种隐隐约约的不详漂浮起来。一开始只是几个人在说自由城的事,像是石子扔进了水中,泛起一圈涟漪。
自由城的末代女城主杀死了所有背叛者,但她打输了战争。可对方也没有赢,她的敌人在胜利后面对的是只有死尸的空城,自由城的所有城民以身殉城。这是一段蛮荒残酷的往事,却也伟大而震撼。
“这是一场注定要输的战役!”多斯克王打断了大家,“但我和战士们会奋战到最后一刻。你们可以逃走,愿意的话,你们可以尽情逃走,但离开了这座城邦,我就不再是各位的王,我无法再庇护你们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你们就逃吧,尽最后的微小的力量掌握自己的命运吧。”
但他显然没法打断大家的私语声。
“如果我们不愿意呢?不愿意逃呢?”有人喊。
一开始只是一个人这样喊,接着声音多了起来,大家的声音簇拥着,挤挤挨挨地发出来:“我们不愿意逃走!不愿意逃走!凭什么你们可以为了这座城池奋战到最后一刻,凭什么你们可以为城战死!我们也可以!”
“我们也可以!”此时的民众,堆积着恐惧与狂热,这些情绪流淌在地面,空气,最后落在了沉默旁观的女巫眼中。
是时候了,她心想。
是时候了,多斯克王也知道了。
“那么,全民公投吧。”多斯克王说:“我们还有得选,第一个选择,逃走,或者殉城。”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这是同一个选项,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二者不能共存,同时存在意味着这两者都会失去原有的意义。
“第二个选择。”多斯克王沉默了一下,接着说出了一个天方夜谭般的选项,“在很长一段没有国王和军队的情况下,继续建设你们的多斯克城。”
哗然,一阵哗然。没人想到多斯克王的第二个给出的选择竟然是这个。
有人以为他们的王疯了。
但他们的王接着扯开嗓子怒吼道:“整军!战士们!整军!”
这狮子般的咆哮让质疑者噎回了所有的发言。
多斯克王发号施令,他的战士们迅速行动,那些站在道路边的重甲战士移动起来,他们的速度比薇拉想象得快多了。
他们在广场排列成队,多斯克王拍手,有十几个侍从端着酒杯围绕在了喷泉周围。
如果有人在计数,他就会发现,酒杯三百个,不多不少,王早已备好。
“作为你们的王,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但作为你们的将军,我要你们听好,你们生来就是一顶一的战士,有一夫当关的伟力,是我们卑鄙的敌人驱使他的奴隶消耗我们。”多斯克王怒吼,他之前演讲时的儒雅悲痛此时被愤怒取代,“没有不想胜利的将军!没有未打先输的战争!我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想不想要胜利?”
回答声没有犹豫没有徘徊。
“胜利!”多斯克战士们毫不停顿地回应,“胜利!”
“哪怕这胜利要你们的血肉来换?!要你们的灵魂佐料?!要你们死后也依然守望这片土地?!”多斯克王问。
“胜利!”多斯克战士们怒吼地更加大声了,“胜利!”
“好,很好。”王吐出一口浊气,哈哈大笑,接着他问辅佐官,不,他问他的公民们,“选出来了吗?你们选出来了吗?”
他给的时间并不多,但在场的所有人,选择做得很快,非常快。
如果能活着,没有人愿意死去。
公民们选了第二条路。他们看着国王,等待他打开第二条路的大门。
战士们站在方队里,顶着父母兄妹的目光,他们并不畏惧死亡。对胜利的渴望,对敌人的愤恨,以及对家国的眷恋,让他们对要带他们走向胜利的王,毫无怀疑,唯有服从。
“我们终究要祈求这片大地最原始最野蛮的力量,来守卫我们最富饶最文明的家乡。”多斯克王叹息,“生于此处,你们身体里有野兽的种子,现在,无需人牲活祭和缺乏人性的折磨,接替萨满的女巫将直接唤醒我们身体里最疯狂的力量。我的狂战士们,我们会撕碎所有挡在我们面前的敌人!哪怕他是第二王帐的千军万马!”
欢呼,除了欢呼,没有其它的质疑。
“你们是否有必死的决心?”多斯克王问。
战士们回答是。
“友人给予了我们厚礼,我们是否也将以厚礼回赠?”多斯克王问。
战士们回答是。
“我们生前为国而战尽忠,死后是否愿意为了为友人而战尽义?”多斯克王问。
战士们回答是。
多斯克王终于点了点头,他侧过脸,朝着女巫点了点头。
这一眼尽在不言中,薇拉动了。
薇拉旁观了这一切,她在微弱无闻地叹了一口气后,骑着鹿走到军前。
她走到了第一个战士面前,那个战士的头盔下有一张年轻的脸。
薇拉俯身,摸了摸他的脸颊。她柔声问:“你绝不后悔?”
年轻的战士拿脸悄悄贴了贴她的掌心,他挺起胸膛说:“绝不后悔。”
薇拉点点头,又走向下一个人,这个人是表情坚毅的中年男子,脸上的刀疤说明了他的身经百战。薇拉拍了拍他的肩膀,她问:“你心甘情愿?”
“为了这一切,心甘情愿。”他沉声。
“这是你的选择?”
“这是最好的选择。”
……
她骑着鹿一个人一个人问下去,每个人都有一张具体的脸,这张脸上承载着一段真实的经历和人生。薇拉尽可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很快,这些人生就是她要背负的责任了。
她花了很长时间,问了每一个人,三百个人都给了肯定的答案。
浓雾早已散去,清晨的旭日早已被头顶的烈阳取代。
她从队首走到队尾,又从队尾带着三百个人的答案回到队首。
最终,她在广场中央的喷泉处伸出手。她用怀里取出的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滴入水中。
这鲜血与众不同,在入水的一瞬间它翻腾起来,就那么几滴鲜血,居然扭曲膨胀舒展开来。这血液散发着浓烈的魔法气息,不可窥探的感觉自水中涌出,少量的鲜血在几个呼吸间就染红了目可触及的所有水体。
喷泉在下一个吐纳间涌出的就是鲜红的血水。
多斯克王此时伸手,将几坛酒水倒混入其中。此刻的血泉不仅毫无血液的腥气,反而传出一股扑鼻的酒香。
多斯克王率先拿起一个杯子,舀起血酒,对着众人举杯:“为国,为家,为你们,吾血之血。”
端着杯子的侍从们也跟随王的步伐,拿酒杯舀出血酒,呈给了战士们。
不消一会儿,战士们就人手一个酒杯,朝着国王和女巫举杯。
“吾血之血。”他们说,“为了胜利。”
第一百九十九章血泉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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