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忠仁笑着说:“素闻燕主事能言善道,八面玲珑,今日一见,果然了得,还站着做什么,坐吧。”
燕思空这才坐了下来,立刻有小内监奉上香茗。
“其实这礼退与不退,有什么紧要,咱家看着万阳公主长大,这礼便当是赠予公主的嫁妆吧,燕主事不愿意收,可是怕颜阁老介怀?”
“若说完全不怕,那便是欺瞒公公了,晚辈是颜阁老的学生,颜阁老对我多有提拔,晚辈以为,还是要避嫌的。”
谢忠仁哼笑了一声,“无论是你我,还是阁老,皆是为陛下效力,为国家尽忠,本不该有亲疏、远近之分,如今朝廷党派对立,互相掣肘,这是陛下最不愿意看见的,我也为此忧心忡忡啊。”
燕思空心里大骂这阉狗寡廉鲜耻,若非他身为宦官却过度干政,又怎么会造成党争对立,朝廷乌烟瘴气,如今反倒“忧国忧民”起来,真是贼喊捉贼。他谨慎而敷衍地附和道:“公公说得有理。”
谢忠仁话锋一转:“你身为吏部功考司主事,听说此次靖远王的列题便是你做的,你对削减大同军备一时,有何看法呀?”
总算提到重点了。
燕思空轻咳一声,把他应付刘岸的话略加修饰,搬了过来,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绝不显出个人的意见与情绪。
谢忠仁听完,微微蹙眉:“刘尚书亦是这么说的,该不会是他怕担责任,叫你们统一口径吧。”
燕思空拱手道:“这列提是刘尚书与我商议决定的,我二人对此事的想法差不多。”
“呵呵。”谢忠仁轻笑一声,“这话咱家就不信了,那刘尚书可没被靖远王世子当面羞辱过吧?”
燕思空愣了一愣,一时沉默了。
谢忠仁想要利用的果然是这一点,封野在大宴上当众反对婚事,他后来求见被晾在府外站了两个时辰,还有那次周觅星的酒局,封野更是对他冷嘲热讽,甚至将他当做娼妓调戏,极尽羞辱,这些可谓是城中人尽皆知,就算谢忠仁不会轻信留言,他安插在花柳街的眼线夜离,可是亲眼看见的。
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什么断袖之类的荒唐谣言,只认为封野出身尊贵,便看不上他是寒门子弟,这在上下通婚之中,并不鲜见。
文人都极好面子,在外人看来,他燕思空受此奇耻大辱,定是怀恨在心,只不过敢怒不敢言罢了。
谢忠仁想利用这点离间他们,他或许可以将计就计……
谢忠仁想从他脸上看出个究竟,但见他面无表情,心中更以为那是在故作镇定,续道:“燕主事与世子曾是好友,不想他却丝毫不念旧情,他日就算了你与公主完婚,怕也是得不到封家的助力。”
燕思空低着头:“晚辈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其他的,不便多想。”
谢忠仁暗暗笑道:“是不便,还是不敢呢?你就当真忍得下这口气?”
燕思空抿了抿唇,静默半晌,才沉声说道:“不知公公此番话,是何用意?”
“明人不说暗话。”谢忠仁语气轻飘飘的,“你是颜阁老的学生不假,可谁才是你的主子?你的君、你的父?”
“……陛下。”
“你尊师敬上,一心唯颜阁老是从,本也无可厚非,可如今你就要成为驸马了,说得再直白一点,你可要跟陛下成一家人了,这亲疏远近,你分得清吧。”
燕思空惶恐道:“晚辈……晚辈不明白。”
“咱家也不怕与你说实话。颜阁老处处与陛下作对,陛下想立二殿下,他就指使大臣百般抗议,陛下想削减大同军备,他又与靖远王勾结一气,把死兵权不放,还哪有半点为人臣的样子?”
燕思空面色一白,这倒并非装的,是他意识到昭武帝已经把立储和削减军备的挫败,都迁怒向颜子廉,从前昭武帝再昏庸糊涂,对颜子廉还是又敬又畏的,如今谢忠仁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便证明昭武帝对颜子廉的不满已经到了顶点,恐怕想要一起整治了。
这个消息令燕思空顿时浑身发冷,看来,眼下深陷危机的,已不止封家。
谢忠仁见自己的话奏效了,更是循循善诱:“燕主事如此聪明,该明白咱家是什么意思,若是换做别人,我何必多费口舌,可燕主事是陛下亲选的驸马,陛下对你赏识有加,过了冬,便要择良辰吉日为你和万阳公主完婚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燕思空脸色铁青,沉声道:“公公的意思是……”
谢忠仁冷笑:“你若能劝得颜阁老悬崖勒马,那是最好不过,如若不然,咱家便劝你早为自己打算,陛下亦不想废了你,有损公主声誉,你可明白?”
燕思空双拳紧握,身体轻轻颤抖着,他轻声道:“晚辈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半点违逆之心,望公公明查。”
谢忠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燕主事是明理之人,咱家会为你禀报陛下的。”
“谢公公。”
谢忠仁压低声音:“若颜阁老和封剑平有什么动向,你是否也该如实禀告陛下呢?”
燕思空沉默不语,面露难色。
他若答应得太爽快,谢忠仁定会起疑问。
谢忠仁笑了笑:“看来燕主事还是不够通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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