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尘定定神,聚精会神地给顾玦探脉。
云展屏息以待。
亭子里,静寂无声,偶有几片桃花的花瓣随风飘进亭子里,送来缕缕花香。
三四息后,楚千尘就收了手,道:“我要改一下方子。”
云展从楚千尘的语气琢磨着应该是好消息,松了一口气。
他正要问是否要备笔墨,就见楚千尘打开了随身的木箱,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张绢纸和炭笔,飞快地写了一张方子,笔走游龙如行云。
然后,她又从木箱里取出了十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青瓷小瓶。这些是她花了一个月才制好的药汁。
“按照这方子每日一次,早晚分两次煎服,熬成汤药后,再把半瓶药汁掺进汤药里,一起服。这些是十天的份。”楚千尘仔细地叮嘱道。
顾玦看着手上的这张绢纸,上次那份大造丸的方子她写的簪花小楷,这一次她写得是行书。
前者柔美清丽,婉媚清穆,临的是卫夫人的帖子,至于后者……
“你临的是谢文靖的字帖?”顾玦眉峰微挑,问道。
谢文靖是本朝著名的书法大家,先帝时,曾任过布政使,也做过吏部尚书,还做过太傅。
顾玦幼时就曾跟着谢文靖读过书,他的行书临的也是谢文靖的字帖。
楚千尘一下子又精神了,眸光璀璨,直点头道:“没错,就是谢文靖的字帖!”
她原本心底的那点小郁闷又一扫而空,她就知道王爷肯定能认出来。
前世,王爷说她的字写得软趴趴的,给了她谢文靖的字帖让她临呢!
她的双眼弯成一对月牙,笑容可亲,感觉自己像是又得了王爷的夸奖。
云展看看楚千尘,又看看顾玦,不知为何,感觉自己有些多余。
看楚千尘的样子似乎很喜欢谢文靖,顾玦就顺口道:“我那里有一幅谢文靖的字,就赠于姑娘作为诊金如何?”
楚千尘眼睛一亮,生怕又答晚了,急忙点头道:“好啊!”
楚千尘的心情更好了,王爷又送她礼物了!
她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楚千尘觉得今天已经圆满了,但随即她又想到了一件事,神色一肃。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爷,我听说皇上知道你受伤的事了……”
一旁的云展闻言,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俊朗的面孔上流露出一股凌厉的锐气。
这几天,这件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一开始,当他们听到京里这个传言的时候,薛风演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楚千尘。
因为楚千尘是楚家人,而且,在京里,除了他们几个外,只有楚千尘知道王爷的伤势,但是王爷说不是。
王爷既然说不是,那就不是。
不仅是云展和莫沉全然相信顾玦,薛风演也是一样。
又是一阵风拂过,把顾玦肩头散落的几缕头发与袍裾吹得飞了起来,猎猎飞扬。
“应该吧。”顾玦凝望着楚千尘,神情平静,静若止水,似乎这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似的。
楚千尘:“……”
楚千尘不禁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王爷还是那样,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处变不惊。
前世,王爷就曾教导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可自乱阵脚。
虽然她知道王爷肯定能应付,不过楚千尘还是从袖袋里摸出一个早就备好的黑色小瓷瓶,将之推向了顾玦。
“王爷,这个瓶子里有一颗药丸,可以让你在三天内感受不到任何病痛,恢复到最佳的状态,但是……”她深深地凝视着顾玦的眼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您,明白吗?”
顾玦也看着她,一双狭长的眸子仿佛澄净的湖面,倒映着她的影子,瞳孔中泛起一丝浅浅的涟漪,一闪即逝。
“多谢姑娘。”他拿起了那个黑色的小瓷瓶,藏入袖中。
任何一件事都是有代价的,楚千尘既然这么叮嘱他,显然这颗药虽然能救一时之急,却会伤身。
楚千尘又笑了,明眸弯弯,如皎月似春水。
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种豆蔻少女独有的秾丽与芳华。
王爷只要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
楚千尘依恋地看着顾玦,舍不得走。
本来她今天还想给王爷再带些他喜欢吃的点心,可是她出门前没有跟嫡母报备,不能出来太久。
而且,她也不便在此久留。
在她治好王爷以前,她不能让旁人看到她和王爷在一起,不能让她成为王爷的漏洞。
很快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磨磨蹭蹭地站起身,与顾玦告了别:“王爷,我先告辞了。”
“慢走。”顾玦淡声道。
楚千尘提上她的木箱子,带着琥珀离开了,步履轻快,心想:今天王爷不但夸了她的字,还答应送她一幅谢文靖的字呢!
这还没离开,楚千尘已经开始期待下次会面以及他的礼物了。
艳阳高照,阳光倾泻而下,满树旖旎的桃花随风起舞,桃香徐徐,落了一地零落的花蕊。
望着楚千尘渐行渐远的背影,顾玦抬手做了个手势,“去吧。”
顾玦只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两个字,但是云展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王爷,您放心,这事交给末将一定办得漂漂亮亮。”
他下巴微扬,朗声一笑,神色间意气风发,自有一股年轻人的恣意与张扬。
云展大步流星地走了,神采奕奕。
回京这段日子,他憋得够久了,也该活动活动手脚了。
云展招呼上桃林入口的莫沉,两人一起离开了元清观,策马回京,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松鹤街。
“吁!”
两人的马停在了永定侯府的大门口。
云展指了指大门,笑嘻嘻地对莫沉道:“莫沉,你来还是我来?”
对此,莫沉的回复是,拿起配在马侧的长弓,同时取箭、搭箭、勾弦、开弓……弓开如满月。
“嗖——”
羽箭离弦而出,如流星般划破空气,携着一股雷霆之势,猛地射在了永定侯府的匾额上。
那个朱漆匾额摇晃了一下,然后就从朱漆大门上方掉了下来。
“咚!”
那匾额重重地摔在地上,从箭矢射中的位置裂了开来,匾额断成了两半。
那巨大的声响惊动了侯府内的人,“吱呀”一声,侯府的角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门房与几个下人从侯府内走了出来。
看到掉在地上的匾额,侯府的下人们都惊呆了。
紧接着,就炸开了锅。
有人又进府去通禀主子,有人朝手执长弓的莫沉看了过来,也有不少路过的路人也停下来看热闹,一个个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门房大着胆子上前了几步,对着莫沉和云展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来侯府闹事?!”
莫沉当然不会理会门房,负责耍嘴皮子的人是云展:“哎呦喂,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怎么?就许你们永定侯府的人去人家医馆砸场子,就不许别人砸你们永定侯府的匾额了?!”
门房楞了一下,立刻想起了前天三姑娘砸了济世堂的事,也就是说,这两人是来给济世堂出头的?
门房见过的达官显贵也不少,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敢来侯府闹事,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年轻气盛,肯定还有几分来历,门房只觉得头大如斗。
幸而,这时,永定侯楚令霄匆匆地赶到了。
他一眼看到了地上裂成了两半的匾额,怒火高昂,俊朗的面庞上面沉如水。
侯府的这个匾额挂在这里已经有百年了,居然在他这一代被人砸了,这不仅仅是不给侯府面子,更是在他的脸!
楚令霄目光如炬地看向了莫沉和云展,目光落在了云展脖颈的伤口上。
恍如一道惊雷划过心头,楚令霄突然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会给济世堂出头的人还会有谁呢!
“你是云展?”楚令霄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冷冷地盯着云展。
“原来侯爷认识我,那就简单了。”云展随意地对着楚令霄拱了拱手,他胯下的马匹甩着头打个响鼻。
莫沉没说话,只是漫不经心地扯了下弓弦,弓弦嗡嗡作响,在空气中振动不已。
云展继续道:“侯爷,我就长话短说了。”
“我们王爷可是早放了话的,济世堂归我们宸王府罩,你们永定侯府砸了济世堂,是瞧不起我们王爷吗?”
楚令霄:“……”
饶是楚令霄心里再瞧不上宸王顾玦,却也不敢把这话挂在嘴上。
云展今天就是特意来仗势欺人的,因此一点也不客气,嚣张地说道:“济世堂救了我的命,谁敢砸济世堂,我就敢砸了这侯府!”
“今天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而已!”
楚令霄简直快气疯了,这一瞬,恨不得冲去皇宫告宸王一状。
可问题是,这件事一旦闹大了,就势必要提及楚千菱砸济世堂的事,那么,永定侯府可就要成为满朝文武乃至整个京城的笑话了!
楚令霄心中一阵难耐的憋闷,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不仅恨上顾玦,也厌恶二房没把女儿教好,平白给侯府惹事!
楚令霄正在气头上,全然没注意到楚千尘就在围观的路人间。
楚千尘才刚到不久,她特意站在了人群的后方,望着比菜市场还要热闹的侯府大门口。
有趣。
楚千尘挑了下柳眉。
锦绣医妃之庶女凰途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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