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端木宪叹了口气,沉声道,“这孩子也是好强,居然等到病好了才写信回来,你们贵妃姑母知道了,怕是要心疼坏了……”
“祖父,如今二皇子和三皇子殿下如何了?”端木绯放下茶盅,忽然问道,小脸上还是笑吟吟的,似是随口一问。
祖父不是在说大皇子和南境吗?!端木珩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端木绯,神色中露出几分意外与疑惑。
端木宪一看端木珩的神情,就知道他没明白,倒也没因此而失望,毕竟端木珩年岁还轻,又一直在读书,对于朝政之事,他多接触接触也就懂了。
毕竟像四丫头这样的天纵奇才又能有几个?!
端木宪脸上不露声色,对着端木绯道:“三皇子还是在户部当差……七月初,三皇子以草药受潮为名,扣下了一部分为南境准备的草药,后来重新采购又费了些时日。”端木宪眸光微闪,有些事,他当然也是心知肚明。
端木绯抿了抿小嘴,眸子晶亮,并不意外。
南境的盛夏酷热难当,又有虫蚁为患,朝廷不可能不知道。
对于这些南下的援兵,兵部和户部必是要有所准备的,但是现在,南境却因为酷暑而损失惨重,那么十有八九是有人在后方下绊子。
端木宪现在是首辅,必会尽可能地帮着远在南境的外孙,所以,出问题的必然是在几位皇子那里。
很显然,三皇子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毕竟有端木宪看着,三皇子能做的最多只是能拖则拖,能减则减。
但就算这样,他也给南境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他是皇子,本该身先士卒,捍卫国土,却为了一己私利,置前方将士们的生死于不顾,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如此行事,简直是令人齿寒。
端木珩默默地咀嚼着端木宪这几句话的意思,也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看着端木宪。
端木绯歪着小脸再问:“祖父,二皇子如今有没有差事?”
“……”端木宪微微扬眉,他毕竟是老狐狸,很快就心念一动,想到了什么。
端木绯笑得眼睛也眯成了狐狸眼,狡黠地说道:“祖父,您觉得把二皇子弄到兵部如何?我听闻二皇子已经大婚,按照规矩,也该封王封爵了。”她的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就像是嵌了碎钻似的。
此计甚妙,可谓四两拨千斤。端木宪精神一振,慢慢地捋着下颔的胡须,然后又看向了端木珩,用考校的口吻说道:“珩哥儿,你可看出了什么?”
端木珩也明白祖父是在考校自己,凝神思索着:三皇子怕大皇子在南境立功,进而得到皇帝的赏识,所以才故意用种种手段试图制肘大皇子。
但是因为三皇子的身份,就算祖父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恐怕也很难面面俱到。一旦有所闪失,那后悔就来不及了……当然不能听之任之。
端木珩慢慢地说道:“后方粮草等物资补给由兵部和户部协同办理,四妹妹提议让二皇子进兵部,是打算以二皇子围魏救赵……”
一旦二皇子进了兵部,势必会引来三皇子的提防,一来可以让三皇子分心,二来二皇子恐怕是急着想抓三皇子的错呢,如此,三皇子行事才会投鼠忌器。
这才是保大皇子的最好办法。
“很好。珩哥儿,你懂得举一反三,很好。”端木宪看着端木珩的眼神中流露出满意之色,“正好,二皇子刚刚大婚,又已经开了府,按规矩,他是能够进六部见习的。”
就让二皇子和三皇子在朝中斗吧。端木宪的眼底掠过一道利芒。
端木珩神色复杂地看着端木绯,却是又想叹气,心想:哎,四妹妹明明天资聪颖,怎么偏偏就不爱读书呢?!真是愁死人了!
他以后还是要多看着点四妹妹。
端木珩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可怜”的端木绯被端木珩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知道端木珩肯定又是在惦记自己了。
看来,她最近还是不出门了,不能被大哥逮到了,万一大哥一狠心送她去念女学,那可就不妙了……
端木绯努力地露出最乖巧最可爱的笑容,希望端木珩别惦记她了。
端木宪看着二人的眼神交换,只以为兄妹俩感情好,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心情不错地接着道:“前两天,秋税也上来了,国库总算是丰盈了一些……”
端木宪又和兄妹俩说了一会儿话,说起秋税,说起三年一次的官员述职,说起皇帝要重新建一个行宫的事,把朝中的一些大小琐事零零散散地说给兄妹俩听。
端木珩听得神贯注,端木绯则听得漫不经心,一不小心就又魂飞天外了。
端木宪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传到屋外一下子就被秋风吹散了……
天色越来越暗,等到端木珩和端木绯从朝晖厅出来时,夜幕已经彻底降临,外面的庭院里点起了一个个大红灯笼,将四周照得一片昏黄的颜色。
“大哥,那我先回湛清院了。”端木绯对着端木珩福了福,然后在端木珩叫住她之前撒腿就跑。
“……”端木珩看着端木绯好像兔子般一溜烟跑远的背影,皱了皱眉,天色这么暗,她跑得那么快,不会摔了吧?明天他得好好说说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毛毛躁躁的,应该跟她大姐姐多学学,处变不惊,戒骄戒躁才是。
端木绯只觉得背上被端木珩的目光看得火辣辣的,好似衣裳都要烧焦了一般,直跑进了内院中,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她回头望了一眼,早就看不到端木珩的声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里自夸道:幸好她够英明,跑得够快,不然现在肯定要被大哥逮着给她布置功课了。
她可是打算好了,回府后要好好睡懒觉的。
这次避暑可真是苦了她,也就是借着右手的擦伤,好好休息了半个月,其他的日子几乎每天都在晓然堂上课,每早都是闻鸡起舞,哎,她过去两年加起来都没早起过这么多天!
这下可要好好补眠,书上说了,睡够了,才能长个子!
她也不求长得跟姐姐一样,只要能长到姐姐的眉梢,她就满足了!
端木绯悠然自得地过了三四天,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逗鸟耍狐,或是遛马喂鱼,日子惬意得很。
端木纭心疼妹妹离开了三个多月,每天有大半时间都陪在妹妹身旁,好吃好喝地供着,颇有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架势,这几日,那些管事嬷嬷都是跑来湛清院议事。
端木绯对这种悠闲的生活很是满意,三两天就养得油光水滑,细腻的皮肤像是在发光似的。
端木府内连着几天皆是一片风平浪静,相比下,朝堂上热闹多了,二皇子慕祐昌被皇帝下旨派到了兵部,虽然二皇子还没有封爵,但还是在朝野上下引来不少关注,本来朝臣们都以为二皇子已经彻底失去圣宠了,没想到现在又突然峰回路转地被派了差事。
不少人都暗暗揣测是否因为二皇子因为娶了楚家女的缘故,又讨了皇帝的欢心。
端木宪难免也稍微对着端木珩和端木绯提了几句,端木绯只当听书似的,听得津津有味。
十月五日,舞阳和涵星姐妹俩忽然找上门来,让人把端木绯唤到了仪门处。
第344章 出头
“绯表妹,快快快,快上车!”
涵星从窗口探出头来,欢快地对着端木绯招手道,却发现不仅端木绯来了,一只黑色的小八哥也跟着来了,拍着翅膀在端木绯的头顶上方盘旋着。
涵星一见小八哥,登时眼睛一亮,喜不自胜地又喊道:“小八!”
“呱呱!”小八哥傲娇地叫了两声,精准地停在了马车的窗槛上,仿佛在跟涵星打招呼般。
“小八真乖。”涵星轻轻地在小八哥背上抚摸着,有种天上掉银子的幸福感。
小八哥轻轻地蹭了一下涵星的掌心。
涵星受宠若惊地笑了,“小八,本宫带你进宫去玩几天好不好?”
“呱!”小八哥不悦地回头在涵星的手背上啄了一下,那样子仿佛在说,你不要得寸进尺了。
小八哥拍着翅膀又飞走了,只留下一片黑羽慢悠悠地打着转儿飘了下来……
“小八,宫里很好玩的……”涵星依依不舍地看着小八哥飞走的背影,还试图劝哄道,可是小八哥充耳不闻地飞远了,眨眼就变成了一个黑点。
端木绯和舞阳暗暗地交换着眼神,忍俊不禁地笑了。
涵星一向喜欢小八哥,平日里经常给它送好吃的,可是小八哥一向傲娇得很,喜怒不定,就跟个高傲的猫儿似的。
“涵星表姐,舞阳姐姐,我们去哪里玩?”端木绯上了马车后,赶车的小內侍就挥动马鞭,马车缓缓地驶动起来。
涵星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说道:“绯表妹,本宫和大皇姐是特意来接你一起去给戚夫人贺乔迁之喜。”
戚氏要搬离章家宅子的消息对端木绯而言,倒是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戚氏动作这么快以及舞阳她们的消息这么灵通。
舞阳似乎看出端木绯的疑惑,解释道:“女学快要正式招收学生了,母后昨日特意把戚大家、钟大家和李大家三人宣进了宫,问了下情况。”
“本宫当时恰好也在凤鸾宫,所以就问候了戚大家几句,方才得知她今日要搬家。”
一回京后,戚氏就在找住处了,但是戚家在京城没有宅子,她也不想住在章家的宅子里,所以,花了几天的时间才堪堪租到能住的宅子。
“本宫瞧那章文轩实在是不成样子,就和大皇姐商量着去看看。”涵星娇声道,想起那日章文轩推倒了端木绯,就觉得满肚子火。
今天章家要是乖乖放人,就算了;要是章文轩再使什么幺蛾子,就别怪她“仗势欺人”!
想着,涵星几乎有些摩拳擦掌了。
三个小姑娘唏嘘地说着话,马车沿着京城的街道一路飞驰,十月的京城秋风瑟瑟,百花凋零,落叶纷飞,枝头的树叶都被染成了金黄色。
一炷香后,马车就抵达了章家在城西的宅子。
公主亲自登门,章家当然得迎,端木绯随两位公主直接去了戚氏的院子,院子里看着空落落、静悄悄的,屋里屋外服侍的下人都散发着一种如履薄冰的气息,谁都知道这屋子的女主人就要离开了。
戚氏此刻不在院子里,是王嬷嬷接待的端木绯一行人,并把她们迎到了正堂,斟茶倒水,诚惶诚恐。
等了一盏茶功夫,戚氏才回来。
戚氏穿了一件柳色缠枝纹褙子,下头搭配一条水绿色的马面裙,不疾不徐地朝正堂的方向走来,乍一看,她与三个多月前初见时似乎没什么差别,还是那般优雅如兰,但是再一看,又觉得她已经不同了。
如果说,以前的戚氏是被养在深闺中的娇兰,养尊处优,那么如今的她却是那深谷中的一株幽兰,独放馨香,不惧风雨!
看戚氏豁达的样子,屋子里的小姑娘们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笑了,眸子里都写着相同的赞叹——
戚夫人真乃女中豪杰也。
戚氏在三个姑娘的目光中越走越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深。
四人彼此见了礼后,戚氏含笑道:“我刚刚去跟老太爷辞行。”
说到章老太爷,戚氏神情平静,并没有一丝怨艾,说到底,对不起她的人是章文轩,迁怒到别人身上,也不能改变现状。
章老太爷是昨天才抵达京城的。在宁江行宫时,戚氏就派人送了信回淮北,那时是说要和离,这封信自是在章家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于是章老太爷带着章二老爷夫妇一起来了京城。
戚氏没有再久留,她已经迫不急待地想要离开这个牢笼了。
其实她的东西这两天已经搬得七七八八了,今天也不过是为了与章老太爷正式辞行而已。
一行人很快就带着剩余的三四个箱子离开了,只留下那个死寂而萧索的院子静立在秋风与落叶中……
“老太爷,大夫人刚刚走了。”
戚氏才出了门,就有婆子赶去章老太爷那里禀报,她根本就不敢抬头看老太爷。
章老太爷挥了挥手,让婆子退下了,长叹了一口气。
“父亲,”一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迟疑地说道,“是不是我让内人再去劝劝大嫂?”
坐在一旁圈椅上的男子着一袭天青色直裰,五官温文,气质儒雅沉稳,风仪极佳,只是此刻微微蹙眉,面露凝重之色。
“文澈,不必了。”章老太爷摇了摇头,神色间说不出的复杂,“终究是章家亏待她太多了,如今就由着她去吧。”
“是,父亲。”章二老爷章文澈语气恭敬地应了一声。
章文轩和戚氏之间的事,外人都是只知义绝,猜测章文轩宠妾灭妻,并不知其所以然,这也算是戚氏大度了,给章家留了最后一分颜面,没有把真相公之于众。
不过,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章文澈自然是知道的,此刻对于自己的母亲和长兄所为实在是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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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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