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氏瞧着他离去的背影, 眸光流露出一抹深思。转眸看见白凝霺欢天喜地的抱着圣旨,和楚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心中默叹了一口气,起身追了出去。
*
白泽一路急行到书房, 关上门, 瘫坐在椅子上。
书房内的香炉徐徐吐出一缕一缕的烟雾, 从窗棂的缝隙间百转千回轻淡落下的阳光有陈旧的金灰颜色、沉沉的, 有积古的幽暗。
白泽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湿润,心中无尽的苦涩化作唇边一缕自嘲的轻笑。
明明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可是当他真正面对时,还是忍不住情绪。不愿亲眼目睹着霺儿和楚澈赐婚后的互诉衷肠。
“笃笃”。
“谁呀?”声音有些沙哑。
“陵川,是我。”白苏氏的声音透过传了进来。
白泽胡乱地擦了把脸,整理了一下衣袖,起身前去开门。他向白苏氏行了一个晚辈礼, 问道:“母亲今日怎么有空来此?”
白苏氏走进书房环顾了一圈,随意地坐在小几边的椅子上,笑道:“也没什么大事,方才见你神色不对,便过来瞧瞧。”
她抬眸看见白泽脸上不明显的泪痕,心中微叹。
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陵川估计早就知道了白凝霺的身世,并对她动了男女之情。
白泽微微一怔,随即神色如常道:“孩儿只是有些乏了,并无大碍。”
白苏氏长叹一口气,说道:“再累也要注意身体,身体是最重要的。”
“孩儿省的。”
白苏氏顿了顿,又道:“你和楚将军年龄差不多大,现下人家都订婚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母亲抱上孙子?”
白泽双唇紧抿,垂头盯着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不言不语。
“你年龄不小了,也该成家了,要知道和你差不多年龄大的都成亲了,有的甚至都有了孩子。”
“母亲,孩儿已有心仪之人。”白泽垂着头,面上神色不明,“虽然她心悦他人,但是孩儿还是喜欢她。如果孩儿就这样娶了别的女子,是对对方的不负责。”
白苏氏怔愣一瞬,说道:“是淑慧郡主吧。”
白泽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她。
他自认为隐藏得很好,除了楚澈应该无人看出,母亲是怎么看出来的?
白苏氏淡淡一笑:“我方才在前厅看见你向楚将军行礼时哭了,虽然就一滴泪水,但是还是泄露了你的情绪。而且,我早便发现你看郡主的眼神和看雪儿不一样,以前没往这方面想过,现下……”
白泽面上神色有些艰难,仿佛一缕莲心之苦直逼心底。他垂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陵川,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郡主是个好女孩,你这么多年又一直不离她左右,你喜欢上她很正常。但是现在郡主已经被赐婚给了楚将军,而且看得出来,她和楚将军两情相悦,你也该放下了。”
“母亲,我知道,但是我做不到。”声音干涩难耐,白泽眼眶通红,语气执拗,“我试过,但是我真的放不下,我做不到对霺儿视而不见、不闻不问。我喜欢她,我爱她,我想把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可是……可是我是她哥哥……”
白泽说道最后,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缓缓蹲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世人眼中我是她哥哥,她也一直把我当成哥哥……她喜欢上了景湛,景湛也喜欢她……但是我真的放不下……”
在朝堂上面对各种刁难即使再艰难,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的百官之首,现下一直压抑着的感情在亲人面前顷刻间迸发,哭得宛若一个丢失了珍宝的孩童,泣不成声。
白苏氏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蹲下身揽过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未曾想到陵川对白凝霺的感情如此之深。
“陵川,你是不是从未把自己的感情告诉过她?”
白泽抬起头,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没有,我怕告诉她过后连哥哥都做不成。”
白苏氏扶着他起来,做到椅子上,面上笑容无奈:“其实,你从小就陪在郡主身边,按理来说你和她的感情会比楚将军要好。你若早些下手,早些告诉郡主她的身世和自己的心意,可能郡主就不会喜欢上楚将军。”
“所以,”白苏氏拿着手帕小心擦拭着他脸上上的泪水,“这只能说你们有缘无份,错过了最好的时间,再喜欢也是徒劳,你早些放下,对你们双方都好。”
白泽垂下眼睑,苦涩与懊悔从唇角漫出一丝半缕。
母亲说的对,错过了最好的时间,再喜欢也是徒劳……可是送出去的感情哪是那么好收回的……
白苏氏拍拍他的头,神色平静:“去吧,她就要走了,你再去看看她吧。她很在意你,不要让她走得不安心。”
也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白泽眸光微动,重重地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在他决定放手、成全楚澈和霺儿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准备只当霺儿最强的后盾。
走进观澜苑,便见白凝霺和楚澈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旁边来来回回行走的下人也没能影响到他们。
“楚哥哥,你说湛湛是不是不行啊?都多久了,也没见微微怀孕。”
“……你怎么不说是因为微微太贪吃了?你看都胖了好几圈了。”
“一定是湛湛不行,微微一个泰山压顶,湛湛就要歇菜了。”
“……”
“要不我给他们配点催情香?助助兴?”
“……”
白泽嘴角抽搐,催情香……兔子真的可以用吗?
楚澈抬头瞧见他,笑道:“陵川,你来了。”
“哥!”白凝霺双目一亮,跳起来拽住白泽的衣袖,“哥,你过来看看湛湛和微微是不是身体有问题,一直生不出兔宝宝。”
湛湛?微微?
白泽额角突得一跳,做到石凳上瞧着楚澈的目光凉凉。
景湛和霺儿,呵,还真会取名字。
楚澈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他很想说,这名字有一半是你宝贝妹妹取的。
白泽摸了摸仰面躺在石桌上的兔子:“霺儿,哥哥虽然会医术,但是不会给兔子看病。而且这两只看起来没事,只是这只母的有些胖了而已。”
白凝霺撇了撇嘴,面露忧愁:“但是他们一直生不出兔宝宝,我试着把他们关在一起过,他们也只是各玩各的。是不是湛湛不行啊……要不我给湛湛下点药?”
楚景湛听得额头青筋直跳,成亲以后,他一定要把这只公兔子宰了做成红烧兔肉!
白泽强压住唇边的笑意,轻咳一声:“湛湛估计没事,可能还没到发.情期。”
“但是我已经养了他们几个月了,一直都是各玩各的。”
白泽张了张嘴,说道:“霺儿,他们可能不喜欢对方……或者,他们是兄妹?”
白凝霺愣了愣,盯着他们瞧了半晌,默默地抱起那只肥胖的母兔子:“哥,你说的对,他们可能是兄妹,那我改日再抓两只回来。”
她瞟了一眼石桌上的公兔子,义正言辞地说道:“那你以后改名叫……‘川川’好了。”
白陵川:……
楚澈轻笑了一声,戳着新鲜出炉、名为川川的兔子,看向白泽的目光颇有一些幸灾乐祸。
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
“郡主,东西都收拾好了。”
宋嬷嬷清点完行礼,走到白凝霺面前轻声道。
白凝霺抬眸瞧着打包好的八大抬行礼,眸光怔忡,抚摸着兔子的手微微一顿,笑道:“好了?那就走吧。”
只是有些舍不得。
白泽站起身揉揉她的脑袋,眸底的不舍一闪而过,说道:“我送你出府。”
走到白府门口,马车已经在那等候多时。
白凝霺走上马车,掀开帘子瞧了一眼白府的匾额,看见白泽笑着冲她挥手,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跑下马车,奔到白泽面前环住他的腰,哭道:“哥,我舍不得你。”
她现在不再是他的亲妹妹,他也不再是他的亲哥哥。今日一别,她日后想再见到哥哥就难了。
“我,我不走了,我就留在白府,哪也不去。”
白泽目光一闪,眸底似浮起了一层水雾。他抬起头眨了眨眼,日光刺得眼睛生疼:“傻丫头,你只是像以前一样回宫住而已,又不是见不到哥哥了。哥哥答应你,以后会去宫中看你。”
他拉起白凝霺,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捏着她的鼻尖,笑道:“都多大了还哭,也不怕你未婚夫笑话你。”(?
白凝霺揉着眼睛,带着哭腔道:“他敢,他要是笑话我,我就不嫁了。”
楚澈走近他们,掩袖轻咳,揽着白凝霺肩膀柔声安慰道:“陵川又不是不能出入后宫,别哭了。”
白凝霺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
都这样说,但是她心里明白。她现在已经从白家族谱上除去了名字,世人也都知道了她的身世。男女大防,哥哥自然没法再像以前一样随意去椒房殿看她。
白凝霺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哥哥,你好好注意身体,别太累。”
她顿了顿,又道:“最好再给我找个嫂子,这样也可以督促你注意自己的身体。”
白泽面上神情一僵,掩饰住心底的苦涩,勉励笑道:“放心,哥哥会照顾好自己。”
楚澈向他微微颔首,搂着白凝霺走回马车边,小心扶她走上马车。
白泽站在白府门前,目送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远去,久久不能回神。
*
白凝霺住回宫中后,生活上和以前在宫里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就是每日都要去长信殿给傅太后和楚太妃请安。
大理寺办事雷厉风行,加上对霍家恨之入骨的湘王督办,很快将指认霍太尉诸人的诸多罪名全部落实。宣和帝判霍家众人关押天牢,择日问斩;霍婕妤除去封号,赐毒酒。
大理寺的人从霍府拿人离开时,不少百姓都在街上看热闹。陆温沉依旧是温润如玉、波澜不惊的模样,倒是霍太尉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低声道:“湘王殿下,做人留一线,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非要将霍家斩草除根?”
陆温沉浅浅一笑,温润儒雅,可眸底的却含着深重的怒气和恨意:“霍太尉,你害死我妹妹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做人留一线’?霍家落到如今这般田地都是你们自找的。”
霍太尉看着他决绝的目光,缓缓闭上双目,垂下了头。
的确是他自找的,若不是他鬼迷心窍,图谋篡位,也不会如此。
陆温沉唇角翘起,凑到他面前道:“霍太尉,杀人偿命,人之常情。你就下地域,好好向你害死那些无辜生命忏悔。”
说完拂袖离去。
隔日,朝堂大换血。
先是傅御史递折子告老还乡;再是宣和帝提拔许子墨为御史大夫,傅寒依、傅御史嫡子为太尉;贬萧将军为骠骑将军,并收回兵权;提拔楚澈为大将军……
前朝动荡,后宫也有所牵连。
宣和帝下旨立苏昭仪为皇后,封白婕妤、傅婕妤为昭仪,沈娙娥降为美人……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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