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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服_23

    祈霖耳听他气息微弱,却一次一次郑重叮咛,不由得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他恨这个恶魔,恨得要死,恨得时时刻刻都想杀了他!因为正是这个恶魔,无耻的霸占了他的男儿身!也正是这个恶魔,对整个大宋的安危、父兄的生死构成莫大的威胁!
    然而,也是这个恶魔,自把他掳到身边,给他的只有保护,只有容忍,只有宠爱与迁就!即便狠心将他贬进厨房,也没舍得让任何人给予他一丁点的欺凌与侮辱!
    ——是因为恶魔早就猜透他的身份,所以故意示好,借以收复他的心,有一天好加以利用的吗?
    他不知道,起码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丁点这样的迹象。反而,在恶魔将死之时,念念不忘的,是要将他好好的送回南方!
    耶律洪础仰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但见祈霖落泪,眼中居然闪亮了一下,虚弱地又问一声:“你哭,是因为……舍不得我吗?”
    祈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一颗心彷如油煎火烹!泪眼朦胧中眼见那恶魔一双眼散发出异样的光彩,紧紧的盯着自己,陡然间横下心来:如果他做错了,就让他天打雷劈,刀劗火烧!但是眼前,他没有办法看着这个让他恨到骨子里血液里的恶魔眼睁睁死在他面前。
    他伸袖将脸上的眼泪随便一抹,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恶魔!你说……你没让我死,就不准我死!那我告诉你,我没让你死,你也不准死!”
    耶律洪础一愕,嘴角竟然浮起一丝笑意来,天底下敢跟他这么说话的,大概只有这一个小东西了!然而很可惜,生死由命,他再也没有机会抱着他,亲着他!再也没有机会将这又倔强还挺凶悍的小牛犊,慢慢降服!
    房里的杨锐与耶律洪欣,猛听祈霖出声咒骂,也都吓了一跳。耶律洪欣方要开口,却见祈霖往床沿上一坐,先用手翻开耶律洪础的眼皮看了一看,随即将手伸进被窝,拉出耶律洪础半截胳臂,再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耶律洪础手腕之上,凝神静气,切探脉搏。
    杨锐呆了一呆,随即想起祈霖开的那个极高明的药方,不由心中重新燃起一线希望。耶律洪欣一愣之后,见祈霖眼睛微闭,煞有介事,回头向杨锐一望,只见杨锐面现喜色,忙也将两只眼睛紧紧盯住祈霖泪痕未干的稚嫩脸庞,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声。
    很久很久,那两人都快要感觉窒息了,才见祈霖张开眼来,杨锐忙问:“怎样?”祈霖面色凝重,当时也未回答,从自个发髻上抽出一枚大针,在耶律洪础手指尖上扎了一下,挤出一点血来,凑到鼻子跟前嗅了一嗅,又伸舌尖舔舐一点,细细一尝,杨锐忙将一个痰盂移到他面前,祈霖转头吐掉,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道:“这是中了一种叫着枯木藤的毒!”
    杨锐听他识得此毒,大喜又问:“可有药解?”祈霖道:“这个时候配药已经来不及!不过,我曾拜过几位名师学艺,其中一位,正好是治伤疗毒的大行家!”耶律洪欣喜极忘形,道:“你医好了我二哥,我给你磕一百个响头!”
    祈霖心里实在没有一点把握,当此之时,也只能竭力而为。便回脸跟杨锐道:“你去帮我准备纸笔,还有一套金针,我要为他金针拔毒!”杨锐乍听他说出“金针拔毒”四字,那原是传说中一种妙技仙术,不想今日有缘亲见,喜得赶紧起身出去。祈霖回过头来,耶律洪础两眼瞅着他,喘息道:“难怪你……一枚大针,就能……要人命!不过,你真的……救活了我,我还是……不会放你走!”祈霖心中一痛,道:“不准再说话!”伸手在他两处太阳穴上轻轻按揉,耶律洪础只觉一阵困意袭了上来,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杨锐稍微出去了一下,就赶着回来,祈霖用他拿来的纸笔开着药方,忽听外边人声喧哗,耶律洪欣猛的一省,道:“只怕是我皇兄到了!”祈霖急道:“赶紧出去拦住!他这会儿已经不剩了多少精神,再被人一阵吵闹,神仙也救不活了!”耶律洪欣吓了一跳,慌忙就要出门,杨锐忙道:“你等一下,皇上问起来,暂时不要透露林少爷的事情,干脆……就说是我在为大王救治吧!”耶律洪欣奇道:“却是为何?”杨锐道:“你听我的没错,无论林少爷救不救得了大王,这件事情传出去,都不会对他是好事情。”耶律洪欣耳听喧闹声越来越近,一时无暇多想,道:“那好吧!”急急走了出去拦驾。
    祈霖在杨锐跟耶律洪欣说话的时候已经停住了手上的笔,这时候忍不住看了杨锐一眼,终于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杨锐一笑,道:“你不怕我抢了你的功劳就好!”祈霖道:“还不知道……能不能救!”一句话没说完,差一点就要哽咽出来,忙专注精神,斟斟酌酌写了一张药单。
    ☆、第十六章 (2639字)
    原来祈霖幼年体弱多病,父母为保他性命,遍寻名医为他医治。后来体质渐强,他却因之迷上了医术,先后拜过数位名医学艺,其中一位正是大宋朝第一疗毒圣手。他本来天资聪颖,对医学一道更是有极高天分,那金针拔毒之法便是一项神乎其技,精通此术者,普天下也不过三五人而已。祈霖虽然刚满十八岁,已从那位疗毒圣手处习得此术。只是祈霖生性低调,除极亲近的几个人以外,其他人并不知晓这样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已是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国手。
    但是耶律洪础中毒时间已久,那枯木藤毒性又猛,若不是耶律洪础天赋异禀,换一个体质稍逊者,早已经一命呜呼。饶是祈霖施展平生所学,也熬得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用金针将毒性分别逼至耶律洪础四肢之上,先后数次开刀放血,由耶律洪础双手双脚流出的血,全都是乌黑颜色!
    一直到第四日早晨,耶律洪础脸色终于由暗青转为灰沉、再转至苍白,祈霖松了一口气,终于支撑不住,直接睡倒在耶律洪础病床跟前。
    等到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先前所住耶律洪础的卧房之内。小小跟张冲守在他身边,见他清醒,张冲赶紧给他端来一碗水。祈霖喝了两口水,问道:“那个……他怎么样了?”张冲笑道:“你放心吧,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那个大王这会儿已经脱离危险,杨先生说剩下的他自己都能对付,叫你先好好休息!”祈霖听说,这才放一放心。只觉浑身疲惫,直接又躺回到床上。
    张冲出去端了一碗粥进来,跟小小将祈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披了件棉袄在身上。祈霖接过汤匙,就着张冲的手吃粥。张冲喜滋滋的道:“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神医!”小小抢着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们少爷拜过好几个先生学医,只是我们家老爷夫人不让他开医馆,要不然,整个汴梁城的病人都要跑到我们少爷这儿来看病了!”祈霖赶紧喝道:“小小,恁多话!”小小吐吐舌头,道:“又没有其他人!”张冲忙道:“所谓隔墙有耳,有些话就算只有我们几个,能不谈论,还是尽量不要谈论!”祈霖话一出口,原怕张冲产生误会,这时见他主动澄清,心中感激,一边吃粥,一边向他笑了一笑。
    张冲想了一想,又道:“可也奇怪,明明是你救了那大王,可是……杨先生却交代我们不要乱说话,到现在府里人都还以为是杨先生所救,连那个皇帝来,都是重重赏了杨先生,真是让人搞不懂!”祈霖道:“他也是为了我好!毕竟……我是这样一个身份,还是不要太招摇的好,我以前……处处瞧他不上,没想到……”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张冲点一点头,道:“之前我杀索罗图,花喇当场就要杀我,也是他竭力阻拦。我想着……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个汉人,总还有一点汉人的良心!”祈霖道:“是啊,他是汉人,我也是!可是,我不单……没办法下手杀他,如今……反救了他的性命,只怕更是……不忠不孝、天地难容了!”不由得黯然神伤。张冲忙道:“这话也不是这么说!人说医者父母心,又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既有这一身本事,何况……那大王也算对你好的了,换着是谁,都不能见死不救!”
    祈霖吃了一口粥在嘴里,一时无话。张冲见他郁结不开,忽然向着小小一指,笑道:“跟你说个笑话!刚你睡着的时候,那个三王爷还来找他,说是想接他回去呢!只怕这么些日子没在一起,想得不行了!”祈霖一惊,抬头问小小道:“真的?”小小红着脸,半天方点一点头。祈霖见他面带喜色,又问:“那你怎么回答他?”小小道:“我说……要等少爷醒来请少爷拿主意!”祈霖道:“那……你想不想跟他去?”小小低下头,好一会儿方低低细细的道:“我跟少爷在一起,心里……很踏实,什么都不害怕,就是……就是……”祈霖见他羞得手足无措,替他说道:“就是有时候也会想着他是不是?”小小无语,好一会儿,终于点了一点头。
    祈霖叹了口气,道:“那……你就跟他去吧,他要是对你不好的时候,你再回来!”小小忸怩道:“他说……不会对我不好,还说……我能跟少爷同生共死,以后自然……也能跟他同生共死,所以……所以……”说到这儿,脸上越发红起来,扭着手指头不肯再往下说。张冲笑着接口道:“所以很后悔之前没有好好对你,把个宝贝当石头了,是这意思吧?”一边说,嘻嘻哈哈笑起来。
    小小忸怩不答,祈霖忽而想起耶律洪础说的“不会放他走”的话,心中一阵又酸又疼,忙低下头来将碗底剩下的粥几口吃完,见小小仍是羞红着脸,不时偷偷瞄他一眼,于是将汤匙递给张冲,双手握住了小小的手,正正经经道:“小小,你跟我……不一样!所以,不要考虑我想不想你去,关键是你自己想不想去,只要你过得开开心心的,那比什么都强!”小小双眼看着祈霖,好一会儿,终于红着脸道:“那我……想少爷了,再回来看少爷!”祈霖点一点头,伸手将他抱上一抱。
    张冲见他主仆两个真情流露,悄悄端了粥碗退到外边。延虎正在门口张头张脑,张冲将粥碗往桌子上一放,瞪他一眼道:“怎么鬼鬼祟祟的?”延虎抓了抓头,嘻嘻笑道:“有件事……不知道你肯不肯!”张冲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肯不肯?”延虎一张黑脸难得的有些红艳艳的,忸怩了半天方道:“我想……跟你结拜兄弟!”
    张冲吃了一惊,道:“怎么突然有这样的念头?”延虎道:“我说了你别生气!我先前……虽然感激你替我报了杀兄大仇,不过……你们这些汉人,男人生的跟个女人样,我本来是有些瞧不上的,可是……真没想到,事到临头,一个个居然同生共死!连我们大辽的男人,也很难有这样的义气!所以,我就想跟你结拜。我除了一个大哥,就没有其他亲人,可是现在大哥也……,以后我真的会当你亲兄弟一样好!”张冲低下头,一会儿抬起来,眼中含泪,嘴角却露着笑容,道:“难道不结拜,你就不对我好了?之前你不是已经说过,你这条命,早就交给我了吗?而我也说过,只要熬过这一劫,这条命就是你的了。那结不结拜,有什么相干?”延虎一听,道:“也对!”一时喜极忘形,忽然伸手将张冲抱起来,原地转起了圈子。一边转,一边哈哈笑!
    张冲心里也是欢乐满足,任由延虎抱着他转了几圈,方丢开了手,延虎道:“从今天起,我心里又踏实了!”张冲道:“我也一样!”两个人相视一笑,只觉心心相印,人生至此,更无所求。
    小小听见外边吵闹,赶出来看了一眼,忙又退进里屋,嘻嘻笑的跟祈霖一说。祈霖忽然之间好生羡慕,倘若自己也跟他们一样出身贫苦之家,不知少了多少羁绊。
    然而,终究他是将门之子,这一点终此一生不可能改变!相应的,很多事情,他也不可能由着自己的心思,想爱想恨,无所顾忌!
    ☆、第十七章 (2670字)
    耶律洪础中毒虽深,受伤却轻,加之他身体远比一般人强壮结实,毒性即被祈霖解去,身体恢复也就很快。祈霖有一日趁着小小已经被耶律洪欣接走,张冲也不在身边,一时闲着无聊,悄悄寻路过去察看,却在门口遇到一个女子,跟如歌相比,另是一番风情。祈霖心知这必是耶律洪础另外招进来陪宿的娼妇,当即扭身回来,再也不肯前往探视。可气的是,耶律洪础居然也没再让人叫他过去。
    转眼过得二十余日,进入腊月中旬。契丹人受汉人文化影响极深,亦有迎春习俗。南院大王府已经开始忙着修缮房屋,置办年货。唯祈霖无事可做,每天待在房屋里,竟是度日如年。有一天张冲忍不住跟他说道:“我先前还当自己看错了,那大王临死都还记着你!谁知你救了他的命,这么长时间了他看也不来看你一眼,只怕……终究是个冷血无情之人!”
    祈霖心里本来就烦躁,也不知是想他来还是不想他来,听张冲一说,愈发的没意思,怏怏的坐了一坐,就到里屋躺下。
    又过两天,忽然下起了一场大雪,待到雪停,已是深及膝盖。祈霖跟张冲都是南方人,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张冲就怂恿着祈霖到院子里四处走走。祈霖终究是个少年,呆在屋里也闷得久了,又见如此大雪,也起了兴致。
    因从前的研墨抱剑跟祈霖不合,自祈霖重新回来,大管家耶律跋看出动静,已将那两个调到其他院里伺候。这边除了张冲跟延虎,本来还有几个负责打扫奔走的杂役,不过一则地位低贱,二则也跟祈霖等人说不上话,这会儿都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祈霖便让张冲掩了门户,由延虎带路,主仆三个相随着,往后院子来踩雪寻景。
    此时雪刚下停,仆役们还没来得及出来扫雪。沿路走来静悄悄的,那雪的确是深,每一步踩下去,都要费很大的劲往起拔脚。他三个年纪都不大,渐渐玩的兴致上来,张冲走在延虎身后,向着延虎背上一推,延虎一跤跌在雪窝里,爬起身来,已是满脸满头白碜碜的。张冲哈哈大笑,回身想逃,一只脚却被雪窝陷住,反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引得祈霖也忍不住的笑起来。自被俘虏几个月,竟是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
    三个人追追赶赶进到后院,刚转过一座假山,忽然眼前出现一座凉亭,凉亭里或立或坐几个人影。立着的,是抱剑研墨等几个小厮,坐着的,却是一男一女。女的云鬓高挽,容色柔美。男的挺拔高壮,坐着比那站着的几个小厮还要高上半个头,却是耶律洪础。
    那女人几乎整个坐在耶律洪础怀里,一手执着一杯酒,娇笑着递到耶律洪础嘴边,耶律洪础呷了一口,旁若无人的就口向着女人红红的小嘴度过来。
    祈霖眼见两人唇齿相接,仿如有一柄大锤狠狠向着他胸口一撞,痛得他几要窒息!好不容易吸进一口冷气,耶律洪础已经抬起头来,眼光直直的落在祈霖脸上,道:“这么大的雪,你不在屋里呆着,跑出来干什么?”
    祈霖猛地回过身来,只想赶紧逃走,但是那雪实在太深,他竟是连滚带爬!张冲狠狠瞪了耶律洪础一眼睛,赶紧也跟在后边追。延虎向着耶律洪础施了一个礼,也随后追上。他身材远比祈霖张冲粗壮高大,又是久在北方,走惯了雪地,几步赶到祈霖身边,伸手将他扶住。
    一路跌跌绊绊回到卧房,张冲帮着祈霖拍掉身上的雪尘,忍不住愤愤不平道:“这大王真是个贪淫好色鬼,刚走了一只狐狸精,又进来一个琵琶精!瞧那娇滴滴的模样,偏偏男人们就是喜欢这样的骚女人!”延虎在旁边,忍不住插嘴道:“男人们喜欢,难道你不是男人?”张冲瞪眼道:“你给我闭嘴!这样故作媚态的女人,我见了就恶心!”延虎抓抓头,见张冲凶巴巴的样儿,也就没敢再说。
    祈霖只觉胸口如是堵了一块大石,只想找个人大吼大叫一番才痛快,忍了一忍,起身道:“你们说话吧,我进去躺一会儿!”不等张冲应声,径转身走进里屋。只听外边延虎道:“我们还是出去玩雪去吧?”张冲道:“这么大的两个男人,玩什么雪!”
    一边说,还是被延虎拉了出去。祈霖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帐顶,心里更是如要爆裂一样憋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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