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
萧姨娘得到确定的答案,却松了口气般:“贝子是打小就在姑娘院里头服侍的,姑娘出嫁,她自然是要陪随,她别的都好,就是模样生得太过俏丽了,夫人作主让她配了潘家小子,这就是要把潘祥家的当作陪房给了大姑娘去梅家,如此一来,日后姑娘院儿里,就有了可靠的管事媳妇,外头也有潘祥一家替姑娘操持妆奁,夫人这样打算也是周全了。”
至于潘祥乃彭夫人的陪房,会不会把樨时妆田的收益偷转彭夫人,萧姨娘全然不存担忧,毕竟那一家子的身契彭夫人必定会交给樨时,樨时日后完全可以自主发落,潘祥一家不会有那样大的胆子仍然只听彭夫人的话。
盘珠却完全不这样想:“自从彭忠家的犯事,一家子都被驱逐,二夫人身边可就只剩潘祥一门陪房了,如今三夫人、四夫人都已协佐着二夫人料理家务,二夫人正是用人之时,哪里还能够把潘婆子这一家心腹给大姑娘做陪房?且贝子的老子娘已经打听得,潘祥的大孙儿说是定了要跟着族里的八/老爷去铺子里的柜台帮手,哪里还能够做为大姑娘的陪房?
”
见萧姨娘仍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盘珠着急得把小身板都险些没有对折了,几乎咬着萧姨娘的耳朵说道:“贝子虽模样好,但对大姑娘可是忠心耿耿的,断然不会做出那些自荐枕席的事儿,且大姑娘这回也算低嫁了,梅家家风又严,大姑爷总不能趁着这两三年就要把屋里的丫鬟抬姨娘,等大姑娘出阁,再把贝子配给梅家的小子,贝子就能安生做她的管事媳妇,为大姑娘的左膀右臂了,这要是由得贝子留在了太师府,二夫人必定会安排别个奴婢替了贝子,姨娘可得考虑,大姑娘这一段儿可是违了几回二夫人的意愿,指不定二夫人已经对大姑娘心存怨恨了,再安插个不安份的奴婢去梅家,存心挑拨姑娘和梅公子夫妻失和的话……”
萧姨娘果然就着慌了。
盘珠于是又再出主意:“姨娘本是与世无争的性情,唯一的心愿就是大姑娘日后能够安好舒心,就看这回备嫁,要若是大小事宜都由姨娘亲自打点,大姑娘就能高枕无忧了,所以当争取的,姨娘还是要争取。”
“可我不过是侧室,哪里能够替姑娘操持备嫁的事宜?”
“姨娘虽不好亲自出头,何不去求大奶奶,三夫人也好四夫人也好,任何一位替大姑娘操持,都比二夫人更加稳当,这门婚事既然是大爷的主张,大奶奶自然也是想和大姑娘结个善缘的,知道二夫人不安好心,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春归便又被萧姨娘亲口诉求,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此事,青萍把萧姨娘送到门口反回来提醒道:“萧姨娘关心大姑娘的备嫁事宜乃人之常情,然则提出不如干脆阻止二夫人插手这样逾越的请求,倒更像是受了二夫人的算计,二夫人在这节骨眼上要把贝子配给潘祥大孙儿,在奴婢看来,就是为了让萧姨娘自乱阵脚,连带着把大奶奶也牵连进来。”
宋妈妈在一旁听着,一边佩服青萍的机警,一边忧心忡忡:“二夫人得个机会便算计大奶奶,可见这回是真把大奶奶当成了眼钉肉刺。”
春归仍不停手中针线,她正替兰庭赶制护膝。转眼就见秋去冬来,翰林院的值房虽说不至于短缺炭笼供暖,总不如家里的暖室避寒,且兰庭因着修史撰书的公务,更免不得秉烛务公案牍劳形,总不能怀揣着手炉不离身,为防膝盖受寒,就少不得佩带护膝了。
赵大爷有时候格外挑剔,譬如自从娶了妻,贴身衣物连带着鞋袜锦帕统统物什,就再穿不得其余人的针线了,春归只好任劳任怨。
她眼睛都没抬一下,只给笑脸:“横竖我逾矩违规也不只这一件事儿了,还怕这些诽责不成?再讲二夫人这回目的,重要的也不是给我扣黑锅,她是压根不想替大妹妹操持,一门心思的和三婶、四婶争权夺利呢。”
春归是早就想到彭夫人会把筹办嫁妆的事推搪出来,但她也决定这回让彭夫人得逞,因为这确然是对大妹妹更加有利的事——梅家虽说不会挑剔樨时的陪嫁,然而对于闺阁女子
而言,风光大嫁自然才对得住此一人生大事,彭夫人虽说不至于赔上自己辛苦经营的名声把场面搞得过于寒酸,不过在看不见的地方仍然可以克损,以次充好,又或者以俗替雅,想方设法给樨时添堵,给她的大婚之喜增添晦气。
春归和樨时这小姑子既然投契,当然希望樨时的婚礼不存在些微美中不足。
于是当估摸着三夫人、四夫人都有空闲的时候,春归便过去与两位商量,但春归其实已经认定太师府兰字辈第一位闺秀出阁,备嫁事宜交给老成持重的三夫人操办更加妥当,没想到的是四夫人却主动请缨:“早晚我家珎姐儿也得出阁,该我这时就历练着替闺女儿备嫁的事了,说来历练的机会也不多,樨姐儿之后就是心姐儿了,且心姐儿的婚事必定是由老太太操持,我也插不上手,这回机会可就弥足珍贵。”
眼巴巴地盯着三夫人,生怕嫂嫂和她争抢的模样。
三夫人不由失笑:“珎姐儿才多大,这当娘的就这样操心了?”
“转个眼儿就要摆百日酒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啊。”四夫人严肃认真地说道:“我早盼着出月子,立时便和知交好友们走动走动,打听着各家的小郎君们,哪一位长相可人意的,趁着孩子还小,没那么多男女大防,先奠定着青梅竹马的情谊,日后让我家老爷做了那小郎君的启蒙老师,自小便严加督导着,才不愁珎姐儿日后般配不得情投意合的东床快婿。”
一番话把三夫人和春归尽都逗笑了,打趣四夫人也太过心急。
不过三夫人到底还是帮着妯娌说话的:“她在家中是老小,前头几个姐姐出阁的时候,弟妇也瞅着姻家世母操持过备嫁的事,在这上头也算有些见识,且纵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大可与我商量,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我们两再加上春儿,必定可以把樨姐儿的婚事操办得妥妥当当,让她风风光光出阁。”
这一件事了,春归一边儿琢磨着自己该随哪几样添妆,一边儿还盼着渠出那头的消息。
原来自从那天和龚氏也算闹得不欢而散,春归对安陆侯府这位六太太产生了不少疑惑,想想还是交待渠出暂时先去安陆侯府盯看几日,数着日头已经过了三天,渠出的魂影仍未露面,春归便猜到多半会有发现,果然到第四天,春归正歪在炕床上跟丫鬟们说说笑笑,以消遣从清早起便开始的凄风冷雨天儿,就见渠出从天而降。
正好的是乘高刚刚说起藏丹来:“不知怎么的又挨了二姑娘的训斥,罚她替剑青几个浣衣,又不让婆子替她提水,得自己去打水,这凄风冷雨的天儿浑身都湿透了,哪里还像个姑娘屋子里服侍的大丫鬟,瞧着比粗使丫鬟还落魄些。”
春归眼角的余光,瞥着了渠出刹那之间格外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悲怨还是快意,仿佛两者兼有,更甚至于隐隐带着几分嘲谑,但这样的情绪又极快地沉入眼底,她懒洋洋丢下句“我去外头等”,就穿墙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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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最大劫难
外头……
春归看着窗外的凄风冷雨叹了口气。
随着一天冷胜一天,大奶奶的腰骨也是一天懒胜一天,尤其这雨雾朦朦的气候,朝早黄昏时走一趟踌躇园都好比受刑,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躺在炕床上吃吃喝喝,要么就是听着雨声安安静静的看一卷书,困了便倒头大睡,渴了招招手就有丫鬟奉上热呼呼的茶水……
春归觉得无人管束的话,她可以躺在被窝里几日几夜都不下地。
愿望虽是这样,现实却不允许,大奶奶拍炕而起,在一堆丫鬟惊奇的注视下,说道:“我要去凉亭里头画画儿,你们谁也不许打扰。”
尤其惊奇的是菊羞,赶忙跟去廊庑底下窥看,又扯着梅妒啧啧称奇:“大奶奶怎么突然抽风了,都多久没动一下画笔,说着笑着的时候从哪里生起的雅兴?还专门拣了外头的凉亭,受着冷风作画是个什么道理。”
“你忘了老爷那时候,半夜突然下起雪来,也是赶忙披了衣裳去凉亭里饮酒,坐了近一个时辰,一个人在那儿抚掌大笑,说道‘好诗好诗’,到底那一晚上都没合眼,因得了几句好诗兴奋得酩酊大醉,大奶奶怕是也继承了老爷的雅趣,指不定突然就被风雨院景触动了心绪呢,我们自然是不懂得的,当作咄咄怪事。”
便拉着妹妹去了厨房熬姜汤,预防着大奶奶受了风寒赶忙奉上一碗。
春归的确是良久都没有动过画笔,此时装模作样在纸上勾画,一边儿听着渠出说话:“那日龚氏当回安陆侯府,立时便去见了安陆侯,我看着就觉出不对来,儿媳妇走了趟亲戚家串门儿,回家后理当是见婆母,但龚氏却是特意知会翁爹,侯夫人压根就不露面,似乎也不关注龚氏此行的收获。”
笔下勾出一株兰草,春归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安陆侯的形象。
或许是因为从兰庭口中先入为主的看法,春归第一次见安陆侯时,虽看他颇为和颜悦色但怎么也不能摆脱笑里藏刀的感观,这位少年坎坷,步步为营从叔父手中夺回爵位的“复仇者”,给人印象深刻的乃是一双利如刀锋的眼睑,但他的眼睛却并非特别细长,且还长常含着温和笑意。
安陆侯与老太太这双兄妹的容貌很有相似之处,但气度却截然不同,虽说上了年纪,安陆侯的身形却一点也不见臃肿,便是冲着人笑意蔼蔼时,也自有一种威不可犯的态势,说句公道话,如果春归不是有那先入为主的看法,应当承认安陆侯给人的感观更像是个铁骨铮铮的武将,而断非在功利场上机关算尽两面三刀的奸侫。
似乎也不应和自己的儿媳窃窃私语,理论妇眷之间的勾心斗角。
可事实就是事实,春归完全相信渠出的讲述,无论蹊不蹊跷吊不吊诡。
“更可疑的是,安陆侯似乎并不将龚氏当作子媳看待,允了龚氏落座,还特意请了几个儿子及他的长孙在侧旁听,龚氏的丈夫江六老爷,倒像个小媳妇般立在龚氏的座椅边儿。”渠出说到这里特意留心春归的神情,没见着作惊作怪的模样,她不由撇了撇嘴:“大奶奶越发会装模作样了。”
春归此时又再勾出一株兰草,觉着手腕有些发颤,暗暗抱怨今日冷嗖嗖的
北风,不满的搁了笔,看上去是凝神深思的模样,背着廊庑,实则漫不经心的低语:“上回我和龚氏交锋,就察觉她对安陆侯并无多少畏怕,否则也不会让你前去盯看了,今日听你说这场景,越发证实了我的猜测,表面上看来龚氏乃婢女出身,高嫁侯府子弟三生有幸,但实则上,这门姻缘获益者反而是安陆侯府。”
“这怎么可能?”渠出反而成了作惊作怪那个。
“姑娘接着说,我尽力给你一个解释吧。”春归莞尔。
“龚氏当着翁爹及几个大伯的面儿,说了大奶奶对她的顶撞,也说了她对大奶奶的不以为然,龚氏那些依据,无非老调重弹了,横竖认为大奶奶没有根基,光有一张脸迟早色衰爱弛,向安陆侯提议大无必要折节屈气的向大奶奶示好,我留意见,龚氏这样说时,她家相公立在一旁倒是连连撇嘴,余光在龚氏的脖子后头扫来扫去好几来回,不晓得对龚氏的脖子哪点不满意。”
春归回忆了一下龚氏的脖子,颔首道:“仿佛是短着些。”
渠出:……
“安陆侯江老爷子打断了龚氏的话,颇为语重心长,说道‘庭哥媳妇才只是二八年华,惠妃等不起她色衰爱弛的时候’。”
春归实在难以想象看上去铁骨铮铮的一枚长者,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翻抬着手腕揉了揉眉心,又摆摆手示意渠出继续。
“六老爷接了一句,‘就是就是,都说庭哥媳妇天生丽质,况怕年过三旬仍旧风韵犹存等得她人老珠黄了,况怕太孙已然是君临天下’。”渠出说到这里自己“扑哧”笑了出来,喘一声气才能继续:“龚氏听了这话,怒气冲冲瞪了她家夫君一眼,她家夫君脖子往后一缩,越发像个小媳妇般的忍声吞气不敢吭声了。
那龚氏又道你的夫婿,别看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极其倔强,还说这是朱夫人当初的看法,极其不满大爷年纪小小万事皆敢自作主张,横竖反正龚氏的意思是,赵兰庭心里必定还记恨朱夫人无辜被弃乃至冤死的旧仇,虽则看上去只把这笔账记在了万氏的头上,一直就对齐王党不假言色,但心里头未必会认为事情都是万氏的错,又如赵兰庭设计英国公府高家,一手推动高家的衰亡,这便显示有所觉察必定是站在太孙的对立面。大奶奶是沈夫人作主才嫁进赵家,赵兰庭又哪里当真色令智昏呢,所行之事,无非是为麻痹沈皇后罢了,你的死活赵兰庭压根不会在意,所以安陆侯府根本没有必要另行笼络。”
春归神色不变,问道:“安陆侯又怎么说?”
“安陆侯道到底不能大意,龚氏就拍着胸口担保她有把握将大奶奶你连根铲除。”
春归摇头叹息:“龚氏真是好大的气性呀,我无非就是‘投桃报李’而已,她竟然就决心把我除之后快了,我这十多年,见识的人中,就数这位最最睚眦必报,今后这四字我可万万不敢再用以自榜了。”
既然说出了这话,就证明一点也不存懊恼。
渠出忍不住移了移魂影儿,更加挨近了春归的身边儿:“我先跟你说江六老爷这头,转过身儿去竟然就勾搭上了温守初,两个人称兄道弟的好不亲热,酒酣耳热之时,更加是无话不谈了。我听江六抱怨
龚氏,说她要出身没出身要姿色没姿色,还拿张拿乔的活像个河东狮,也不想想她自己凭什么鄙夷人家以色侍人,身为女子,连以色侍人的资本也没有,就该为奴为婢,说龚氏给他做个妾室都嫌,老头子也不知抽的什么风竟然让他明媒正娶个奴婢为正妻。
我听江六那话,倒像不是第一次冲温二抱怨了,温二显然也知道龚氏本是奴婢,对江六的遭遇满怀同情,但又说了‘难怪’二字,说大奶奶你的容貌美艳无双,但凡是个女子,就没几个不心生妒嫉的。江六连连跺脚,称认亲的时候赵兰庭并没邀请安陆侯府,他还没机会亲眼目睹你的姿容,又道想想就算看着了一眼,指不定更加遗憾,就像一个叫花子看着人家桌上的山珍海味,饱了眼福却更是饥肠辘辘。”
春归听着“温守初”三字已然觉得大倒胃口,通过渠出的形容脑子里又勾画出江六那幅垂涎三尺的色中饿鬼形象,就像吞了块“砖头肥”般的直犯恶心,待继续听渠出叙述,心情就越发的糟糕了。
“温二笑话江六,说怎能岂是饱眼福而已?提醒他虽说不能觑觎太师府的长孙媳,但后宅里多个玩物样的侍妾又算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体呢?江六受了启发,一时间兴奋不已,然则转而又再沮丧,说什么就算龚氏的计划告成,大奶奶你为太师府所弃,龚氏这河东狮也绝不会答应他把你纳为妾室,温二又再笑话他,说只要惠妃母仪天下,十皇子立为储君,江六便是太子舅父,哪里还会受区区婢女出身的妇人挟制。”
春归眼角斜飞:“江六承认了惠妃有此野心?”
“可不承认了,也不知安陆侯府里的老少爷们儿哪来这么大的信心,像是拿准了惠妃一定会母仪天下,十皇子也必然可以位及九五,根本就不屑于遮掩。”
“他们若不夸大惠妃如何的宠冠六宫,就更无可能笼络党徒助势了,不过安陆侯这一手段的确浅薄至极,试想靠着吹嘘利诱笼络的帮手,头脑要么比安陆侯更加简单,要么就像温守初这样的阳奉阴违两面三刀,靠着这些人惠妃母子能够成事?如此富贵尊荣也未免太易得了些。”
“大奶奶还有闲心奚落人家呢,你究竟判断出那龚氏是何底细没有?人家可是对你磨刀霍霍了!安陆侯府上下,从侯夫人数起的女眷谁也不能干预外事,唯有出身最低的龚氏,竟然能和男人们一起议事,且安陆侯的态度,仿佛还对她十分器重,你说这究竟是个什么缘由?!”渠出显然对这件蹊跷十分猎奇。
“那龚氏又想怎么铲除我呢?”春归却像没听见渠出的问话。
“龚氏去见了一个内臣,让那内臣转交一封书信给惠妃,说是有要紧事与惠妃商量,惠妃果然便召了龚氏入内廷去见,至于她们两个之间有什么阴谋诡计,我就完全一无所知了,只看着龚氏出宫之后神情愉悦,且禀报安陆侯已经同惠妃商量计定,安陆侯听说连惠妃都赞成将你铲除,也再无异议,总之你可得小心了,我怎么看,这怕都是你入京以来遭遇的最大劫难。”渠出竟对春归表示关心。
“那么你就暂时留在太师府几日,替我盯紧了老太太吧。”春归嘱咐。
不出意料的话,一桩谜题兴许很快就能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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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姐妹“争食”
春归首先不认为的是魏国公郑秀会被利用为对付她这区区后宅妇人的工具,虽说郑秀一定希望的是轩翥堂激发阖墙之乱,混乱之中他能够渔翁得利,但作为渔翁可没有亲自上阵的道理,郑秀已经唆使了赵洲城这枚棋子,或许也察觉了还有龚氏、温二等人的蠢蠢欲动,他大无必要涉入场战役——说到底郑秀的目标是兰庭,或者说个整个轩翥堂赵门,一个女眷的生死荣辱还不足够引起轩翥堂整体沦陷,所以春归不认为渠出继续盯着魏国公府的话,近期会有任何收获和发现。
老太太当然不同,安陆侯府是她的本家,总总迹象已经证明老太太对安陆侯这个兄长言听计从一片丹心,安陆侯既然允许了龚氏施行铲除计划,战略上至少需要告知老太太一声儿,免得老太太蒙在鼓里,还一味的坚持庇全笼络的计划,关键时候节外生枝。
而春归对于龚氏的蹊跷之处,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猜断。
她在三夫人口中,实则已经对安陆侯府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江六是庶出,但并非安陆侯唯一的庶子,安陆侯夫人并不是出身高门望族,当年江琛仍在其叔父压制之下,婚事上不能自主,他且花耗了不少脑筋才摆脱完全受叔父掌控,娶了个自少对他一心一意的妻子,结了门不至于拖他后腿的岳家。
侯夫人的身世论来和春归倒有几分相近,耕读传家之族,祖父辈就已经是庶支,父亲也考中了举人,然而迟迟不能再进一步,连个同进士都未能取中,后来靠着同窗及族老运谋,以举人的功名谋得一任官职,而后便踏踏实实做起了乡绅,所以侯夫人是当小家碧玉养大,学了一肚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教条,“贤良淑德”得很,从来便不会违逆安陆侯的任何嘱令,自然对待小姑子是极其友睦的,且安陆侯夺爵功成之后,一连纳的几房妾室,侯夫人均能待之宽容,任劳任怨的替丈夫教养庶子庶女。
江六的生母是侯夫人院儿里的婢女,所以侯夫人对待江六就更加慈爱几分。
这就是说江六娶个婢女出身的妾室,万万不能是侯夫人打压庶子的结果,虽说江六本身不情不愿,但一定是缘于安陆侯这个生父的主张,当然不会是真因为龚氏“忠义事主”的品质,那么其中的缘故就值得推敲了。
春归怎么想,都只有一种解释。
但她需要的是求证。
对于这一求证的迫切和坚持,甚至超逾了玉阳真君安排的那一“挽救苍生于浩劫水火”的重任,这是春归源自己身的,一定必须解开的谜题。
没过几日,安陆侯府的女眷果然又来串门儿,这回来的是大太太,带着她的嫡女/宝姐儿。
宝姑娘不是安陆侯的长孙女,但她却是大太太唯一的嫡女,这就有些像赵兰心在太师府里的地位了,自来就很得宠爱,也常被老太太接来太师府小住,自然也是被老太太当作掌上明珠一般呵护,珍爱程度,简直比兰心都有超逾而无不及,所以宝姑娘便
被养成了刁蛮跋扈的性情,讨人嫌得很。
这不眼瞧着春归领了轩翥堂的几个姑娘们进来,她稳坐着毫无礼见的意识,江大太太一点都没有教诫的想法,老太太便更没有不满的意思了,但这时大太太还不及提起来意,故而老太太对春归的态度仍如往常,笑着替宝姑娘分解几句:“宝丫头也是常来常往的,亲近如同自家人,是我叮嘱她莫太讲究那些繁文缛节,礼见来礼见去的反而生份,我留了她多住些时候,这回便让春儿替宝丫头安置住处吧,你也跟着老二媳妇学了一段儿理家,又一贯是聪慧细致的,定不会有什么疏漏不到的地方。”
老太太言语里到底还是带出了几分提点告嘱,足见对于宝姑娘的重视珍爱。
怎知宝姑娘却不领情,她瞥了一眼春归,身子便往老太太怀里一靠,撅嘴嗔气的撒娇:“姑婆留我,我才答应住在姑婆家的,为的也是多陪着姑婆玩笑,纵是起居有些不习惯的地方也全都不计较了,怎么姑婆又让旁人照料宝儿了,宝儿可不依,宝儿就要住在姑婆院子里。”
大太太也笑着,一副宠纵的口吻:“这孩子,是真爱粘着姑母,今日我说眼瞅着心姐儿就快过生辰,料到必定是会喊她来玩乐一日的,趁着今日天气还好,干脆早些送她过来,她还不怎么情愿的,说就连在娘娘宫里,一应的器用饮食都极精贵可口,身边儿还围着那多女使内臣照料,无半点怠慢粗疏的,到底是不如家里更加自在。不过虑着姑母对她的挂念,又想来住上一段儿了,还算没有辜负姑母待这丫头的疼爱。”
大太太口吻里的自得,无非因为自家闺女因着惠妃的缘故,偶尔也能去内廷住上几日,这便有如金枝玉叶了,要比轩翥堂赵氏的姑娘都要尊贵,理当看不上抱幽馆等等的普通闺居,既来了太师府,就该住在踌躇园,和老太太一般享受着赵门女眷的众星捧月。
但老太太显然也是这样认为,搂着宝姑娘呵呵笑得欢畅:“我只想着你和姐妹们一处,要比和我老婆子一处更加自在,倒是画蛇添足了,也罢,便随我住在这院儿里,确然是比其余地方更加方便自在些。”
春归一贯不和浅薄之人计较,更不会和宝姑娘这么个都可以称为尚未开智的黄毛丫头争强斗胜了,抿着嘴一声不吭,只暗暗留意着亲小姑兰心妹妹有如罩了霜的一张冷脸,俨然十分不满江家表妹的显摆,但似乎刁蛮如兰心,也深知她在亲祖母心中的份量不如宝姑娘,这时也只不过敢怒不敢言而已,倒是族里的几个姑娘,连着五叔祖家的兰筝妹妹,听说宝姑娘这回不住怫园,个个都是如释重负的模样,也足见真心里对安陆侯府这位小魔星的嫌弃了。
第1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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