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希望顾春归再次成为她的绊脚石,可而今她需要固宠,她只能选择投周王所好。
春归此时尚且完全不知道前往金陵的浩浩一行中又增加了木末姑娘这么一个,她和兰庭正在息生馆筹备自己的饯行宴。
明珠其实也已经参与过一回息生馆的宴谈,不过而今她初怀生孕,是不再适宜出行了,兰庭这次还专程请来了江心,为的就是让春归也能尽兴。
从始气氛确然融洽,直到施不群说:“今日大家亦算为我饯行了。”
施不群的话本来就是最少,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后更是引起了满桌惊奇,一双双的目光都盯着他直看,他又喝了一杯酒:“我自荐为秦王副使,不日也将启程前往福建了。”
多双目光又都转过来盯着周王了。
“不群兄你可违了规矩,在息生馆里竟然提起朝堂政事来,当罚酒三杯!”周王也着实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施不群刮了周王一眼:“我只是说不日也将离京的因由,怎算违规?无涯客可不能够架词诬控。”
“迳勿你来评评你。”周王又再下意识地去找兰庭助拳。
“无理的确然是无涯客,当自罚三杯。”兰庭还是一贯的公允,今日我是东家,当代无涯客一杯罚酒。”
周王愁眉苦脸的举了杯子,心说赵迳勿果真是辅从他的臣子么?怎么突然有了被臣子坑害的感觉!
兰庭瞅着周王喝完三杯罚酒,给自己又斟了三盏:“原本不应当说朝堂之事,但今日一聚,或许便将与不群兄分道歧途了,庭自罚三盏,然则不群兄何故自荐为秦王副使,庭还当细细一问的。”
周王:……
赵迳勿果然是他的辅臣啊辅臣,居然自己打破规则,硬要在息生馆谈政事了!
而施不群对待兰庭的态度与对待周王也是大有殊别,竟然陪着兰庭连饮三杯,才道:“我的三杯罚酒也喝过了,如此,这方餐桌上,周王殿下、迳勿及我可以论一论国事军政。迳勿问我为何辅从于秦王,实则我也想问一问迳勿何故辅从周王。”
春归看着席上今日凑巧连坐席都
凑成了三角的几个人,默默竖起了耳朵。
江心与冯娘已经极其自觉地避去了席下,一下子就显得春归极其的不自觉了。
而满桌的人,又就只有周王在此时特意看了一眼春归的方向。
春归正好把目光转向兰庭,她没有留意周王那一触即离的关注。
“殿下对于如何改除流弊,中兴盛世的构架为我心中钦同,故而我愿意辅从周王殿下实现构图。”兰庭道,然后他轻轻顿了一顿空杯。
施不群紧跟着便道:“我却是没看出周王殿下除了琴棋诗画之外,原来对军政之事竟然也有见识,不过我因与秦王殿下一席长谈后,倒为秦王的构想折服。且齐王有袁阁老邬阁老等等相助,周王殿下有了迳勿辅佐更是如虎添翼,唯秦王势单力孤,便是为了让皇上真正择中有为之君,不才以为也需平衡平衡三方势力,所以不群虽与周王交好,却自荐随秦王往福建监政。”
说完他也顿了一顿空杯。
春归“刷”地又将目光转回兰庭。
却见兰庭微微一笑,分别替自己和施不群各斟了一杯酒,他又率先举起杯来:“如此,今日一别,监政之役,某与不群兄就各凭手段了。”
“日后咱们再回京城,虽决胜负,但无论胜负如何息生馆我还是要来的。”施不群道。
春归暗叹一声:施兄真是太单纯了,他以为这真是一场君子之争么?
“息生馆若然还在,庭便永远不会拒不群兄于门外。”兰庭正色说道。
他话音刚落,叶万顷便嚷嚷开来了:“罢了罢了,你们这朝堂之上各为其主的恩怨到此也算掰扯清楚了,快快打住,我听着都觉心里累得慌。”
“万顷兄一定是等不及要将阿慧请回席上了。”春归十分善意的调侃。
叶万顷出浑不介意的冲春归举一举杯:“弟妹果然善解人意。”
一时间这场饮谈似乎又回到了“正轨”,直至酒酣饭足,出再也没有任何人说起朝堂政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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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渡头相遇
从北京到南京,早已可行水路,这无疑大大方便了女眷以及器物的运行,减少许多的舟车劳顿,不过兰庭与春归并未跟着家眷们从通惠河出发,他们选择了先行陆路,如此就能经过汾阳,不动声色的和华彬哥哥先见一面,而后再走水路,入江浙境内先乔装暗访,通过自己的眼睛先看一看这片治域的治政民生。
这一行明面上只有九人,但暗中必然还跟着周王府的不少护卫。
乔装从离京后就开始,春归而今是一身男装打扮,让她没想到的是周王带着的一个婢女竟然还会此易容的手段,做不到把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容貌,但则不过将肌肤色泽变得略微暗沉,眉眼间的妩丽稍加掩饰,这样一捣鼓,乍眼看去春归倒真与个美少年无异了,周王一见,赶紧过去站在春归的身边,呵呵笑道:“如此咱们仨,真真就像三兄弟了。”
“我与迳勿脸上可没长着朱砂痣,哪里能与无涯客是三兄弟了?”春归有些抵触周王这看来只是促狭的接近,但她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毕竟她知道在那段除了陶芳林之外已经被所有人遗忘的岁月里,她和周王之间的关系很存在……暧昧。好吧她没办法把自己想象成为周王妾室,与明珠乃共侍一夫,这种联想着实让她觉得窘迫。
莫名有种对不住明珠的感觉。
春归转身就想上船,但眼角余光睨到处,有一行人让她僵立原地。
“赵公子!”
有人发出一声造作无敌的惊呼声,然后像只欢乐的雀鸟几乎是拍着翅膀“飞来”,站住脚步后才看了一看兰庭身边儿直瞪着他的美少年,再看了一看又看了一看……
莫问对兰庭露出了甜蜜的笑脸:“这位仿佛不是赵公子身边常跟着那位小厮?”
春归:……
“小道你故意的?”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声发恨。
莫问高高挑起两道眉毛:“大、大、大奶奶?”
一边的又把脸凑得更近些,眼珠子几乎没有伸出来看,啧啧称奇道:“你不出声儿,小道还真险些没认出你来,你一出声儿,再看眉眼又确实是你,但明明一个狐媚子,怎么摇身变成俊少年的?”
春归脸都被气黑了,你才是狐媚子,你上上世、上上上世都是狐媚子!
兰庭的目光越过莫问,看着那正遥遥冲他笑得意味深长的老道,又侧面对春归低语:“你与莫问先叙一叙旧,我与丹阳道长寒喧寒喧。”
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周王这才有些明白了——感情这小道童就是近来年鼎鼎有名的莫问道长?原来莫问真和顾宜人如此的熟悉?传言莫问能够沟通阴阳、卜断吉凶,论起这些本事来倒是比丹阳子怕还要高深莫测些,真是人可不貌相啊,想不到见他本人,竟然和个顽劣的少年无异,换身打扮说他是个纨绔子都不会有人怀疑了。
周王正感慨,又见莫问一把位住了兰庭,这跟着笑起来几乎没把眼角笑短八厘
,剩余那条眼缝却全是精光:“赵副使就别去和老道寒喧了,他这是请了旨去一趟东白山采药,若能炼成另一种道丹,就有望能够更一步缓解皇上的病情,皇上原本也不愿为了采药之事劳师动众,老道就更无意先使这种事情声张了,所以是悄无声息就离了京,虽说前往金华东阳的一就开销自然也是出自朝廷,不过……能省上一些是一些,小道看着赵逼使租了艘如此气派的大船……”
兰庭会意:“这艘船乃殿下出的钱,不过丹阳道长既然是往东白山采药,为的是保龙体安康,殿下理应一路护侍。”
周王虽是乔装,但与兰庭都没有经过易容,丹阳道长显然已经认出了二人,再隐瞒身份没有丝毫必要了,所以兰庭才直言不讳。
莫问兴奋地拉了兰庭的手用力甩两甩,一溜烟地蹿回到丹阳子的面前:“没想到来了河间府咱们竟能巧遇周王殿下一行,殿下租的是艘大船,干脆咱们与殿下同行如何?这样一来咱们就不用再另外租船了。”
丹阳子鄙夷地睨着莫问:“真不该让你掌管出行的差费,除了楚心积虑节省钱财,你这脑子里还能够盘算其余的事体不?”
话虽如此,丹阳子到底还是采纳了莫问的提议,寒喧了寒喧客套了客套就登上周王赁的大船,挑了一间位于船尾最高的舱房,就盘膝闭目的打起坐来。莫问却趁此时机纠缠着周王攀谈起来,甚至连兰庭这么个被他视为“金主”的人都不愿意分心搭理了——赵大爷虽出手阔绰,奈何有大奶奶这么个“贤内助”,那可是把钱银盯得比命还要紧的主,一个铜板都舍不得花在无用的人事上,莫问可没那在胆子敢讹赵大爷的钱银,他过去又不是没有搬起石头砸脚过,赚的钱还没捂热呢,就得变本加利归还大奶奶了!
春归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个人给吸引去了。
她拉着婢女娇杏到了自己住的舱房,与青萍、菊羞俨然形成了三堂会审之势。
“你怎么跟着小道跑来了河间府?”
对于这个问题娇杏表示十分的惶怕,一心虚就更忍不住欲往地上跪了,正好这时大船起锚驶离港口船身有了晃动,几乎没让娇杏直接摔跌,春归忙扶了她一把:“你好好回话就是,就不需跪了。”
“奴婢听闻大奶奶去了金陵,着实想随大奶奶一同,又不敢再因这事恳请大奶奶允许,后来听说莫问道长也要随丹阳道长往江浙,头脑一热就去找了莫问道长带奴婢同行,奴婢想的是,只要到了江浙,奴婢就能自己前往金陵与大奶奶会合了……”这说法听上去就不像样,娇杏于是更加不敢抬头了,但她着实是想追随大奶奶去金陵,她更期待的是能够回到大奶奶身边服侍,她越这样想头脑越是发热,兼着莫问小道也好柴婶也罢都是极好说话的人,对于她的请求并不会横加阻止。
娇杏就这样跟着丹阳子和莫问小道开启了金陵之旅……
“大奶奶,奴婢可用性命发誓心里绝对不会再怀有叵测之图,奴婢确
然只想服侍在大奶奶左右,能为大奶奶效命,还请大奶奶再给予奴婢一个机会吧,大奶奶若是仍不放心,奴婢愿意先毁容貌……”
春归听到此处就不得不阻断了:“别说那些血淋淋恶狠狠的话,经过这两年,我也确然看出了你对我是没有二心异意的,且我从前指出的谬错,你也确然改正再也未犯,我但凡有交待,你更加是全力以赴一点没有轻懈。行了,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只是这一段时间,你还得去服侍着丹阳子及莫问。”
娇杏连忙惊喜不已地道喏。
青萍挨着她坐下笑道:“你这两年虽说不在太师府,大奶奶着实也记着你的,这不此回到汾阳,大奶奶还特意交待了我与阿菊去看望了你的父母,送给他们一些钱粮作为补恤,你父母身体都还好,也是当了祖父祖母的辈份,你前不久才添了个小侄女,你兄嫂可都欢喜着呢。”
娇杏对家人本就怀着极其复杂的情感,有一段岁月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与父母家人骨肉/团圆,后来因为被顾氏族中的老太太强逼着随去了京城,她顿感心如死灰,再后来春归答应了送她回汾阳一家团聚,她忽然又迟疑了。
她好像那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家里也许就是个多余的人,不被需要,她唯一的好处就是赚上一笔卖身钱让家里的生计得到改善,她不知道回去后的人生会如何,会不会再一次被家人卖去顾氏宗家,相比前途未卜,她更加愿意留在太师府留在大奶奶的身边。
她的人生,仿佛还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安稳过。
“你不用顾虑太多,过去的已经彻底过去了,从此你与青萍、菊羞她们一样,有我在一日,总会护着你们不受苛难的。”春归其实理解娇杏,且对她很怀同情。
因为她听青萍和菊羞说,娇杏的父母虽然感恩戴德、称谢不断,但他们问都不曾问过娇杏的近况,女儿过得好不好似乎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因为除了娇杏之外,他们还有其余的子孙,他们的心力已经被那些子孙耗空了。
娇杏带着哭腔再次道喏一声,飞快执行她的使命也就是“服侍”丹阳子及莫问去了,速度之迅捷,几乎没把菊羞眼珠子惊掉:“我怎么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危机?”
春归笑着捏了一捏菊羞的面颊:“是的,你就快失宠了。”
娇杏几乎一直活于逆境之中,她可不像菊羞一样天真烂漫,人生志向就是偶尔吃一嘴美食,日后成为得脸的管事嬷嬷,且菊羞这些人生志向几乎不用自己拼搏,娇杏为了能得个安稳都必须竭尽全力了,说她心较比干多一窍,那是绝对不存浮夸的。
如春归这回只是简简单单一名嘱咐,娇杏就立时明白她的任务是去监看丹阳子,大奶奶应当是在怀疑丹阳子这回的东白山行目的不纯,至少不是仅仅为了寻药。
故而莫问刚刚与周王没有攀谈两句话,就被娇杏给一把拉走了。
周王:……
这是哪里来的暴力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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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再次告诫
漫漫一程水路,有时难免觉得百无聊赖,如周王便时常来寻兰庭与春归饮酒,这段时间春归因常着男装,故而周王便理所当然以贤弟相称,饮酒时也说些漫无边迹的话题,春归虽有意与周王保持距离,但她不得不承认对于周王内心其实并无厌恨,而觉颇有意趣,难怪撇开君臣主从的关系不谈,兰庭能够与周王认真交好了。
有时三人比试棋弈,输者下厨备制酒菜,但周王不必亲自动手,他亲自动手的菜肴根本不能入口,他身边那婢女倒是也有一手好厨艺,可以代为认罚。
当然更多的时候,周王与兰庭坐论局势政务——沿途其实不断有消息送至。
施不群果然被任命为秦王副使,当周王与兰庭离京不久,也已经动身前往福建;至于齐王,不知为何对往岭南心怀抵触,拖延好些时日迟迟不肯履职,把个袁箕险些没有急疯,一连三日日日造访齐王府,到底还是把齐王给骂得离京了。
周王便对齐王的心态十分难以理解:“是往岭南监政,又不是去赴藩,我那二皇兄何故像个扭扭捏捏的小媳妇非要骂着逼着才肯履职?”
“齐王一看就是领会错了皇上的意图。”兰庭却立时作出了判断。
周王和春归都作洗耳恭听状。
“福建、江浙、岭南三方,相较之下岭南最是闭塞,近十年之内,税收也是远远不及福建、江浙诸州,齐王定然是以为皇上这回的意图,是看三位监政使臣谁能征收更多赋税,以此为基准评定谁的才干更强,齐王认为他未出征便先输一步,内心才会如此的抗拒。”
“那么迳勿认为什么才是评定准则?”周王问。
“重要的不是评定准则,重要的是殿下真正认为治政地方何为最重。”
君心难测,兰庭着实也不能肯定弘复帝心目中认定的标准,但他认为弘复帝的政治目标是复兴盛世,那么着眼就应当长远,必然不会只凭一地一时
的税收衡量几位皇子的治政才能,齐王有这样的心态,大约也是因为贤嫔与成国公频频犯错,让他误以为弘复帝指定他往岭南监政是为惩诫。
春归听两人一言一句越说越深,识趣地悄悄离开了舱房,不是她对而今的时政漠不关心,着实做为内宅妇人有些听不明白时局利弊,又不能打断周王与兰庭的正话问清究细,所以干脆离坐,到外面去预防预防隔墙有耳——原本这艘船上的人都是亲信心腹,但因为增加了丹阳子一行,除了莫问小道之外,那几个可都得提防着了。
第2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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